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回到瀛城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就退房走人,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打车直奔祈安县城。
小县城最像样的宾馆也就是政府第一招待所了。政府招待所以前就是招待机关事业单位来客的地方,改革开放前是不对外营业的,现在随着改革开放,也对外营业了。而且可以预见,未来五到十年大概还能保持住“县城最好”的宾馆老大地位。
不光是条件档次问题,最关键的,政府招待所从安全性来说,绝对是最佳选择。所以徐年直奔招待所。
政府招待所跟政府大院一条街,相隔也就两百米,一个大院子,主建筑是一栋五层高的客房大楼。眼下各级政府正在招商引资的大背景下,徐年打扮洋气讲究,拖着个大行李箱,出租车直接送到大楼门厅前,让前台服务员一看,瞧着倒像是哪里回来的归国华侨呢,于是格外殷勤,一路帮她拿行李送进房间。
办完入住手续,进了房间也没停顿,徐年把东西放好,收拾一下随即出来。
为了今天的“守株待兔”,她特意换了身俏丽舒适的休闲装,白球鞋,大遮阳帽,随身小背包,清清爽爽上街去。
徐年出门沿着大街往前走,这条街应该是县城最繁华的街道了,两旁主要都是县里的机关单位,公安局,劳动局,再往前过了十字路口,城中心商业区,商场以及各种店铺,经过教育局和供电局门口,就到了她要找的第一个建筑工地,没挂什么工程项目的牌子,徐年昨天下午溜达的时候就打听了,是供电局新建的单位宿舍楼。
迎着朝阳,工人已经开始忙碌干活了,徐年走进去,靠工地进出口一堆工人在搬砖、运水泥,满眼的钢筋砖头。
工地上出现个洋气漂亮的妹子,马上就吸引了一堆眼球,打小工的基本都是些小青年,纷纷盯着她看,有的还起哄打口哨。
徐年对口哨声恍若未闻,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一个五十来岁的工人身上,看样子像个小工头,工人都是黄色安全帽,他戴个蓝色的,长相也和善忠厚。
相由心生,徐年相信这一点,比如尖嘴猴腮的人,她绝对会敬而远之。
“大叔。”她走过去。
“哎,你这小姑娘,怎么进工地来啦,”那人迎上来,指了指高高的脚手架,又指了下自己的安全帽,“工地上不安全,闲人免进。”
“嗯,我知道了。”徐年乖乖巧巧地笑了下,“大叔,我找人,你们这儿有个叫岳海洋的工人吗?”
“岳海洋啊,有这个人。”那人打量着她问,“你是他啥人啊?”
徐年:“我是他妹妹。”
“噢,他在上边呢,”那人抬手指了指四五层楼高的脚手架,招招手叫来一个小青年,“小王啊,你去把海洋叫来,说他妹妹找他。”
可怜岳海洋一大早跑来上工,一层层爬上四楼的脚手架,刚砌了几块砖。
一早出门,他还被窦月铃耽误了一下,窦月铃一早等在门口,非要坐他自行车来县城,拉着他自行车后座不放。
岳海洋指指东方刚冒红的天空说:“哪有人这么早跑去逛街的,人家店里都不一定开门,我急着上工呢,你可别捣乱了啊。”然后骑上车就跑。
窦月铃跟徐年的事情不一样,窦月铃又是本村的,满村都熟人,他今天要是堂而皇之骑车带着窦月铃出了村,晚上恐怕还得把她带回来,一来一回,村里人还不知道说成什么呢。
所以他骑车就走,窦月铃在后边气得跺脚。
岳海洋不瞎也不笨,窦月铃不挑明,邻里邻居他又不好直接撂脸,可他是一个订了婚的男人。
窦月铃跟他们家住得很近,前后院隔了两家,也算是邻居了。窦月铃二十四,跟他妹妹海兰年纪相仿,小时候也经常一起玩。
窦月铃十六七岁初中毕业出去打工,一走好几年,今年春忙时候回来就没再出去,家里人说姑娘大了,先不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准备找对象。
结果这倒霉孩子,整天就往他跟前凑。
二十多公里的路,岳海洋匆匆骑车赶到工地,好歹没有迟到。结果刚爬上去开始干活,小王攀着脚手架喊他,说他妹妹找他。
岳海兰的妹妹海兰嫁在外村,离县城不远,有时候的确会来看他,或者给县中的小弟送点吃的。所以岳海洋没做他想,忙从脚手架一层层爬下来。
“是你?”
初升的阳光有点晃眼,岳海洋看看面前的人,浅灰色裤子,米白休闲上衣衬着粉黄的内搭小T恤,白球鞋,怎么看怎么跟这乱糟糟的建筑工地不搭。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呀,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岳海洋扭头扫了一眼几个吹口哨的小青年,看看自己满是灰泥的劳保手套,认命地脱下来往口袋里一塞,随手拍拍身上的灰土,取下黄色安全帽拿在手里,示意她跟他出去。
“哎呦喂,我说小姑奶奶,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怎么还没回家呀?”
