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允与苏绮在酒吧迷情醉梦之际,温至臻与唐协亭险些气到掀翻饭桌,温谦良因事晚到,刚好留给两位父辈一段时间攀扯过去的事,撕破脸皮,面相难看。
唐协亭坐在那不怒自威,“当初你同我讲一句‘独食难肥’,我便与你联手多年,平日里少不了约在一起小聚,今日你是来找我清算?”
温至臻用手敲桌,“你讲大话丝毫不心虚?银珊大厦楼顶为什么有阵法,衰我温氏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手下员工跳楼啊,连续两位。”
“至臻,你心急了。当初我启动银珊大厦的项目,要做的就是高度第一、俯瞰中环。而你借口谦良归港,紧接着就再加一层高过银珊大厦,让我很难做。”
温至臻略微语塞,很快又中气十足地反驳:“你建大厦为了压苏世谨的两位女啊,银属金,他大女金命,二女名叫宝珊,你当我不知这些?二十多年老友,宝珍唤我契爷……”
“提这些旧事做什么。”
“你把她们两个镇在楼里,还高过我,是不是怕我死得不够早!我这两年夜夜发噩梦,精神好差,就是你非要建这座大厦,名头还早早定好,生怕不够衰我。”
唐协亭眼神不耐,“事情过去愈久,便愈安心,你胆子太小,我介绍一位医师给你开药调理,不要再想东想西。”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同你要个结果,阵法你何时命人取消掉?”
“我如何消掉,你讲个办法,整栋楼已经售出,难道要我自乱风水、自砸招牌?”
“唐协亭,你别忘记,当年我只想找位拍档吞掉苏家东南亚的船务,是你非要把他们一家四口绑票,你的仔做事狠辣,赶尽杀绝,都与我无关。”
唐协亭面无波澜,冷笑一声,“至臻,这些你放心,我从来没想推在你身上。养好身体,再把这件事处理好,后生仔没见过风浪,压力大自杀好平常,大家还是一起赚钱,和和气气。”
温至臻放在腿上的手握紧拳头,他有些自乱阵脚,同唐协亭争执难免占据下风,心里犹豫是否要找大师反击回去。
温谦良在门外听得差不多,推开入内,佯装无知。
“唐叔,Daddy,抱歉,我有事来迟。”
唐协亭朝他笑笑,“能来就好,阿允今日才出院,精神不好便没来,你们两个得闲一定要多聚。”
温谦良撑着一脸毫无破绽的假笑,看起来和善温润,对唐协亭的话只是腹诽。
他命人关注唐允动向,今日太子爷一出院就大手笔扫荡商场,又驾豪车到铜锣湾泡吧,开酒免单,再不能更嗨,怎么会精神不好?
三个人貌合神离,一顿饭吃得各自心怀鬼胎。
出门作别时,唐协亭同温至臻握手,还附耳对他低声提点。
“人过五十,不贪三样,至臻,澳门的生意我劝你谨慎取舍。”
温至臻怔住,很快反应过来从容应对。唐协亭六年前才开始做生意,在商场上彻头彻尾地算他后生,怎么能轮到一位后生来教他如何做?
“多谢,先走一步。”
唐协亭敛了笑容,目送那辆平治轿车开走,暗骂温至臻不识好歹。
年终岁尾,1993年的最后一月,月初是宝珍生日,苏绮已经不过许多年,唯一收到的祝福电话来自温谦良,小心又谨慎,见不得人。
他在中环买了一间店铺,下次见面要把钥匙给苏绮,还是想为她寻处地盘有所依托,殊不知苏绮只把庙街舆楼算作最后庇护场所,楼上租的住处都算不得。
小小一份礼物,曾经苏家大小姐唾手可得,如今却要靠别人施舍,不提也罢。
没想到的是还有另一份礼物,上天恩赐般惊喜,来自于一位故人,曾经不太相熟的故人。
上次寄信过去还是唐允住院,他有烟瘾,苏绮也离不开手,故而常常要去便利店买烟,顺便往邮筒里丢一封信,北仔见怪不怪,甚至殷勤地想要代劳。
生日第二天,唐允最近事多酒多,上午赖床,她独自驱车回庙街——如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般看店,年尾总是让人疲累又犯懒。
路上猝不及防收到陌生电话,她接通,对方沉默,心里一片死寂久违地出现缕微弱光芒,苏绮确定。
“钟Sir?”
