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钓来名

小说:白首妖师 作者:黑山老鬼
    书经大儒,往往不通神通术法。

    便如这位范老先生,他术法普通,神通更是领悟不多,至于武经,他这一辈子,一百年的时间加上,也没有几回与人动手的经历,又怎么可能是某些粗野武夫的对手

    所以,世人皆知,若想对付这些的大儒,便只有以快打慢。

    若是在他刚提起笔,甚至还没有摸到笔的时候,直接一刀斩了,最是安全。

    可是,若是等他们写罢了这一篇经义,道理成形,借来天地大势,那别说什么武夫,或是擅长术法神通的炼气士了,便是修为高过了他们一境,甚至是面对着一支铁血大军,他们也全然不惧,笔下自有道理生出,什么刀枪术法,都无法撼动其经义文章分毫

    如今的形势便是如此。

    范老先生本就借论国成名,一篇文章,奠定了如今的声名,形成了自己的理念,就连当年的仙师方尺,据说都受他的理念影响极多,如今又是挟满腔怒意而写,待他文章写就,道理成形,那别说是守山宗了,恐怕就是某位神王到了这里,都不见得能动摇他什么。

    惟一的办法,便是打断他。

    先二话不说,给他一刀再论其他。

    可偏偏,这时候的小徐宗主,被他的经义压住,而周围又有起码十几个金丹,各自封在左右,纠缠着他,以免他脱困而出,威胁到了范老先生,其他周围,守山宗一方人数本就极少,这时候能够撑住,便已经是十分勉强,又哪还有人能够过来打扰了他写就经义

    “文章经义,浩然大道”

    小楼之中,鹤真章已经被那漫天经义至理吸引,脑袋伸出窗外,露出了一脸敬畏羡慕。

    本命乃是书经之人,无不向往这等文章大道。

    符篆术法,不过小道,惟有这等经义,才是他们心间的追求。

    当然,也只是暗戳戳的追求羡慕一下罢了,别说是他,乐水宗的宗主也做不到这等境界。

    “方二公子,那位范老先生”

    孟知雪、梦晴儿等人,皆面露急色,似乎有些压抑。

    见得这等文章写就,无论是谁,都会难免心生愧意,如今方二在做的事情,她们便不是全知,也已窥得些许,心间惶惶,不知对错,如今受到了这篇文章影响,那种愧意便更是不受控制得升了起来,毕竟,他们可是与那位写出了论国的老儒站在了对立面啊

    “事态不明,何妨再看看”

    方寸平静的坐着,慢慢的说着,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世人皆言,我兄长曾经与范老先生交好,年青时也受了他许多指点,虽然事后两人淡了,但若论起来,我兄长究竟是否真的亏欠了他,也是我说不准的,此前我一直在与你们讲心经之道,于我自己,同样如此”

    “每个人的心间,都有一把尺,衡量着道心是否失衡”

    “我心里的尺,便是恩怨俩字”

    “正因为我拿不准兄长与这位范老先生之间的恩怨是什么,所以报恩还是报怨,也是我惟一担心的一点,虽然任何事都告诉我,我需要这么做,但倘若他对我兄长曾有恩,那么我就算再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这样把他坑陷了,道心一样也会出现破绽,再难寻得圆满”

    “所以,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

    “”

    “”

    一篇论国,铺在虚空,随着写出的经义越来越多,天地间的嘈乱,似乎都被压了下去。

    守山宗一方,似乎被一种无形而庞大的力量,压在了角落,舒展不得。

    五宗宗主与长老们对视,眼底似乎都看到了大势已去几个字。

    而那些清江城的百姓们,看着范老先生在空中书写经义的模样,也都有些心间压抑。

    莫名的,他们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对不起那位如圣人般的老先生。

    似乎已经无法有人再阻那位老先生了

    直到一声尖喝响起

    “亏你还有脸再写这篇文章”

    那个声音,来自一个惶恐而焦急的人口中,正是范家的老奴,他在这一片乱势里,好歹是活了下来,而他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刻,见到了范老先生一篇经义快要写完,他忽然跳到了空中,愤然大吼“当年仙师方尺,闻你好义之名,与你相交,探讨学问,彼此进益,然你却将他参研的理念道理,尽数抄录,作出一篇论国,引动朝歌,博来偌大名声”

    “以至,时至今日,都有人说仙师方尺最初的理念,乃是传承自你”

