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徐年睡醒起来,列车正穿行在丘陵山区,她收拾一下,拿了洗漱包出去洗漱。
洗漱台并排三个水龙头,已经有两人站着刷牙,徐年嫌挤就等了等,等其中一个人走了,才过去刷牙洗漱。
她正弯腰接水洗脸,旁边又来了一个人洗漱,不经意间徐年感觉到胳膊被碰了一下。
她也没太在意,就往旁边闪了闪,让开一些,洗完脸刚拿毛巾擦脸,感觉屁股又被碰了一下。
徐年放下毛巾,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人,一个穿小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见徐年扭头看他,那人装作专心洗脸,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手掬着水却好半天没动,察觉到徐年看他,对方也转过脸来,笑了笑。
徐年看了他一眼,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拿起刷牙的杯子,转身去旁边接饮用的开水。
她站在那儿,慢条斯理一根根擦干净手,拧开水龙头,刚接了半杯,眼角余光瞥见格子男也跟过来了。
格子男凑过来贴在她身后,看样子像是要等着接水,然而下半身却好像不经意地往她身上蹭了蹭。
徐年抬脚狠狠一踩,趁着那人吃痛的瞬间,手一抬,大半杯刚接的开水就泼在了他身上。
顿时,一声杀猪的尖叫响彻车厢。
尖叫声引来了附近的旅客,列车员也从旁边的乘务室钻了出来。初秋的天气,衣服都不太厚,薄薄一层衬衫,徐年一杯开水泼上去,格子男半条胳膊和手顿时通红,身上也湿了一些,疼得在那儿龇牙咧嘴,怪叫着,甩着手学猴子跳。
见惊动了人,列车员也过来了,格子男顿时一副受害者的表情,操着一口南方沿海口音的普通话,唧唧哇哇指责徐年烫伤了他。
“端着开水还冒冒失失乱撞,你看看你把我烫的,你怎么陪?”格子男满脸控诉,抬起一只手叫大家看。
徐年看着他那手背心里啧了一声,心说可惜了,这个水一早晨接的人多,应该还没烧开,不然现场可以表演杀猪褪皮。
中年的男列车员看看事件双方,一个人模狗样的中年男人,一个则是娇滴滴怯生生的漂亮小姑娘,看着就叫人有几分心下不忍了。
列车员口气还算温和地问徐年:“怎么回事?”
“叔叔,我没故意烫他。”徐年指着格子男,一脸怯生生的委屈,“我正在接水,他跑过来站在我后边,离我太近了,都……都贴到我身上来了,往我身上蹭,嘴凑到贴着我肩膀,口臭都熏到我了,我害怕,把我吓得一转身,就把水弄洒了。”
围观旅客和列车员那鄙夷的表情:“噢——”
立刻就有个妇女指着格子男骂道:“我说呢,原来是你耍流氓呀,真不要脸,你这种人,也就欺负人家一个年轻小姑娘,换给老娘,一巴掌抽死你。”
格子男当然不能承认,连声否认,喊着说他没有。
“他说没有,那你们大家看看,”徐年指着洒到地上的水说,“水都洒在这儿,我就站在这接水,他要不是故意贴在我身后太近,水怎么都洒在这儿?”
现场太明显,围观的旅客纷纷指着格子男数落,格子男百口莫辩,被列车员叫走了。
“啊呸,败类玩意儿。”仗义执言的妇女拍拍徐年,“姑娘你别怕,他再敢欺负你你就喊人,我们帮你收拾他。”
徐年赶紧道谢,散了回到车厢房间,关上门笑了下,欺负老娘,找死。
她倒也不怕格子男报复,这是火车,谁还不定在哪儿下车呢,车上人这么多,她在这房间也不怎么出去。
徐年离开的第三天上午,岳海洋正在四层的脚手架上抹水泥,工头张叔让人来喊他,说有人找。
“这熊孩子怎么还没走?”
岳海洋本能就以为又是徐年,忙从脚手架下来,脱下脏兮兮的手套,一边拍打身上的灰泥往外走。
结果他到了一看,不是他以为的熊孩子,是他二叔岳有财。
“二叔,你怎么来了?”岳海洋有些意外,走过去。
“海洋啊,你怎么好几天没回家了。”岳有财问。
“家里眼下农活少,有海防在家呢,我就住在工地上了。”岳海洋随手指了下,“那边有工棚,这不是赶工期吗。”擦了下额头的汗水问,“二叔,你找我有事儿?”