“是我。”
一颗心要跳出来,绝不会血肉四溅,而是困鸟出笼、困局出路。
男声问:“没在庙街?”
她语气有些主动,“我已经过隧道,很快就到。”
“南街,士多宾馆。”
苏绮当然知道那间宾馆,应声后挂断,车速更快。
看到钟亦琛的时候,他正在低头食烟,穿着低调,只有识货的人才看得出是奢侈品牌的基本款,适合骗庙街无知群众,警察卧底可绝不能这么穿。
她港大法律系的学长,年轻俊朗,前途无量,毕业就进港英警察部,父亲是警界一哥钟伯棨。
心要跳到嗓子眼,四周观望后走进士多宾馆旁边的巷子里,大清早,没什么人。
钟亦琛执半截香烟,于雾气之中眯眼审视苏绮,摇摇头,“果然大不相同了。”
虽然过去两人鲜少见面,钟亦琛还是看得出来她变化许多,尤其眉眼里注入的东西骗不了人。
苏绮苦笑,语气又有些怨言,“我以为直到死你都不会见我。”
“理解一下,不确定你能否在唐家人身边活下来之前,我不能出手。”
“这样谨慎,不做生意好可惜。”
钟亦琛自然想到自家阿叔钟伯渠,笑容玩味,“你要连温家一起做?我阿叔最近还在同温谦良聊菲律宾地产行情,到时候会不会气到想要斩我。”
苏绮神色认真,“可你如今转去ICAC,弘社的人命案子不是应该归警务处管?”
钟亦琛拍了拍她肩膀,“你想靠唐家这些人命把他们端掉,不可能,傻女。”
不像七几年,古惑仔杀人抛尸魔鬼山,手法低劣,轻易就能破案抓捕,走法律程序,唐协亭聪明太多,开枪后弹壳都不留,根本无从下手。
苏绮却忍不住短暂走神,他说她是“傻女”,唐允最爱这样讲她,此刻想起未免太惊悚。
“那怎么办?”
“长话短说,我如今拿廉署委任证,你要我用能力帮你最大化,就要拿出来切实可行的证据,最简单的是与高官勾结、行贿,这些我直接可以查,弘社有走粉生意不必多说,我阿叔讲温家资金线也有些可疑,都是很好的切入点。”
苏绮点头,没想到的是温家居然有问题,温谦良最近丝毫异样都没有,哪里可疑?
钟亦琛到处张望,烟蒂踩灭在脚底,碾几下,又从口袋里递给她一张纸,“我的号码,没有情况千万不要call,暗号是一声、三声、五声。”
苏绮点头,看几遍背下来后就把纸条撕碎,随风散去。
钟亦琛打算走,苏绮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愿意帮我?”
他轻笑一声,“贪图功业。”
钟亦琛30岁做到别人40多都不一定爬得上的总警司,从小到大被讲靠老豆已经不是新鲜事,转职到ICAC算新开始,有人混混度日,也有人为权为势,众生百态而已。
苏绮若有所思地点头,在他走远之前道谢,“多谢你帮我救下毛姑。”
钟亦琛摆摆手,“不要再给我写信。”
接着融入庙街稀两人群,不见踪迹。
苏绮却觉得好像乌云破洞,前路有所盼望。
阿诗刚在附近用过早茶,看到苏绮,上前拍她肩膀,“大清早发呆?”
