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离的第九十天

    熄了灯, 室内暗淡下来,甄玉棠摸黑去到床榻边。

    肖像已久的姑娘就在他面前,暗下来的屋子, 多了几分缠绵的意味, 哪怕是轻微的呼吸,在此刻都显得格外的清晰。

    甄玉棠在屏风后脱掉衣衫, 朝着床榻走来,柔柔的乌发披散着。

    阮亭依靠在床头,可以依稀看清楚那一身浅荷色寝衣下, 纤柔的腰肢与修长的双腿, 是一抹袅娜妍丽的剪影。

    他的眼神暗了暗, 有些遗憾受伤的不是时候。

    阮亭是右胳膊受伤了, 为了避免睡着的时候触碰到他的伤口, 甄玉棠道“我睡外边吧。”

    阮亭淡声道“不用。”

    甄玉棠眉尖微蹙,“如果我睡觉不老实的话,会碰到你的,再说了, 这样我也方便照顾你。”

    阮亭突然握上甄玉棠的手, 示意她上床休息,“我是你夫君,哪能让自己的夫人睡到外面。”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慵懒的气息, 宛若一位光风霁月、不近女色的世家公子, 有一天,突然动了凡心,注视着一个姑娘,在耳鬓厮磨的时候, 说些撩人的话。

    估摸着不管哪个姑娘,听到这一句话,都会没有丝毫抵抗力。

    甄玉棠抿了下唇,若是阮亭长得丑一点、为人又无耻下流一点就好了,那她也能毫不犹豫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比如说,长成张韶元那样的,浑身上下透着满满的油腻,都快能炒菜了。

    想到这儿,甄玉棠噗嗤笑了一声。

    阮亭微微一怔,拉着她的手摇了一下,“玉棠姐姐,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甄玉棠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从阮亭口中说出“玉棠姐姐”四个字,带些特别的意味,总是令她有些不自在。

    “我说了,不准再叫我姐姐。你羞不羞啊,比我年长两岁,还叫我姐姐。我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一个弟弟了”

    阮亭话里带着笑意,“好,我听你的话,快上床歇息吧。”

    甄玉棠去到里侧躺下,和阮亭肩并肩的睡在一起,她拽了下锦被,发现有点失策了,只有一床被子。

    甄玉棠动了动,准备再要一床被子。

    阮亭道“怎么了”

    “只有一床被子,我们俩人不太方便,我让客栈里的伙计再拿一床棉被过来。” 甄玉棠出声解释。

    阮亭侧着身子,帮她压了下被角,“时候不早了,睡吧,一床被子也可以。”

    这么折腾一番,确实麻烦,甄玉担心影响阮亭休息,便躺在榻上,往里侧挪了几寸,与他拉开些距离。

    她盯着黑漆漆的横梁,前世与阮亭同榻共枕十年,可重生回来,这是她第一次与阮亭睡在一起。

    身边多了个男子,甄玉棠没有睡意,耳边突然传来阮亭的声音,“你刚才笑什么”

    甄玉棠转头看向阮亭,刚才阮亭不让她多拿一床棉被,她还以为阮亭是困了,要急着睡觉,原来这人没有困意啊

    甄玉棠笑了一下,“我刚才想到了张韶元。”

    “怎么想起他了”

    甄玉棠转过身子,侧身枕着右手,“我在想,若是你的容貌与他有八成相似,那我们俩也不会成亲。”

    阮亭脑海里浮现出张韶元那一张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模样,他不禁微哂,“看来我应该庆幸我比他要好一些。”

    “不是好一些,是好很多很多。”甄玉棠想起了她第一次去到清风楼时的场景,当时张韶元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言语间指责阮亭心狠手辣,绝非良配。

    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当时张韶元被人绑起来送到了清风楼,阮亭,这件事与你有关,是吗”

    甄玉棠突然提起这件事,阮亭有些意外,但他承认道“是。”

    甄玉棠呆呆的望着阮亭,“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她与阮亭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阮亭帮她出了一口恶气。

    如果她不是今天晚上莫名的想到了张韶元,那她一辈子也不会知晓是阮亭做了这件事。

    阮亭唇角扬起,“不过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甄玉棠却沉默了起来,这才不是不重要的事情。

    她和阮亭出生的环境不同,爱好不同,一个经商,一个读书踏入官场,明明有许多差异,可他们两个又是何其的相似。

    都是口是心非的人,有着自己的骄傲,特意为彼此做了事情,关心着彼此,却总是嘴硬着不承认。

    身旁女子身上的女儿香弥漫在空气中,呼吸一下,沁香扑鼻,阮亭喉结动了一下,准备说些话来克制着心头的燥热,“今晚遇到歹匪,你可吓到了”

    “有一点。”甄玉棠回过神,“当时,我想到了我爹娘。”

