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兄弟三人负责的生意各有不同,甄玉棠爹娘离世后,甄远山和甄远林这段时日忙于接手那些生意,好不容易闲下来,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
甄家大房、二房处理她爹娘的后事时尽心尽力,平日也很关心她与阿芙,还将甄玉棠爹娘手里的一部分商铺转到了她的名下。
甄玉棠对这两位伯父也很是敬重,他们的辛苦她看在眼里 。
她给两位伯父倒了茶,“大伯父,二伯父,这段时间您们辛苦了。”
甄远山面露微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你爹娘不在了,伯父更应该将咱们甄家的生意撑起来。”
“玉棠倒的茶,喝起来就是要有滋有味一点。”甄远林性子活泛,说笑着开口,“我们男人在外面做生意,就该累一点,你们平平安安的,在家里享福就是了。”
甄玉棠爹娘刚过而立之年,却不幸罹难。意外来临时毫无征兆,他们二人的离世,更让甄家人体会到亲情的可贵。以前甄家人有时也会闹矛盾,但现在,平平安安、和睦相处才是最重要的。
甄远山将茶盏放下,“这段时间我和二弟在外面奔波,玉琛他娘和二弟妹在家也没闲着,不仅要打理府里的琐事,还有学堂、铺子里的事情。好在玉琛、玉泽快成亲了,玉棠和玉薇也快及笄了,咱们甄家的下一代也都长大了,到时候有你们帮忙,我们能轻松许多。”
甄玉琛是大房的儿子,甄玉泽是二房的儿子,他们俩比甄玉棠年长三岁,到了成亲的年龄。这段时日,甄玉棠的两位伯母正在相看合适的儿媳人选。
徐氏笑着接过话,“前几日玉棠还帮着我对账了,让我省了不少功夫,别说,玉棠也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算盘拨得哗啦哗啦响,不愧是咱们甄家的孩子。”
闻言,甄远山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玉棠懂事了许多啊!”
甄玉棠抿唇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再过不久就及笄了,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
甄玉棠从小被她爹娘捧在手里宠着,在她爹娘离世之前,她想买什么东西就买什么东西,不想学刺绣,那就不学,她爹娘都依着她。
这样一来,养成了她有些骄纵的性子,平日吃吃喝喝,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隔三差五参加县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举办的宴会,然后每日去学堂读书,这就是她全部的事情。说起步摇珠钗、胭脂口脂,她是头头是道。
她不需要为生意场上的事情发愁,她也没有接触过甄家商铺里的事情,连算盘都没用几次。
重生之后,多了一世的经历,甄玉棠的心性和阅历有了变化,行为处事以及性情不可避免会有改变。
她依旧喜欢打扮自己,依旧不会在银钱上委屈自己,但她也懂得,甄家在县城里算是大户人家,可与苏州府甚至是京城里那些人家一比较,那可就太不够看了。
她不能只当一只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能只享受甄家人打下的果实,她是甄家的一份子,总要自己立起来。
既然有了变化,即便再怎么小心遮掩,别人也总是会看出来的。
好在,有了甄玉棠爹娘离世的借口,其他人看到她性情有了变化,也只以为是她经历过双亲离世的打击而变得懂事了。
甄远山看着甄玉薇以及阿芙等人,“你们大姐姐比以前懂事了,你们下面的姐妹几个,也要跟着你们大姐姐学习。”
小阿芙用力点点头,奶声奶气的应道:“阿芙向姐姐学习。”
小阿芙正是招人喜爱的年龄,随着她点头时,她带着婴儿肥的两颊,似挂在枝头颤颤的蜜桃。
其他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甄玉棠说起正事,“伯父,过几日您可要去苏州府谈生意?”
甄远山道:“是要去苏州走一趟,怎么了?”
“是这样的,伯父。”甄玉棠解释,“唐苒在咱们学堂里读书,平日里的功课也不错,她家里条件一般,她爹爹前几日甚至跑到咱们学堂来要将她带回家,不让她去苏州参加院试,后来被我拦下了。”
“她家里人不会陪着她去苏州,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出远门,总是不太安全。刚好伯父您也要去苏州,不如让她跟着您一道去吧?”
甄远山利落的答应,“好。”
甄家是商户,不能考科举,所以甄家兄弟几个拿出不少银子兴办了学堂。这样若是学堂里出了几个读书人,甄家也能借一借东风。所以送唐苒去苏州,甄远山肯定不会拒绝。
他又问道,“这次学堂里有几个人要去苏州参加院试?”
“一共五人。”甄玉棠一一说了名字。
“到时候唐苒跟着我一起出发,其他几人家里条件不错,用不着咱们帮忙。至于阮亭”,甄远山停下声,思忖着,“谢夫子提起他时,也是满口夸赞,说他每次考核的成绩很是出色。这个少年想来是可造之材。阮秀才离世多年,阮亭的母亲与妹妹也不顶用。依我看,让他也跟着我一道走,更安全些。玉棠,你和阮亭是同窗,明日去学堂的时候,你问一问他的意见。”
甄远山是商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事情,他提到阮亭,是因为他很是看好阮亭,自然要在他一飞冲天之前对他施恩。
甄玉棠点点头,“好,那我明日将事情告诉他。”
*
韩晚这边,“小姐,严公子来咱们府上了。”
韩晚正在吃栗粉糕,一听这话,脸上露出笑,赶快用手背擦掉唇边的碎屑,对着铜镜整理下衣裙,急匆匆出去屋子。
她脸上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意,“严良,你怎么来了?”