    “可又有谁知道,这理念,本就是你窃自于他”

    “当初你作得论国,清江皆惊,对你敬誉有加,仙师方尺知晓此事,但却没有找你,甚至还说,只要道理现世,有益百姓,出自谁口,并不重要,明明白白,将名声让给了你”

    “可是后来,他发现凌州百姓生机被窃之事,四处奔走,得罪人无数,甚至遭到天行道刺客追杀,而你却在那时候闭门不出,正是那时开始,他才认清了你,才对你彻底失望,亏你有脸后来还让我四处散播他忘恩负义的消息,难道你自己心里真个一点愧意也无”

    “说什么老先生,不过是沽名钓誉的老贼”

    “”

    “”

    不知有多少人,听得这声声大喝,陡然脸色大变,又惊又怒的转头看了过来。

    五宗宗主与长老们,一惊非小,眼中已流出了无尽惊怒。

    范老先生与当年的仙师方尺的交情,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知道他们后来不合,但却无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多也只是当仙师方尺因为凌州百姓生机被盗之事,才与范老先生疏远了而已,对于论国一篇,却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范老先生,毕竟这是他的成名之篇。

    即便后来仙师方尺某些理念,与论国相似,也只当他受了范老先生的影响,毕竟,在清江时候的仙师方尺,年龄尚幼,学识未成,受到长者的影响与指点,也是正常的事情

    谁能想到,其中还有这等门道

    清江小巷之中,一身考究黑袍的秦老板,眼中忽然便露出了无尽的杀意,这等杀意,使得身上杀机骤然大涨,就连怀里的猫都受到了惊吓,拼了命的从他怀里逃了出来。

    跑出数米远,才回头看着主人,不知他为何忽然散发出了这等危险的气机。

    而在花园之中,凰袍女子手里的酒杯,瞬间被烧成了一块琉璃。

    她眼眶一时红到了极点,有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原来,你还受过这等委屈”

    小楼之中,惟有方寸端坐不动,只是神色阴沉的异常可怕。

    这时候无人开口,惟有满面惊疑之色。

    “噗”

    随着老奴的声音响起,范老先生脸色一阵青白,嘴角涌出一抹鲜红。

    这时候,他的心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就连正在书写的字迹,都一下子变得有些散乱,整篇文章,已然失了不少神蕴,灿灿金光,也正在飞快变得黯淡,可是他在这时候却忽然咬紧了牙关,转过头去,森森看了那老奴一眼,居然一言不发,继续落笔写去

    但他道心分明已受影响,落笔再难有浩然之气,于是他左掌用力一握,那山河印上,便顿时有无穷力量,急急的从偌大清江四下里流来,加持到了他的身上,旋及又借由他的身体,加持到了他的笔上,竟又接回了那等神蕴,使得他写的越来越快,字迹里戾气也越来越重。

    一个字一个字的落下,勾连如龙,铺在空中,文章已近乎成形。

    “他竟是借了山河印上的气运,强行来写”

    五宗宗主及长老等人,已是心里一惊,急急失声大喝。

    “他是可以写的”

    乐水宗的宗主毕竟修书经,最明此理,低声喝道“全天下皆知论国一篇乃是他所著,此时仅有一个老奴出来说话,又能如何他道心已乱,所以我们看得出真假,但我们就算看了出来,又无实证,怎能证明他的论国乃是窃来的”

    “只是,他的道心已近毁了,于是,他只能强借山河印气运来写”

    “”

    “”

    “哈哈哈哈”

    而在周围众炼气士心间皆已生出了自己的答案时,范老先生的疯癫之色却是越来越浓,他越写越快,最后已是疯狂大笑了起来“凭你这老奴说嘴,有谁信你你让那方尺小儿亲自爬出来跟我对质啊满天下的人都知道论国是我的经义,你一张嘴,又有何用”

    疯狂大笑声中,他越写越快,笔迹已显得扭曲而疯狂,但他仍然快要写完了。

    金光仍在,天地黯淡,大道轰鸣。

    不知有多少人都沉默了下来,看着那疯狂阐述天地大道的老者

    而后,看着他即将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借来的气运犹在,气魄仍在,但他手里的朱笔,却已开始截截断裂,竟是在飞快的朽烂,最后一笔尚未落下时,笔已化作了一片飞灰

    “怎会如此”

    范老先生在这一刻,瞠目结舌,疯了一般看着手里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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