“也没事,给你说个事,你对象那边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找你又不在家,人家媒人都找上我来了,问我呢。我今天不是跟着村里拖拉机进城买农药吗,我寻思跟你说一声。你看你都三十了,找个对象也不容易,我能不操心吗。”
“行,我知道了二叔,我这两天就回去。”岳海洋点点头。心说媒人找他二叔,意思还不很明白吗,他父母不在了,村里就只有二叔这个血缘关系最近的长辈。
农村婚丧嫁娶,一般总得有个长辈出面。大约也因为女方提出条件之后他没答复,媒人找上他二叔了。
然而在他看来,没答复本身也就是一种态度了,彼此再慎重考虑一下。
“那你就抓紧回去一趟,你看人家老是找我,你的婚姻大事,我也不好给你作主表态,赵三姑那张嘴,还埋怨我不理事,这不是让我不好看吗。”
岳有财期期艾艾道,“再说你也知道,我家里边,你还有堂哥堂弟,都不省心,你婶子脾气又不好,我也是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我知道了二叔。”岳海洋点点头,这是担心他去借钱呢,便直截了当说道,“你放心吧,我没打算找你借钱。”
“你看,你这话怎么说的,我要有钱,那我还能不借给你吗,我没有呀。再说当初你爸死了,矿上的工作给你三叔顶了,他该管你们的,你也不能怪我呀……”
岳海洋一听岳有财又要扯开这些积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忙指了下施工架:“二叔,我得上去干活了,你也回去吧,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
他跟韦叶莲经人介绍,订婚都一年半了,韦叶莲当时25,搁在农村,两人都已经过了可以挑挑拣拣的年龄,有些话该说也说了,当初双方能同意,也是建立在对彼此家庭条件都了解的基础上。
今年入秋他请媒人去提了一下,盘算着要是女方同意,赶在年底把婚结了。韦叶莲父母就提出两个条件,要么一万块彩礼,过门分家,从此不能再管两个没结婚的小叔子;要么给三万块钱彩礼。
两个条件,岳海洋基本都没法做到。三万块钱他没有,而且这三万块要是真给了,老三岳海防的对象肯定要的更多,一旁等着看着呢。
两个没结婚的弟弟,老三海防其实还好,他自己也干活种田,也能养活自己,老小海胜还在上学,不管他怎么办?
于是下午收工后,岳海洋跟工头说他得请两天假,当晚骑车回到家中,决定找韦叶莲好好谈谈。
韦叶莲跟他差不多情形,平时在邻镇一家私营服装厂打工,平时厂里有宿舍,农忙也会回家帮忙,所以岳海洋骑车去服装厂找韦叶莲。
上午下起了小雨,下午雨渐渐停了,岳海洋赶在下班前找到了服装厂,盘算着接到韦叶莲,两人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好好聊聊。
订了婚的青年男女,在这个手机电话还没普及的年代,农村已经没那么保守,当然可以约会见面,但两人订婚后各自打工忙,除了农村习俗上逢年过节互相走动,两人私下见面的机会还真不太多。
所以岳海洋接到韦叶莲,就笑笑说:“我今天没上工,来看看你。这都晚饭时候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嗯,我,我食堂定了饭,不吃也要收钱浪费了。”韦叶莲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要是结婚的事,让媒人跟我爸妈说就行了。”
“要结婚的毕竟是我们俩,我更想听听你的想法。”岳海洋道。
“婚姻大事,哪能就我们两个的事,”韦叶莲低头咬着嘴唇,“我说了也不算,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很听话孝顺。再说我爸妈也是为我着想,世界上哪有父母不希望闺女好的。”
岳海洋顿了顿,轻叹:“叶莲,我相信你爸妈是为你着想,那如果我给了这三万块钱彩礼,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我的意思是说,我也不要你家再给什么嫁妆,我们靠自己,家具什么的我来买。你爸妈不是说怕你过了门受穷吗,那么这三万块钱彩礼,是给你还是给你爸妈的,你结婚会带回来多少。”
“你给出来的彩礼,还要带回去,那你还给干什么呀,专门做样子给别人看的?”韦叶莲一脸不悦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呀你,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刚能干活挣钱呢就出嫁了,就得白白嫁给你家?那我还真把自己当成赔钱货了。”
“我没这个意思。”岳海洋沉声说道:“你也知道,我父亲过世,我妈改嫁后,路远也不怎么联系,我自己父母缘浅,要是结了婚,我肯定会尽我所能孝敬岳父母。”
“你说的好听。”韦叶莲扭开脸道,“谁家姑娘结婚不要彩礼,彩礼你都舍不得给,还谈什么孝敬呀。”
岳海洋顿了顿,有些无奈,耐着性子道:“我没说不给彩礼,我的想法是我们也随别人差不多,一万块钱我还拿的出来,我也要面子的,我们不能比别人少。”
“路是人走出来的,钱是人赚的,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保证也不会让你嫁过来吃苦受穷。但是三万块,你也知道我现在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你让我从此不管两个没结婚的弟弟,我也做不到,当初订婚咱们也谈过这个问题,父母不在了,我兄代父职也是逼的,尤其海胜还在上学,我不管他怎么行?我也无非再困难眼前这几年,顶多海防结完婚,海胜读完大学,你让我管他们我也不想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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