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看着那个塑封袋里的芯片, 与朱蒂沉默相对。
一种诡异的惊惧感从心底升腾起, 季珩忽然想起了那天裘文端临死前说的一些话。
“他们说生化战士是有意识的, 不会瞎传染,只有他们生化人才会自己传染自己是他们自己乱套了跟我没关系”
“不是没有生化人什么也没有”
依稀像是说漏嘴了。
“我原以为只是一种意外传染”季珩低声自语。
“初步判定, 传染源可能是蝙蝠等动物,我们在纳洛堡附近捕捉到了行为异常的蝙蝠,在其体内也发现了类似的病原体。”朱蒂说“但是这种病原体的作用方式还无从考证,毕竟我从来没见过什么病毒能让人无限自愈”
“如果有这样一种病原体可以让人不惧任何伤痛, 身体无限自愈,永远保持最强的活动性。”季珩回想起那天陈晴晴的状态,无论是使用枪械还是斗都可以被称之为是上乘水平, 全然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再使用外来芯片技术植入高等意识”
“这样创造出来的生化战士就无懈可击,完全可以替代当下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培育出来的人类军队。”宁随远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冷静而独断“这绝不是意外传染, 是人为的,蓄意的。”
“咦,小宁。”朱蒂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用力冲他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宁随远说“辛苦你了朱蒂。”
“没事啦。”朱蒂耸了耸肩“你们说的军队啊什么的我不懂, 我只是比较关心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病原体, 它是通过什么样的机制使得人体可以做到无限自愈的呢”
“人类的医疗历史上曾有一大难以攻克的绝症,人体某一部分器官的组织由于各种因素出现异变, 细胞无限分裂、生长, 速度远远快于人体的正常组织, 最终它会肆意的侵蚀营养正常组织的血管, 导致正常组织坏死,人体机能的衰败,这种绝症一度被称之为癌。”宁随远说“导致其发生的因素有许多,基因的异常突变占大多数。”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人类基因的序列按照某种特定的排布编码,就有可能使得细胞无限分裂和生长”朱蒂微微瞪大了眼“可是基因的序列有成千上亿种排布,随机性那么大,这怎么可能办到呢”
“所以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宁随远说“实际操作成功的概率非常低。”
“等等。”季珩拍住宁随远的肩“你刚才说,生化战士”
“嗯”宁随远回头“我说了么”
“你说了,生化战士。”季珩说“裘文端那天也说了这个词,他还提到了生化人的概念。”
宁随远怔了怔,他抬手捏住下巴,垂眸思考。
“假设,我是说假设。”他低声道“从一开始,这就是完完全全的两件事。”
“有人想要通过病毒和外来芯片技术打造一支可以与帝国军队抗衡的反动力量,这支力量具备强大的身体素质和无与伦比的知识储备,但是在创造的过程当中,病毒出现了泄露,这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事情,病毒感染了普通人,可以复制肌肉细胞和低等神经元细胞,但是无法复制大脑里的高级神经元,所以普通人没有合理的意识,只有寻找共同体和创造共同体的原始兽性,所以这个群体就开始失控。”
“有道理啊。”朱蒂说“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病毒的感染程度和免疫系统的强弱有关,免疫系统越低下的感染程度越高,感染程度越高的自我意识就越薄弱,具备自我意识的个体会下意识的挑选比自己更弱的个体进行攻击。”
“难怪后来受到攻击的大部分都是oga和beta。”季珩说“那作为传染源的蛇与蝙蝠会不会就是泄露的途径”
“高德说当时他所清查的菜市场出现了大范围的伤亡,主要也是因为那边有人被贩卖的食用蛇咬了。”宁随远说“蝙蝠蝙蝠的话”他猛地想起了那天在纳洛堡里一螺丝起子扎过去没有出血的奇怪吸血蝠。
“原来那个时候就”他喃喃道“竟然是这样”
整个迷雾的一角隐隐约约被揭开了,朱蒂和季珩也不约而同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哪,那这涉及的范围得有多广啊”朱蒂喃喃道“我以为只有你们六区主城呢。”
