明瑞对仙都有什么好东西并不抱希望，但李大虎他们十分真诚，他也不好再低落下去。
况且他早就知道这根棍子用不长，现在不过是提前告别，这也没什么。
又过了一日，仙都城门终于近在眼前。
入城前，明瑞在寻仙道侧面找了处生机旺盛的地方，将两截断棍的其中一截埋进了土里，又不知从哪儿找了块半人高的石头，竖在土堆后边。
李大虎等人惊呆了，这咋还给棍子造个墓呢！？
明瑞知道他们不能理解，也不多解释，只释然地拍拍手，招呼众人道：“走吧！”
仙都城门高约二十丈，看起来气势逼人。
门口的卫兵衣着整肃，手持雪亮银枪，目光灼灼地挨个检查进城者。
明瑞他们排队花了两炷香的时间，进城时所有小孩子都要下车，说明是要参加江北王家选徒后，一人得了个小木牌，挂在腰间。
明瑞和李大虎排在最后，卫兵手中拿着一个罗盘状的东西，上面有像年轮似的一圈圈扩散开的纹路。
李大虎把手指点在上面，从中心圆点，向外扩散起浅白色波纹，亮到第三圈的时候停住了。
“练气三层。”卫兵公事公办道：“下一个。”
明瑞有样学样地点了那罗盘一下，只见一道浅蓝色的光晕从中间亮起，十分璀璨。
那卫兵一愣，可等了半天，蓝光也没继续扩下去，不由失望道：“练气一层。”
说完，他又疑惑道：“怎么是蓝色的？”
明瑞五行属水，体内运转的灵气也是水属，在这罗盘上看来就是浅蓝色。
绝大部分练气期的修士，因为修为低微，尚且不能表现出属性，所以卫兵只见过白色的光。不过卫兵也没多纠结这个问题，只当自己眼花，和李大虎登记了一下商队的信息，就放他们进去了。
倒是明瑞，进了城还频频回头，对那个罗盘很是留恋。
他前世没见过这么方便灵巧的小工具，颜色代表属性，圈数代表层级……想是这几百年间，器修们搞出来的新玩意儿。
不知道那些隐匿修为的法门还有没有用。
“不是修炼者不能入城，交钱都不行。”李大虎待明瑞跳上车，向他解释道：“但在城里有户籍的凡人可以自由出入……坐好了，就要进街市了！”
说话间，眼前景色一换，明瑞感到一阵灵气扑面而来，就像在沙漠里跑了数月的旅人，陡然浸泡在了温水里，浑身舒畅得想要喟叹出声。
睁开眼，四周果然热闹非凡，摆摊叫卖的，结队逛街的，五花八门。
几人当然不急着看，而是穿过长街，先把孩子们送进江北王家。
管事登记了这些小孩儿的信息，写了份凭证给李大虎，这趟走商就算完成一半儿了。等到选徒仪式结束，他们把落选的孩子带回去，这才算全部完成。
鉴于明瑞身无分文，李大虎做主，提前把一半定金结给了他。
沉甸甸一包银子到手时，明瑞竟然有些感动。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想他上辈子连天材地宝都不放在眼里，现在竟然为了这点俗世的东西高兴，明瑞不禁有些汗颜。
实在是练气期的身体太弱，抗不住诱惑，看到好吃的总想来点儿尝尝……
原本李大虎他们打算带他去看剑，但明瑞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不需要凡铁当武器，还害的几人白花钱，解释起来也麻烦，索性决定自己去走走看看。
李大虎等人也不多挽留，与他招呼了夜宿的地点，分头离开。
仙都的地理位置很好，空气不干不粘。此时正是初夏，空气中都浮着一股馨香。
明瑞抬头望天，见白云悠悠飘走，天高地远，格外逍遥。
他心情不错，哼起小调，向街市走去。
第一件事，当然是看看剑。
这里虽然是个小世界，但仙都好歹也是有灵之地，住的都是修士。街上卖的东西也不乏各种灵草灵丹。明瑞想着，自己也不过是个练气，不需要什么太好的兵器，放低要求，总能寻到一两件凑合用的东西吧？
可他逛了一圈，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主要是卖给往来修炼者，摊子上的东西大多都是些实用的消耗品。下品补气丹、一阶灵兽肉干、兽皮毯子、杂七杂八的药草……武器几乎全是凡铁，唯一一个有灵蕴的，还是用凶兽兽筋做弓弦的一张弓。
明瑞在摊子前站了会儿，试探问了问：“这张弓怎么卖？”