“年尾好疲累,最近又觉得手臂疼。”
隔着外衣摸了摸左手臂,空荡荡的,缺一只镯子。
“你现在有太子爷嘛,不要做事了,他养得起你。”
“你是几岁阿诗?居然劝我被男人养,是不是你也拍拖中,向往师奶生活。”
能做到老友的关系,一定存在相通观念,她与阿诗皆心知肚明,即便再累再苦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差别只是:苏绮从头到尾清晰理智,阿诗嘴上讲渴望,又很快醒过来——不如靠自己。
两人打闹着往舆楼走,闲时讲闲话,还算惬意。北仔在门口不知等候多久,看到她们走近露出一笑,风雨不变。
1993年12月29日,农历十一月十七,弥陀诞辰,宝莲禅寺天坛大佛举行开光仪式。
苏绮陪唐太上山,一身高定套装,戴遮大半张脸的墨镜,贵气逼人,今非昔比。唐允揽她肩膀,神色略带不耐,唐太始终挂着笑脸,内心不知多欣慰。
冗长又枯燥的仪式过后,他亲自去捐献巨额香火,脸色冷冽,唐太与苏绮在凉亭小坐休息,放眼看过去只觉得是贵妇婆婆带儿媳朝山进香,好温馨的场面。
“每次上山都阴沉个脸,他不钟意人多,我知道。”明明在嗔怪,语气又满是宠溺。
苏绮说:“他这次主动要来,我没有强求。”
唐太抚她的手,“药有没有按时吃?还要去做中医调理。”
上次住院时她介绍的医生,苏绮勉为其难地去,不算认真吃药。
“有的,您不用挂心我。”
唐太目光深远,两人坐在这里还能看到远处木鱼峰上的佛像,云烟缭绕,禅意悠然。
“亭哥同我讲,他最近有在过问弘隽的事,我们两个好欣慰,终于等到这天。”
苏绮心里一沉,唐允自然没有跟她提过这些。
“是好事情,新年马上要到,他又涨一岁,定会更成熟。”
唐郑敏仪盯她许久,看唐允暂时不会回来,才缓缓开口,“阿允在外面还有没有人?”
苏绮不解,迟疑地答:“我不知这些,他想有我也管不住。”
“不管他有没有,你总是不一样些,我交你一句安心话,如果有可能最好怀个仔,别的你不用担心。”
“怀……”苏绮克制着心里的震惊,彻底被唐太弄晕,搞不清楚她含义。
“他年纪也不小,早点做Daddy总不是坏事。”
还是为了那位放荡的太子爷,苏绮在心里冷笑。
气氛诡异之际,唐允拿着张香火单回来,两人收声,看他递给唐太。
“那位老师父亲自写的谢辞。”
十万钞票换一张纸,痴仔都知道不划算的生意。
中午用过素斋后唐太要听住持讲经,宾叔提早放元旦假期回广东老家,今日只唐允开一辆车来,苏绮便和他在寺庙里闲逛杀时间,等唐太结束后一起下山。
寻个僻静的地方还要堂而皇之地食烟,彻底被他带坏。
只吸烟还不够,他在一座偏殿后面突然把她搂到怀里,苏绮打他,骂他“色魔”、“咸湿佬”,唐允一一笑纳,双手抓到自己肩颈挂住,扯掉墨镜与她接吻。
佛家讲随喜嘛,这就是他的随喜。
吃光她口红,一吻作罢,苏绮挂着愠色打算翻包补妆,唐允嘴唇上也蹭上淡淡的粉与红,异样香艳。
他扯过她的手,阻止她举动,周围鸟叫阵阵,枝丫沙沙,隐约有檀香气从威严高大的殿内传出,唐允明明那样讨厌的味道,此刻无暇分心。
他手掌摩挲着苏绮腰间呢料,话讲出口的瞬间眼神忍不住游移,瞥到她耳间夸张的耳钉,品牌专属标识,漩涡纹打底,他陷进去了。
“别再回庙街,我养你。”
1993年年尾,神像为证,出口必践,否则愿着雷殛,残此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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