“不止,县城里也有类似的情况。”季珩说“那现在传染性已经确定了对不对只要被咬就会传染。”
“是。”朱蒂说“病毒的复制速度很快,被咬的人会立刻变成新的传染源。”
“那有没有办法逆转这种情况”季珩问“或者说,他们有没有可能维持住现状,至少保留清醒的意识”
朱蒂“我”她话音未落,楼下的输液室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动静。
输液室是他们开辟出来专门隔离可疑伤患者用的,此时里面出现了暴动,几个被观察的目标突然变得狂躁凶狠,横冲直撞的要往门外冲,被几个城防员强行拦住。
纳洛堡的军官们已经将武器端了起来,冷峻的瞄准着那几个人诡变的伤患,此刻有人爆发出嘶吼“你们又要杀人吗你们疯了你们就是要拥簇姓季的当皇帝对吧”
“他们几个发高烧你们不给他们医治还把他们当畜生一样关着你们没有人性你们天打雷劈”
“你们要是敢碰我的儿子我就跟你们拼了我也不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楼下各种叫骂、哭嚎吵嚷的混成一片,季珩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沉声喝道“都把她们拉开,拉远点”
“明白”几个军官道,将围观纠缠的人群往外阻隔。
季珩带着朱蒂赶到输液室门前,朱蒂穿着防护服,从口袋里拿出细手电,强行掰开了那几个伤患的眼皮照了照。
“没有瞳孔反射。”她说“体温情况呢”
“被咬的都在陆陆续续的开始发烧。”另一个医务官说“这几个烧已经退了,就变成这样了。”
朱蒂吐出一口气。
“没救了。”她说“发烧意味着免疫系统在跟外来病原体作斗争,烧退了说明免疫系统已经溃败,完全接纳了外来病原体。”
她这句话说得很学术,季珩却听明白了深层的意思。
“处理了吧。”他扭头说,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走处理,别让他们的家属看到。”
“明白。”
季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旋身,那一瞬间他接受到了无数憎恨怨毒的目光,都来自于那些被隔离在外围的幸存者们。
“放开我儿子我儿子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他”
“你们又要杀人吗你们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你们疯了吗”
“畜生畜生啊姓季的要当皇帝了姓季的在拿我们开刀”
“我们当初就不该支持你姓季的”
“你就是个霸权者你司马昭之心当诛”
“你不得好死你出门被车撞你会被乱枪点死”
诅咒声辱骂声如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刺耳难闻,以至于在场的诸多军官和医务官都皱起了眉头。
季珩却只淡漠的挑了挑眉,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钢铁铸就,口诛笔伐都刀枪不入。
“季处。”松平亮忽道“刚才城防所接到报案,城西中学有群体,师生皆被困在学校里,请求支援。”
“知道了,你们守在这儿,继续往南部排查,我们去城西支援,亚当斯中校,你随时听我调配支援。”季珩说“季家军,走了走了”
“来了头儿”嘈杂的人群中响起几声响亮的吆喝。
宁随远紧紧跟上季珩,他心底有些憋闷难受,在穿过人群的时候,偷偷的牵了一下季珩的手,又飞快的松开。
“嗯”季珩扭头,莞尔失笑“怎么了”
“怕你难过。”宁随远轻声说“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
“那是真相么那都叫推论。”季珩说“你都无法证明那就是真相,还指望他们相信那就是真相真说出来朱蒂小姐也要一块儿挨喷。”
“可他们这么说你”
“我太了解他们现在的情绪了。”季珩平静的说“在武装力量跟前,群众就是弱者,面对极端情形,他们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他们有的也只有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了,只有等事情真正摆平了我们才是占理的一方,在此之前所有的解释和安慰都只是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他耸了耸宽阔的肩“再说了,被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宁随远怔了怔。
季珩的确是强大的,在这些抉择面前,他可以立刻做出取舍,季珩比他头脑清晰、果断,这种果断是什么换来的呢细思之下只让人感到心疼。
“季珩”