摊主是个络腮胡的汉子，蹲在摊子后面扇着扇子，闻言懒洋洋抬起眼皮，瞥了明瑞一眼，露出个轻蔑的表情。
“同阶法器换，买的话，二十颗下品灵石。”大汉懒洋洋道。
“……”明瑞惊了。
就这破东西，还敢叫“法器”？？而且灵石？他哪来的灵石？
“用银子买要多少呢？”明瑞不抱希望地一问。
大汉嗤笑一声：“银子？你买法器用银子？哪里来的傻小子，滚回家吃奶去吧。”
明瑞：“…………”
明瑞默默走开了。
明明是他看不上的东西，却被告知买不起，太让人心情复杂了。
连手里这包沉甸甸的银子都不香了。
又转了两圈，多方打听，明瑞总算明白过来，这仙都的物价是怎么回事。说来也简单，凡物花银子，灵物花灵石，而修炼者常用的补气丹凝血草之类的东西，因为量大好做，也是以银钱结算的。
而在这仙都，赚灵石有条最简单的路——打猎。
寻仙道周围长年出没各种一阶凶兽，有实力的修炼者会结伴猎来，卖给食肆酒楼和手工艺人，换取灵石。
这些人基本都是练气中期，四层以上修为了，才有底气整日周旋在凶兽之间。
否则便会像李大虎他们一样，做个走商人。
明瑞看完，心中有了数，此时已然肚子空空，饿得发馋了。
掂了掂手指的银子，他决定先找家酒楼吃饭，让这些银子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左右看了看，他果断向那座最高的楼走去。
***
觅仙斋二楼。
靠近栏杆处的雅座旁，坐着两名青年，俱是黑衣。虽然面貌寻常，但气势不凡。
小二抱着酒壶过来，笑着伸手道：“二位爷，这是新开的红尘笑，本店镇店之宝！我给您满上？”
“让开。”右边那人身量高些，不耐烦地皱起眉。
小二吓了一跳，不知所措间，听左边那人道：“酒放下就行，别挡着我们听书。”
“哦，哦！”小二忙放下酒壶让到一边，才发现这张桌原本正对着一楼的讲台，他站的位子挡了人的视线，确实是不该。
他连忙道歉，擦擦汗退下了。
倒也不怪他没这个意识。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本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每日都在这儿说那些老生常谈的故事，并不稀奇。凡是坐到二楼雅座的，都是城里的贵客，谁会凝神去听这个？
况且听就听吧，还要盯着看，是有多喜欢听书啊！
听书二人组并不知道小二的腹诽。
高些的那人叫杨选，矮些的叫王辉，两人是江北王家的侍从长官和副手。
在这仙都，江北王家的地位比皇室都高，他们家的侍从自然也是修为高深，战力强悍。而作为长官的杨选，更是已到练气大圆满，名气极大，受人景仰。
五年前，他跟随本家少爷去上界修行，前两天少爷带着资源返家，他才跟着回来。
五年对凡人来说已经很长，这次回来走在街上，都没人能认出他了。
不过杨选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忙了两天，终于得了点空，他赶紧带着副官来酒楼听书……并不是他对听书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而是今天的内容他格外喜欢，百听不厌，正是那本《素心怀焰——庄真人传》。
是的，他崇拜庄怀焰庄真人，崇拜得命都可以不要！
说书先生在台子上慷慨激昂，楼上的杨选听得如痴如醉。当听到庄真人三顾归墟，只求见“那位”一面，却在结界外一等数月却不得见情节时，杨选忍不住流下泪来。
太感人了！
庄真人太深情了！
妖修重情重义！
“那位”天打雷劈！
副官王辉抽了抽嘴角，掏了块帕子递给泪流满面的杨选：“老大，擦擦脸……”
杨选接过帕子，正要不知第多少次和副手讨论一下庄真人的伟大，旁边一桌上突然有人嗤笑出声。
“一只妖修，竟然也有人为他立传。”那人似在和身边人闲聊：“也不知道狐狸味道骚不骚。”
杨选听完这句，脑袋轰一声就炸了。
他平日里其实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子，只有和人争论到庄真人时才会多说两句。