走出工地蓝色的围挡墙,岳海洋瞥了她一眼,自顾自走到路对面的树荫下,看着她的眼神颇有些无奈。
徐年没想到这么顺利,第一个工地就找到了,心情大好,背着手慢悠悠走到他面前站定,抿嘴笑。
“还敢笑,什么地方你都敢乱跑,就你这样,掉一块砖头都能砸死你,你知道工地上都是什么人吗。”
“我来找你啊。”徐年一脸无辜。
“……”岳海洋这会儿是真怀疑她脑子有问题了,顺势往地上一蹲,眼睛看着她,脑子里想着对策。
徐年一看他蹲着,笑眯眯也在他对面蹲下了,相距也就一米,脸对脸。
“……”岳海洋,“你蹲这儿干吗呢?”
徐年:“那你怎么蹲着呀?我站着不好跟你说话。”
“我一建筑工,爬高上低,整天站着干活,有时间就喜欢蹲着,歇歇腿。”岳海洋嫌弃的眼神看她,“你一小姑娘家家的,你这么蹲着好看吗?”
徐年笑眯眯不接这这个话茬,笑眯眯看着他的脸。她的老男人真帅,年轻时候比她想的还要帅,不是俊美阴柔的那种帅,就是眉目硬朗,阳刚大气,浑身男子汉的味道。
在徐年眼里,连他身上的水泥沙灰都更增添了他男人的魅力。
帅。
“哥,我知道你烦我,你看我老给你添麻烦。”徐年扁扁嘴,抽抽鼻子,努力做出一副可怜相,“可是你看,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我实在是没办法,我一个人在这异地他乡,谁都不认识,谁也不敢相信,你说像我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容易吗,要不是逼急了,我能一个工地一个工地找你吗。”
岳海洋有点头疼。工地有多乱,鱼龙混杂,没人比他清楚。
“你一个工地一个工地找来的?”
“没,”徐年翘起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头,“我本来打算挨个找的,结果头一个找到这儿,就找到你了。”她停了停,笑嘻嘻问道,“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你怎么还没回家?”想起她说没办法、逼急了之类的那些话,岳海洋问,“没钱了,还是钱包让人偷了?”
徐年:“要是我说没钱了,接下来你是不是就给我钱,让我买票回家?”
“你想得美。”岳海洋面无表情往她来的方向指了指,“看你也不像穷人家孩子,真没钱了,从这儿往前走,去公安局,有困难找警察,给你家里人打电话。”
“家里人不管我,我不能回家。”徐年端正了一下脸色说,“哥,我现在是真有难处,所以才来找你,哥你是好人,你看你能不能请个假,我们找地方聊聊,我保证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不然你看,我们俩这样蹲在这儿,也不方便呀,让人看着也不好看。”
像是印证她的话似的,路上开过来两辆运料车,放慢速度拐进工地,司机一条胳膊搭着车窗,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看。
“你呀,幸亏不是我妹妹,我要有个你这样的妹妹,都能给你愁死。”岳海洋指了指方向,“小妹妹,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我也帮不了你,真有难处你就去公安局,你看我还得干活呢,你再跟我捣乱,我半天的工资又没了。”
自家老男人这么难哄的吗?
徐年这会儿有点懊悔了。她原本还想着找个稳妥的法子接近他,可谁知道刚到村口,恰好在村口遇见他了呀,干脆就先黏住他,找借口接触。现在好了,被嫌了吧。
总得把这个谎圆过去。
反正她现在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就算任性胡闹,耍点儿赖皮也无伤大雅。
徐年撇撇嘴,看着他站起身走人,看着他就要走进工地大门了,徐年一溜烟跑过去。
“你怎么又跟来了?”岳海洋皱眉看她。
“哥,我帮你干活。”徐年一撸袖子,露出白生生的小细胳膊,“哥,我就在这帮你干活,等着你下班。你爬高上脚手架我干不了,我可以当小工,搬砖、卸水泥,我要跟你证明,我不是那种闲的没事故意给你添乱的熊孩子。”
她四下里一张望,瞧见刚才帮她找人的工头大叔,一溜小跑过去。
“大叔,我能在这儿给您干小工吗?您给我一个安全帽,你放心,我有力气,能干活。”
工地上不是没有女的,农村女人在工地上干活也有,泼辣吃苦能干也不比男人差,可像她这样十七八岁、漂亮娇艳、还穿这么干净洋气,一看衣服就很贵的……真没有。
所以工头大叔眼神疑惑,扭头看看岳海洋问:“海洋,怎么了这是?”
徐年抢着说:“没怎么。大叔,我真打算在这当小工,我陪我哥一起干。您放心,您先看看我能不能干,不能干您可以不要我。”
她上辈子吃过那么多苦,什么活没干过?不过徐年琢磨着,自家老男人不可能让她在这儿干下去。
果然,岳海洋走过来,歉疚地说道:“张叔,您别理她,这跟我闹别扭呢。叔,真是对不住,我家里有点事,我想请会儿假。”
“没事,你去吧,”张叔挥挥手说,“你妹都找来了,一准有事啊,你赶紧去看看。”
岳海洋领着徐年离开建筑工地。路边都是法桐树,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树下的林荫往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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