aha毫无征兆的顿住了脚步,长臂搂过宁随远,一手翘起他的下颌,在他柔软的唇上用力亲了两下。
“阿远,心疼我就付诸行动。”季珩轻轻的笑“不然我可感受不到。”
宁随远垂下眼帘,在这种时候,语言那么苍白,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法子能安慰季珩,只是这样就能让季珩好过一点的话,好像也没什么。
季珩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别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精神点,你就带着小路和那个小奶牛在医疗所待着吧,乖乖的等我回来。”
“什么”宁随远霍然道“不行,我要跟你一起。”
“我们要去城西中学救援,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形”
“那我也要去”宁随远一把攥住了季珩的衣袖,厉声道“这种事情你想甩掉我,门儿都没有”
季珩盯着他看了几秒,无奈“到时候你就知道,上前线,那都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闹着玩儿过”宁随远反问。
“好吧,那你上车去换一套我的作战服。”季珩拗不过他,微叹一口气“我教你使用最基础的枪械。”
“不用你教。”宁随远冷冷的说“你们会用的我都会。”
季珩“你吹牛吧”
当他看见宁随远拿起一支最先进的微型磁力炮熟练的把磁套索安装上去时,季珩就闭嘴了,转而默默的替宁随远将作战服的拉链拉到顶。
“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他神色复杂的说。
路阳跟雪莱都相继下了车,雪莱哭哭啼啼的跟高德抱了又抱这才撒手,望着疾驰而去的装甲车就差挥小手绢儿了。
“你别哭了。”路阳说“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信我。”
“是吗”雪莱可怜巴巴道。
“嗯,我们就乖乖的在这里呆着,做一点我们力所能及的事”路阳话音刚落就听到街道远处传来一声惊叫,随后陆陆续续有军官奔将过去,围着他们的装甲车列吵吵嚷嚷闹成一团。
“又,又怎么了这是”雪莱吓得抓紧了路阳的袖子。
“不关我们的事。”路阳定了定神说,有个oga在身边一比较路阳才清晰的认识到他自己还不是最弱小的,此时有更重要的责任在肩,“我们先进去找松平队长吧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松平亮和焦正祥带领着一群城防员驻守在医疗所的隔离区界线处,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让成员们的状态看起来都糟糕极了,各个眼下青黑。
路阳和雪莱一块儿去小超市里搬运了吃的喝的出来一一分发,松平亮接过一瓶水,仰头灌下去大半,看样子是渴极了。
“隔离的人员,他们都怎么样”路阳站在输液室外朝里看了一眼问。
松平亮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断的有隔离观察中的人失控,他们也就在不断的处刑,由胆战心惊逐渐走向麻木,他们原本还怀揣着一丝挽回的希望,但随着尸体一波一波的运送出去,他们内心的希望就越来越渺茫。
“我看根本就不需要隔离观察这一步。”松平亮苦笑了一声“被咬了就直接枪决吧,最省事。”
路阳道“医疗所超市里的东西已经见底了,现在只剩一点儿口香糖了,我们下面要怎么办”
松平亮摸了下鼻子,的确,目前医疗所作为一个巨大的收容地,里面除了他们自己,还有医务官和住民,大家都要吃饭,并且在外围拓展清查的过程当中还源源不断的在带回伤者,人员量在扩充,不可能继续依靠速食度日。
“现在医疗所里的情况还算可控。”他说“这种隔离观察的制度可行性很高,我们可以考虑将收容地向外拓展。”
“他们当兵的这几天排查了挺大范围的,人都清空了。”焦正祥叼着一块儿压缩饼干费力的嚼着,就着矿泉水喝了一口“我去问他们要张地图来,划出个片儿区来把人员分散安置,只要严防死守,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你去吧。”松平亮说“辛苦了。”
焦正祥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东西就跑了。
在这种时候,无论是城防员还是军官亦或是像路阳这样的志愿人士都心照不宣的组成了利益共同体,之前的各种芥蒂都一扫而空,路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半是凄凉半是欣慰。
“有烟么”松平亮问。