此刻他脸色涨红，猛地站起，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只指着那人道：“你说什么！”
隔壁桌也是两名青年，被他吓了一跳，随后嚣张且凶狠地回瞪过去，其中一人说：“老子说什么关你屁事！？你哪位啊！”
杨选怒道：“你管我哪位，庄真人封印了‘那位’，多大的功绩，也是你能随便辱骂的！？”
隔壁故作惊讶：“哎哟！原来是庄真人干的啊……瞧你这么着急，我还以为是你干的呢！哈哈哈！”
“你！”杨选怒极，反倒冷静了些许。
知道斗嘴斗不过这人，他当即抽出宝剑，顿时，一股寒气从剑锋弥漫开来。
对面那人脸色微变，眉头蹙起，显然是没想到这人一言不合就动手。
而且看他那把剑，品相不凡，静心探查一番，似乎连修为都探不出深浅……正当他犹豫时，杨选已然抬手攻了过来！
别看杨选嘴拙，实际行事一贯嚣张。
在江北王家，侍从长官的权利仅次于主人们，不同场合下，他甚至可以管束几位年纪小不懂事的少爷。
他虽然不姓王，在这仙都城却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只要他把名字和身份一亮，就是要拆了这酒馆，老板都不敢二话。
这么想着，杨选出手当然不会留情，只见一道快得看不清的剑光闪过，二层栏杆已被削掉一块，重重砸到一楼大堂。
“啊啊啊——”见有重物落下，一楼食客们脸色大变，纷纷逃窜，一时间尖叫与叫骂不绝于耳。杨选没理睬，刚刚的攻击被对面的人闪过，他剑锋一转，再次横劈过去。
哗啦啦……半截楼梯掉了下去，粉灰飞扬，四处都是杂乱的脚步声。
“你竟然敢在这儿打！”对面两人躲了两个身位，都是险险避过，此刻不禁白了脸。
杨选伴着脸，沉声道：“为什么不敢，我要你跪着向庄真人道歉！”
两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始终不肯松口。他们咬牙对视一眼，从两侧跳起，竟是要左右夹击杨选！可杨选难道没有帮手？见状同样拔剑迎了上去！
轰隆隆，哗啦啦，楼上刀兵碰撞，丁零当啷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有木块和碎桌椅往下掉。楼下却再没有扰人的惊叫声，客人应该是跑光了。
就连刚刚还想来劝架的酒楼老板都不见了踪影。
四人从楼上打到了楼下，越打火气越大，那二人组的实力是不如杨选他们的，奈何身姿灵巧，能躲会闪。
杨选久攻不下，手中宝剑愈发急躁，就在这时，他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
只见这人稳稳坐在大堂内侧的一张桌边，四周已经堆了许多木块碎凳，他却不为所动。尘灰飞扬，他视若无睹，只偶尔拎起一块布挡一下……另一只手则握着筷子。
没错，他在吃饭。
那桌上摆了十几个盘子，一个摞一个，看着十分丰盛，传来好闻的菜香。这人就这么香喷喷的吃着，吃着……
杨选惊呆了，整个人卡了一瞬。
这时，对面二人组恰好闪出了一段距离，与他隔着那吃饭的人遥遥相对。二人组见他不动，以为抓住破绽，提起利刃，返身就要攻来。
杨选多年战斗，身体已然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提剑挥出一道横劈，想要架住对方剑招。这剑一出他就心道不好，原因无他，那吃饭的人正在双方挥剑的轨道上！
“叮——”
一声脆响。
预想中的血溅三尺并没有出现，杨选僵住，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剑。
他的灵剑含光，竟然只剩下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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