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唐协亭与唐郑敏仪返港,唐允到机场接机。
唐太看到他的瞬间眼神欣喜,随后发现不见苏绮,直接问道:“阿绮没来?她应承过我。”
唐允说:“她生病,没法来。”
唐太没作多想,反而唐协亭语气严肃地问:“那天在红磡怎么回事,阵仗好大,因为女人?”
唐允扯了个假笑,“谁给你乱讲?小事而已。”
他命阿正乘另一部车,自己坐副驾驶,身后是唐协亭与唐太。
路上唐协亭断断续续还在为这件事斥责他,唐允被他吵得烦躁,生怕这位大佬下一句再提温谦良,幸好他如今与温至臻关系冷淡许多。
“不是讲过小事?你迟归一周,我帮你做多少事情,你只抓住这一件不放?”
唐郑敏仪也暗自扯唐协亭衣袖,唐协亭在飞机上没睡安稳,眼下脾气压不住,毕竟是父子,性情那样像,谁也不让。
“那不是你应该做的?好像你给我多大恩惠,你今天二十七,我盼你沉稳些啊!”
他头也不回,看向窗外隧道里黄色的灯柱,语气平缓冷淡,“我与你没什么好讲。”
唐协亭转而与唐太抱怨:“我就养出来这样一个衰仔,二十七岁好没正经,仍旧当街为争女仔惊动差佬……”
唐允叹气,恨车速这样慢,顾及唐太也在,没办法让司机提速,只能想办法堵住唐协亭的嘴。
他决定将计就计,冷声掷出绝杀:“没有女仔,是苏绮,你讨厌的那位仙姑。”
“她腹中刚流掉你的长孙,可以了?”
唐协亭确实被震到,一时间内什么话都讲不出口,唐太更激动,身子探向前问唐允:“发生什么?”
“她去红磡会友,发现被人跟,下雨路滑摔倒。”语气平淡,编谎话毫不费力。
“谁跟她?”唐协亭问,显然惋惜又恼火。
“在查,不必你讲,我知道怎么做。”
后来车子里始终安静,唐太忍不住叹气,哀伤沉默,唐协亭见状也不再多言,唐允把车窗降下几公分,吹温度适宜的风,享受安静。
把人送回家后唐允就打算走,唐协亭独自上楼,背影略带苍凉,唐太把他叫住,母子两个礼貌对话。
她先为唐协亭说项,“他心里是难过的,好可惜。”
唐允点点头,有些敷衍。
“阿绮在医院?我明天去探望她。”
唐允说:“在家,你刚回来也辛苦,歇几天再去。”
唐太短暂错愕,确定这句话算作关怀,露出笑容。
他眼神躲避,看到阿正等在门口吸烟,门还开着,唐太闻到味道又开始咳,还用手挡住。
唐允看在眼里,摆手就走,果断带上门,阿正赶忙跟上。
晚上回到家时已经深夜,唐协亭返港,少不了有人为他设宴接风,唐允强撑着应酬一晚,菜没碰几口,酒饮不少。
进门后换鞋,发现客厅只开了一盏壁灯,昏黄又温暖,苏绮坐在料理台前翻书,差一碗热腾腾的面,他就要以为自己在拍TVB,扮事业有成、家庭祥和的成功人士。
苏绮闻声回头,“回来了?”
他胃里确实好空,没讲出口,“还没睡?”
苏绮闻到酒气,临时调转话头,“我有点饿,想等你回来做东西吃。”
空气中到处滋生着暖流,他把这归咎为天气太好、气温升高,且他吸取教训,Miss苏乖巧贤惠好比黄鼠狼给鸡拜年——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走过去,语气轻浮,“你下面给我吃?”
苏绮骂他咸湿,把薄薄一本小说丢过去,唐允接住,坐在旁边等候。
那晚好温情。
她举止缓慢,一碗面煮好久,自己小鸟胃一样只吃几根,反而他拥有一大碗,好像不准她吃饱。
唐允心情复杂,苏绮佯装不知,吃两口就撑着下巴继续看那本小说。
直到他问:“我阿妈有什么问题?”
苏绮疑惑,“嗯?”