严良微微一笑,“晚晚,我马上要去苏州参加院试,接下来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我来向你道个别,还给你买了一根珠钗。”
韩晚接过木盒,打开之后,美滋滋的多看了几眼,“我不缺这些东西,你别总是破费。”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总归是高兴的,但她突然又想起甄玉棠提醒她的那些话,忍不住问道:“严良,这珠钗至少需要七八两银子,你手里又没什么积蓄,你是从哪儿有这么多银子的?”
严良一愣,没想到韩晚会问起这件事,以前这个傻姑娘可不会想这么多的。
不过他早已想好了说辞,“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抄书,攒下来的银子给你买了这根珠钗。”
韩晚顿时十分感动,“你要读书,闲暇时候还要抄书,这也太辛苦了。你把那些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自己留着啊!再过几天你还要去苏州,一来一回需要不少盘缠呢。你把银子花费在我身上,你可怎么办呀?”
严良深情的望着她,“你是我的未婚妻,当然要把好东西送给你。我一个大男人,每顿少吃些东西,也能省下一些银子,你不用担心。”
被严良这般深情的目光看着,韩晚心里又感动又高兴,她把甄玉棠的提醒抛到了脑后,“严良,你先别走,你等我一会儿。”
韩晚急匆匆跑到自己的屋子里,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个盒子出来。
那盒子沉甸甸的,她将盒子递给严良,“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是我爹过年时给我的压祟钱,我一直攒着,今天我把这些钱给你。”
严良赶忙推拒,“我是男子,要你的银子做什么!我再多抄几本书就是了。”
韩晚直接将木盒塞到了他的怀里,“这些银子你拿着,就当是我给你的盘缠。你要考取功名,每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要亏待自己,也不要再去抄书了。还有啊,苏州府比咱们泰和县繁华,你去买几匹布料多做几身体面的衣裳,这样也不会被人看轻。”
严良不再拒绝,终是接了下来,“晚晚,为了你,我会努力考取功名的,你待我这么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沉溺在他深情的目光里,韩晚相信着他的每一句话,“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等你平安回来。”
严良点点头,“那我先回学堂,我抓紧时间温书,等院试过后,我们就成亲。”
“嗯。” 韩晚眼里含着泪,不舍的望着他离开。
出去韩家大门,严良脸上的深情瞬间不见,不屑的笑了下。
他不过是花费几两银子买了个珠钗,轻轻松松从韩晚手里骗来了五十两银子。要不是韩家有钱,他才看不上韩晚,更不会与她定亲。
韩晚可真是个傻丫头,不过正是因为她不聪明,严良才能轻易揣摩她的心思,从她那里拿取银钱。
*
第二日,甄玉棠去到学堂,看到韩晚眼睛有些肿,她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韩晚不好意思的开口,“严良用辛辛苦苦抄书的银子给我买了根珠钗,喏,就是我今日戴的这根珠钗。他就要去苏州了,我舍不得他。”
甄玉棠看了一眼那根珠钗,质地和样式称不上精致,估摸着买下来要七八两银子。
先不说严良一个穷书生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单说这根珠钗的样式,十分普通,这样的样式并不少见,一看就不是精心挑选的。
若严良心里真的装着韩晚,又岂会花费那么多银子却随随便便买了根珠钗。
甄玉棠之所以这样清楚男子的心思,还是拜阮亭所赐。
前世的时候,阮亭也会给她买一些珠钗簪子,做工挺精致,可簪子的样式并不合甄玉棠的意。
阮亭从来没有费心为她挑选过一根簪子,每次都是听从铺子里的掌柜的意见,随便买回来送给她。
阮亭不喜欢她,所以不会花费时间在她身上费心思。
这般看来,严良对韩晚不用心,想来也不见得多么喜欢她。
甄玉棠有心想提醒韩晚几句,可观韩晚现在的状态,她就算说了,韩晚也不会相信,反过来还会觉得是她多想了。
再者,她已经提醒过韩晚两次,韩晚没往心里去,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
谢夫子还没来授课,韩晚又向其他学子显摆严良送给她的那根珠钗。
她正站在阮亭的位置旁边,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阮亭的桌子,桌面上砚台里的墨汁洒出来,干净的书籍此刻变得墨迹斑斑。
韩晚赶紧用帕子擦拭着洒出来的墨汁,“阮亭,对不起啊,是我太不小心了。”
阮亭淡淡出声,“无妨。”
韩晚手里的帕子很快沾满了墨汁,但还留下好大一滩墨没有被擦拭干净。
这时,甄玉棠走过去,将手里的帕子递给阮亭,“阮亭,给你用。”
湛黑的眼眸看着甄玉棠,阮亭接过来,“多谢。”
甄玉棠的帕子是嫩荷色的,上面还绣着几簇海棠花,阮亭擦拭着桌面上的墨汁。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特意避免让帕子上的海棠花被墨汁浸染。
阮亭在侯府长大,金玉富贵堆里出来的大少爷,所以,他有些洁癖。
看着那一滩滩乌黑的墨汁,阮亭手上的动作并不快,若他还是侯府的大公子,此刻的他肯定会直接让小厮把这些弄脏了的东西扔出去。
看着阮亭不疾不徐的动作,甄玉棠看不下去了,虽然甄玉棠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但她可没有阮亭这么娇气。
甄玉棠直接拿过他手里的帕子,三两下就把那些墨汁擦干净了。
她好看的小下巴微微抬起,杏眸里含着灵动的笑,“阮大少爷,你怎么比我还娇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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