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后身死,全族被流放, 却没有人说皇上心狠, 并且, 一众官员, 纷纷暗中揣测,重氏一族是存了忤逆之思,才激怒皇上。
先皇后因疾去世, 因的什么疾,又是什么导致的这个疾,结合先皇后母族的定罪流放,这便引人深思了。
没有官员敢替重氏一族说话。
重氏这样的世族被削权, 不是皇上的临时起意,是他多时的筹谋。
皇上自登基之后,稍稍坐稳了身下的位置, 那见过他曾经不堪样子的重氏,便已在他心中留不得。
先皇在时, 他不是太子, 不是的圣上器重的皇子,甚至, 他都不被大臣们看为夺嫡皇子中的一个。
他平庸无才, 在皇子之中毫不起眼。
扮猪吃老虎, 他一贯会伪装。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是几朝勋贵,重煜世子被削权流放, 也只得举家远离故土,被迫迁至西北苦寒荒凉之地。
冤不得雪,平白蒙污,担上莫须有的罪名。
曾经扶持少年天子登基的重氏,如同用弃的垫脚石,没了价值便被扔远,在眼前看到都是碍眼的。
渐渐地,从朝中到市井,关于重氏一族的谈论慢慢消失,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一代世家,被遗忘了。
人们的记忆深度有限,八卦更迭很快,总会有别的新鲜事出来,成为新的坊间谈资。
大家不会把祁路遥和重氏联系起来,正如他们觉得先皇后是背叛母族被重氏当弃子一样。
重氏一族倒了,但当朝天子依旧威严庄重,祁路遥作为嫡长女,必然是被大家划分为皇上一队。
先皇后的离世,似乎对祁路遥没有什么影响,她依旧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是众人眼中得宠的长公主。
她在宫中的日子,貌似并不难过,生母去了,养大她的是十几年盛宠不衰的苓贵妃。
一个容貌极为美艳,却没有一丝俗气妖娆的女人。
和她艳丽张扬的容貌不同,她气质清冷疏离,从不掺和在后宫的女人中,不抢风头,不争宠。
即便是对皇上,也从未有过讨好谄媚,像是一株扎在淤泥里的荷花,花瓣娇艳美丽,而其中的脉络却干干净净。
祁路遥的父皇,野心颇大,城府极深,在除掉先皇后,清洗朝中权贵之后,权利全部在他一人之后,他这种人,绝不会做无用之事。
后宫女人的悲哀,不仅是一生得不到自由,困在高墙之内,共侍一夫,更可悲的是她们甚至没有生存的意义。
只有存在的价值。
如同物件一般,价值几何便决定了处境和地位,后宫的女人们互相制衡,同时也是前朝势力的平衡。
苓贵妃是个例外。
她出身低微,原本是先皇后身边的一个婢女。
在先皇后待字闺中时,她就服侍在身边,后来先皇后入宫,起初不本想带她入宫,她还太小,性格活泼,宫里规矩多。
后来,还是带着她了,小姑娘红着眼睛,期盼着、哀求着,先皇后心里也舍不得这个小家伙。
先皇后入宫,正是二八的大好年华,苓贵妃比她年幼六岁。
才是十岁的年纪,敛了性子,收了脾性,寸步不离跟着先皇后,很乖。
她原本在重府里,便没有什么活做,随先皇后入了宫,更不会让她做什么,就是先皇后的贴身小丫头。
最多给先皇后更衣梳发。
她发梳的不好,却不愿让别人插手,但凡先皇后让别的宫人梳头,她立在一边闷着气,暗自看着学,下次总归还要她来梳。
苓贵妃少时性子过于闹,总叽叽喳喳说不停,现在性子冷,最厌听人言语。
随着她慢慢长大,少女初长成,亭亭玉立,出尘绝艳。
被皇帝看进了眼,她忘恩负义的很突然。
毫无挣扎,便背叛旧主,且同先皇后争宠争的厉害。
宫人都有些怕她,她得宠,却肆意,喜怒不定,她的宫里常年压抑沉寂,安静的像一座墓。
其他妃嫔也怕她,但又在私下窃窃私语,议论她。
说她薄情寡义,说她收养长公主是做给皇上看,背叛先皇后,良心难安,养着她的女儿恕罪。
宫里说什么的都有,她不听也不管,侍奉皇上多年,仍然没有孩子,她也不着急。
她可能是皇上唯一真正爱的女人,对她颇为纵容。
没有孩子地位依旧稳固,至于孩子,除了祁路遥,她自己的孩子,永远也不会有的。
早些年她瞒着皇上,买通一个新进的太医,私自服用避子药,喝得多了,彻底伤了身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
踩着先皇后上位,以色侍君,必不能长久,十年前就有人这样断定。