他尴尬又生硬地说:“听她咳很重。”
苏绮放下书,看他的眼神温柔,她今夜在下蛊,唐允绝对要守住理智。
“慢性病而已,喉咙敏感,偶尔才会严重。”
唐允了解后继续低头吃面,苏绮娓娓开口,这句劝告出自真心,她看不得一位母亲受苦。
“你多关怀她几句,唐太会好开心。”
唐允想扮不正经,又实在乏到无心假装,半天只说:“哦。”
愈合的过程漫长又难捱。
伤口的表皮重新结合、长出深红色的痂、等待它不舍纠缠着脱落,好像生命的复元与重塑。
他们扮演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又好像各怀鬼胎的情人,苏绮一周没有出门,病态明显、精神不济。
期间唐太前来探过一次,或许是苏绮伪装出来的哀戚太过,唐太之后没有再来。她对苏绮的心疼几乎全然来自于对那个想象中的胎儿的不舍与惋惜,苏绮心知肚明,疲于应对。
阿诗太吵闹,不知是否唐允授意,接连过来陪她两日,可她此刻脑子里乱作一团,总觉得前路看不到希望,频频出神,让阿诗不要再来,等她痊愈后再约她逛街shopping。
那周末唐允晚上回家,推开门就看到她坐在窗前的背影,埋头看着书,手从肩膀搭到背后,隔着薄薄一层衫轻点肌肤,背后痒到难忍,只能算作隔靴搔痒。
他没穿正装,看起来不是从弘隽回来,心情不错,上前扯掉她的手,“愈合过程最忌抓痒,你如果后背破相,我睡不下去的,阿嫂。”
苏绮扭头呛他:“你身上也有疤痕,我几时嫌过你?”
他不讲道理,“那我也没有嫌过你额头那道。”
苏绮下意识伸手摸额头,冷声回击,“不是已经看不出,你这样讲话好没意思。”
唐允挑眉,见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指责语气就想按她的头,调转话茬,“温谦良在中环新置一间茶室,明天开业,你同我一起去?”
她回过头背对他,眨了眨眼,语气平淡,“我去做什么?我不想去。”
唐允说:“你不是和他相熟?”
“不是很熟。”
“露一面而已,你可以看看他铺头风水。”
“他又没付酬劳给我。”
“不去?”
“不去。”
“OK,那我自己去。”
后来她在浴室用湿毛巾擦身,小心翼翼避开伤口,怔怔出神。
上次拒绝掉Childe派来救她的人之后,她同他始终没有再联系过,他也没有打给她,看起来像是怄气。
茶室开业毫无疑问是一个很好的见面机会,但她不能在公开场合露面,更不必说可能见到温谦良的老友。
本来还打算找机会,又转念一想,不如就这样冷淡收场。她越与他旧情难忘,他就越想带她远走高飞,不如淡忘,不如淡忘。
凌晨不知几点钟,唐允被她反复翻身吵醒,他从小到大受过那么多的伤,一想就知道她这样为何。
低声命令道:“不准抓。”
她背对着他埋在枕头里,不知那细小的声音是不是在哭,唐允从她身上翻过去,两人左右调换,伸手把她搂住,让她侧着大半个身子覆在自己身上。
她还是不满:“你身上好热,我不想同你这样近。”
唐允没什么耐心,觉得她麻烦,烦躁地叹了口气。
苏绮又说:“都是你的错,你误会我,还打我。”
“现在已经过去一周,ICAC请你饮咖啡了吗?”
他差点就要相信她真的是清白,什么都没做。
唐允说:“话多可以止痒?那你随便讲,我先睡了。”
苏绮一拳招呼在他胸口,整个背部都在痒,她知道那是愈合的征兆,是好事,可此刻还是煎熬,她已经几天没有认真睡过觉。
“我不能睡,你也别想睡。”
唐允无奈,“明天起早,你不要烦我。”
“可我背后好痒。”
他把她按下,踢开被子,让她背部朝上伏着,一只手在上钳制住她双腕,另一只手则探下去,轻触两下点湿就可以趁势而入。
……
“还痒不痒?”