“啊,我看看。”路阳说,他弯腰在纸箱里翻了翻,良久才翻出一个被压扁的小盒子。
“这个是么”他递过去。
“是的,谢了。”松平亮说,他从盒子里抽出根儿烟叼进嘴里,点燃了深吸一口,长长的吐气。
“我之前还想着要找纳洛堡那些该死的aha算账呢。”路阳背着手靠在门上轻声说。
“现在呢”松平亮哑声问。
“现在没心思想这些啊,只希望一切都赶快好起来。”路阳说“我妈还在家里等我呢。”
“你妈”松平亮侧目看了他一眼。
“是啊,我妈妈也住在乡下啦,不过不是小六县,她住的地方还要再偏远一点。”路阳说“上次出来我还骗她说我找着工作了,都没告诉她什么时候再回去。”
“唔,我估计外面应该还好。”松平亮含糊的说“把主城的这些烂摊子解决了,你就赶紧回去见你妈。”
“嗯,我这次一定在家里待久一点儿。”路阳说。
“你还有个家呢,多好。”松平亮苦笑一声“我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小甘橘。”
“你也别这么说松平队长。”路阳正色道“追本溯源,问题不在你身上。”
“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那个叫谢尔兹的家伙为什么要伤害小甘橘,又为什么要通过我的手让小甘橘变成这种东西。”松平亮微微咬牙“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做呢到头来还不是把自己的命都丢了”
“也许不是他想做,是有人想让他这么做。”路阳低声道。
松平亮怔了怔,顺着路阳陡然阴沉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aha军官从前方大摇大摆的路过。
亚当斯带领着一批人出去活动,拉斐尔借着被开水烫伤的借口驻扎在了医疗所,他百般聊赖的在人群中晃荡来去,看见雪莱正弯着腰将几个空瓶子从地上捡起来,扔进纸箱子里。
拉斐尔挑了挑眉,大步走过去,“啪”的在雪莱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
“啊呀”雪莱尖叫一声,急急忙忙的站直了,捂着屁股连连后退。
拉斐尔懒懒的活动着五指,他目光扫过雪莱的脸,瞳孔里有幽暗的光闪过。
“嚯,你跟姓宁的是一个妈生的吗”他说“长得还真他妈像。”
“才,才不是呢”雪莱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我妈,我妈是”他说了一半哽住。
“细皮嫩肉的。”拉斐尔满脸淫邪逼近了一步,伸手去捏雪莱的脸“还没主儿对吧”
“我,我有主了”雪莱惊慌失措的扭脸“我,我男朋友高大威猛你不要乱来”
“有我高大威猛么”拉斐尔轻嗤“你把他叫出来跟我比划比划”
“他,他现在不在”雪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
“都没标记算什么男朋友。”拉斐尔翻目说“怪香的还”
他把雪莱逼到角落里,正要扑过去施暴,就觉得后腰一阵麻痛。
拉斐尔惨叫一声,捂着腰躲开,扭头就看见路阳手里握着根“噼里啪啦”冒电光的傻瓜电棒,怒气冲冲的站在那儿。
“草,又是你”拉斐尔恼羞成怒。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路阳的脸部肌肉绷的紧紧地,将雪莱拉到身边。
“呵就你们两个小废物。”拉斐尔望着他们两个站在一块儿的小个子讥诮。
“谢尔兹的账还没跟你算呢”路阳恶狠狠的吼道“你少得意忘形”
“谢尔兹谁是谢尔兹”拉斐尔猖狂道“我从来不认识什么叫谢尔兹的破鞋。”
“你尽管否认吧”路阳厉声道,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怂巴巴的小眼镜儿了,每一句话都带着铁钩一样往拉斐尔的身上套过去“你杀害谢尔兹,将谢尔兹扔进窖井里指望毁尸灭迹,还试图把我和远哥也困死在地下管道里灭口但是你没想到不光我和远哥没死,谢尔兹也没死,我们都出来了还碰头了”
拉斐尔的脸抽动了一下,表情僵住。
“我告诉你吧,季处长什么都知道包括你养的那条巨蛇,他也亲眼见过”路阳嘶吼道“等到事情摆平了就来收拾你你会偿命的”
“什么巨蛇我没有养过巨蛇那么大的蛇我怎么可能养”拉斐尔像是被戳着痛处一般愤怒的咆哮起来“你少他妈在季处长跟前信口雌黄”发了疯的拉斐尔力大无穷,他扑向路阳,一巴掌将路阳手里的电棍拍开。
雪莱尖叫着后退,就见拉斐尔像猛兽一样将路阳按在地上,死死的掐着路阳的脖子,将路阳的脑袋往地砖上磕。
“去死去死”拉斐尔眼眶血红,恶狠狠道“早该被蛇吃掉了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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