而现如今,宫中太后皇后都已仙去,她依然是最尊贵的女人。
祁路遥很敬重她。
宫里有嘴碎的人,她小时候听过不少其他妃嫔的闲言碎语,但她有自己的判断。
苓贵妃不是空有皮囊的人,她很聪明。
她知进退、懂分寸,要和公主在宫中生存,势必要依靠皇上,她懂得抓住皇上的心,并利用他。
祁路遥不知道苓贵妃的具体身份,绝不止是母后从人牙子那买的婢女这样简单。
她手里的暗卫,最初是隐在苓贵妃身边保护她的。
当然,暗卫最初只有不到二十人,而且年龄差距很大,远不及现如今各个精悍,人数众多的规模。
但正是那不到二十人,才有了祁路遥现在的底牌。
这几人对苓贵妃忠心耿耿,后被她交给祁路遥,由她差遣。
祁路遥才得以在宫外发展势力,整顿扩收,再进行训练,慢慢壮大起来,她在宫外行动时,宫中有苓贵妃接应,暗中帮助她很多。
最初的那些人,祁路遥还给苓贵妃,她没有接收,只喟叹般地说一句,“算了,不重要了。”
祁路遥知道苓贵妃有秘密,但不好奇,她信任养母。
近日她传消息回去,透露出计划有变,她不仅要报仇,还要造她爹的反。
苓贵妃也没有惊讶,她波澜不惊,制出几套方案,大胆行事,谨慎准备,和祁路遥的想法不谋而合。
祁路遥她娘亲不受皇上待见,她也只是皇上做深念亡妻表象的工具,而她在宫中没有受委屈,多亏苓贵妃的照应。
她对祁路遥很好,吃穿用度比小皇子都好,全是她亲自过问,不给下人苛待小公主的机会。
但她似乎不愿意见到祁路遥,不让祁路遥请安,不让祁路遥叫她母妃。
从祁路遥小时候,就这样,只能叫她娘娘,“贵妃”两字苓贵妃听来都觉得多余刺耳。
只是偶尔,祁路遥知道她曾经来过她这,站在远远的地方来看她。
更少更少的时候,她们见面,苓贵妃不看祁路遥,也不允许祁路遥看她。
少女祁路遥初.潮那天,苓贵妃来看她,难得表现出母亲般的亲近,她手指在祁路遥脸上,顺着眉眼,描绘她的眼睛。
轻笑道,“真快啊,公主也长到这个年龄了。”
她虽然笑着,语气轻快,却莫名透着令人无望的悲伤。
“一转眼”,她呢喃,“竟这么久了。”
祁路遥当时什么反应,她忘记了,只记得娘娘离开她那时,眼角似乎闪了水光。
她长得不像父皇,像母后,尤其眼睛,都是微微上扬的凤眼,母后的眼睛更水汪温婉一点。
那天她望过来,祁路遥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却又轻的要命。
像是透过她,遥遥地看着故人。
以前祁路遥不懂,以为苓贵妃同她一样,也想念母后。
现在,她听着耳边轻且缓的呼吸,单手撑着头,手虚虚地描闻宁舟的眼睛和鼻梁,她睡得安宁,闭着眼睛和嘴巴,不说话,特别乖。
乖得几近可怜了。
月光透过窗纸,映在床前,洒一地朦胧细碎的亮光。
床边并排整齐地放着两双鞋,祁路遥睡在外侧,毫无睡意,闻宁舟睡得正香。
房间里点着盏小灯,豆大的烛光散出柔和温暖的光,祁路遥半侧着身看舟舟,投下的阴影挡住光线。
闻宁舟这两天睡眠有些不好,夜里会做噩梦,古代现代乱七八糟,魔幻现实杂糅在一起,半夜惊醒。
还有点怕黑,晚上吹了灯,她会下意识的往祁路遥怀里钻,比平时钻的更快,要祁路遥抱住她更紧。
于是她们点一盏烛光小的灯,放在窗下的矮几上,有些光线,不至于刺眼。
因为闻宁舟会被惊醒的缘故,祁路遥便迟一些睡,等她彻底睡安稳。
深夜人的思维更散,容易想很多,祁路遥不知不觉回忆起她的母后,想起苓贵妃。
看着身边的人,祁路遥嘴角温柔的翘起来,目光神情似水。
现在她懂了。
苓贵妃的想念,和她的想念,是不同的。
所以她不愿意看到她,她总是沉默。
祁路遥不敢想象,哪一天透过一个眉眼和舟舟几分相似的人,来思念她。
她突然用被子蒙住头,紧紧地抱住闻宁舟,贪婪地呼吸她身上的味道。
苓贵妃传来的消息,在催她了,时间紧迫,让苓贵妃都坐不住了。
真舍不得。
她也想念。
“阿遥”,过了一会,被窝里传出声音。
祁路遥连忙把被子掀开,露出她们的脑袋,“怎么了舟?”
闻宁舟挺平静,心跳也没有前两日惊醒时快。
“我做了个梦”,闻宁舟说。
祁路遥摸摸她的额头,没有汗,松了些力道搂住她,“凶不凶?”
“有点难说”,闻宁舟一说话,顿时就不乖了,她砸吧一下嘴。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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