“……”她牙齿紧紧咬着唇肉,隐忍不语。
他动作更快,狠狠扣住她双手,苏绮觉得好奇怪,背部或许还在痒,只是神经更加聚集在那一处,好像麻痹自我的绝妙方式,是否容易成瘾尚不可知。
直到她到达之后,唐允慢悠悠从床头柜上扯了张纸擦拭手指,看脸还埋在枕头里扮鸵鸟的人一动不动,沉默着把人带到怀里。
她最近睡觉都是上身赤丨裸,下面只穿一条内裤,唐允用力揉了两下胸脯,狠声说:“睡觉,再闹明天拿两包粉给你吸。”
她当然怕他真的那样做,没再讲话。
室内恢复安静,一夜无梦。
正月十九,冲兔煞东,宜开业,忌作灶,值神玄武。
温大少筹划半年,历经选址买店、起名装潢,每一样茶点都亲自把关,终于迎来这天。
门前堆满本港知名人士赠送花篮,大门敞开,礼花与鞭炮响过,还有金狮点睛、参花挂红的仪式。意头做足,才缓缓扯下匾额上的红布,露出这间茶室名头的庐山真面目。
唐允站在一旁,拍打的掌在看到字后停住,露了个冷笑。
辨识度很高的北魏体,金丝楠木底料,铿锵利落的四个大字。
珍良茶室
温谦良看向唐允,两人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茶室二楼走廊,唐允接到阿正电话。
“允哥,廉署钟亦琛有动向。”
“苏世谱的世谱昌公司被查。”
那一刻好像悬着的一把刀终于落下,砸在的是苏世谱头上。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做些什么,如今才算应验,才能踏实。
又问阿正:“由头是什么?”
“或许跟温至臻脱不了干系,听说是洗黑钱,老廉在查账。三爷之前讲温至臻与澳门那边关系密切,这两年温氏在澳门也投了不少产业……”
唐允了然,挂断电话。
转身走进洗手间,他余光瞟到刚刚有个人影上楼,于是站在洗手台前等,果然等到温谦良。
唐允开门见山:“那天是你的人给我报信。”
语气肯定,温谦良不回应,只有冷笑。
他继续说:“你暴露她身份、泄露她行踪,不过是想逼我动手,你再英雄救美把人带走,好下作的伎俩。”
洗手台被擦得干净透亮,此时淋上了水渍。
温谦良终于开口:“我与她的感情,你不懂。”
唐允兴致更浓,“我与她的交情,你也不懂。”
温谦良带笑的脸终于有些崩塌,唐允故意用“交情”二字,歧义再不能更明显。
唐允说:“她费尽心思在我面前讨好,比不上初恋情人在背后一一揭露,温谦良,你好狠心。”
手里的手帕被攥紧,他不想同唐允讲所谓的解释,他只是不想她继续处在危险之中,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恩爱,旁人不懂。
只是惋惜,惋惜他准备好一切,通通没有用上。
“可你忽略一件事,温大少。”
“曾经那样高高在上的Miss苏,现在为我伏低做小,我怎么舍得放啊?”
温谦良动怒,伸手扯住唐允领口要动手,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唐允看到他双眸泛红发炎,想必最近没少伤神,怪不得今天反常戴了眼镜。
两相僵持,温谦良像是很快又想通,开始觉得唐允好蠢,说他是在养虎为患也不为过。于是放开手,转身离开,楼下还有来宾需要应酬。
唐允看着温谦良背影,若有所思。
下午在铜锣湾见阿正,唐允丢过去一只文件袋,吩咐他:“把这些信息处理掉,年头有点久。”
“年头久更好办。”阿正很有兴趣地打开,在看到那几张报纸碎片后略带严肃,“这……好像一个人……”
唐允无声饮茶,没理会他。
“不会是阿嫂吧?”
他语气不耐,“叫你做事,废话好多。”
阿正飞快在脑海里消化信息,突然茅塞顿开一样拍桌,唐允把他要说的话堵住:“我老豆要是收到风声,今晚就把你沉海。”
阿正还是难以接受,“允哥你疯了,随时携带一颗□□,拍拖不能拍到头昏,小心苏世谨半夜找你。”
唐允朝他笑,“你当我蠢,她敢做什么,我第一个开枪把她毙掉。”
“我以为你钟意她……”
“痴线,每天钟意来钟意去,过家家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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