    “我没有和你提起过他们,他们俩也是开春的时候外出谈生意,赶在回来的途中,被劫匪所害。那些劫匪连畜生都不如,就像今天晚上遇到那些坏人一样,不仅抢了我爹娘的银子,还要杀人灭口。”

    甄玉棠眼眶涌上泪珠,“我爹娘还那么年轻,我还没能来得及孝顺他们。”

    阮亭眸色复杂,前一世,他很少见到甄玉棠哭泣,因着甄玉棠出现在他面前,总是明媚耀眼的模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一个人可以承受。

    所以,他潜意识的以为甄玉棠不需要他的关怀,以为甄玉棠可以独自承受一切。

    阮亭喉咙涌上苦涩,把甄玉棠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了,以后有我在,不会出意外的。”

    阮亭的怀抱温暖又让人心安,甄玉棠埋在他的怀里,那股雪松的气息包裹着她,令她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甄玉棠擦掉眼角的泪珠,她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因为思念父母而在阮亭面前流泪。

    她不好意思的嘟囔了一句,“你不许笑话我。”

    “不笑话你。” 阮亭把她抱在怀里,依旧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用自己的温暖缓解着她低落的情绪,“玉棠,你难过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可以在我面前流泪。”

    甄玉棠鼻尖一酸,心里却流过一阵暖意。

    仔细想一想,只有在阮亭面前,她才能展露这些情绪。

    甄远山、徐氏等人,虽然是她的亲人,可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甄玉棠不可能在他们面前流露出难过的情绪。

    阿芙是她的亲妹妹,她更不能当着阿芙的面怀念爹娘,这样只会惹得阿芙跟着哭鼻子。

    在阮亭面前,她可以允许自己低落一段时间,可以把所有的情绪当着阮亭的面释放。

    甄玉棠不是悲春伤秋的姑娘,很快,她就恢复了情绪。

    埋在阮亭的胸膛,她与阮亭本就只穿着寝衣,阮亭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如同火炭般滚烫。

    那股热意,传到了甄玉棠的脸颊,连带着,她一张脸也爬了淡淡的热意。

    她动了一下身子,示意阮亭放开她,“好了,我不难过了。”

    阮亭却像听不懂她这句话似的,没有动作。

    甄玉棠无奈,只得直言,“阮亭,你松开我吧。”

    阮亭薄唇动了动,“ 睡觉吧。”

    甄玉棠戳了他的胸膛一下,“要睡觉,你也先放开我啊你这样抱着我,不嫌不舒服吗”

    “玉棠姐姐,用完我就扔啊不带这样的。”阮亭打趣着。

    怎么听阮亭这么一说,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玩弄男子感情、把他睡了然后一脚踹了他的女人。

    阮亭调换了一下姿势,松开甄玉棠,他倒是想抱着甄玉棠睡觉,奈何胳膊受了伤。

    他用右掌握着甄玉棠的左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话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夜色不早了,睡吧。”

    阮亭受伤流了那么多的血,又喝了汤药,听出他话里的疲惫,甄玉棠指尖动了动,最终,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抽回手。

    阮亭受着伤呢,甄玉棠由着他去了,缓缓闭上双眸。

    正月的深夜依旧寒意刺骨,旁边躺着阮亭,可甄玉棠丝毫不觉得寒冷,通体暖融融的,就像身边围了一个火炉一样。

    很快,她沉沉入睡。

    阮亭睁开墨眸,看着怀里的姑娘,轻轻在甄玉棠的眉头亲了一下,握着她的手,满意的勾了下唇。

    在客栈待了一夜,阮亭与甄玉棠赶在第二天午时回到泰和县。

    至于那些歹匪,由官府抓走了,当地的官员特意来向阮亭表示感谢。

    那些歹匪本就是山中的匪贼,前些年剿匪了一次,这些人逃了出来,游手好闲,又干起了老行当。他们藏身之处隐秘,又利用闹鬼的传说,导致衙役几次探查而没有任何收获。

    多亏甄玉棠与阮亭把这些歹匪揪了出来,以后不会再有其他人遇害了。

    恶人死不足惜,判处了腰斩处死,也算为曾经遇害的那些人报仇了。

    阮亭受了伤,便住在甄玉棠的那座宅子里。回到县城的第二天,林知落来探望阮亭。

    甄玉棠接待着林知落,“表哥,再劳烦你检查一下阮亭的伤势,看看他恢复的如何之前那个大夫说阮亭的伤势挺严重的。”

    林知落并无不可,“好。”

    甄玉棠进去屋子,“阮亭,你让表哥帮你检查一下。”

    阮亭看了林知落一样,轻咳了一下,他这伤势并不严重,可瞒不过林知落。

    林知落看了阮亭受伤的那条胳膊,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帮他重新包扎的时候,手上的力度倒是不轻。

    哪里是伤势严重,阮亭这是故意在欺骗表妹。

    伤口处传来一阵疼痛,阮亭眉头微挑,这下子算是把这位林表哥给得罪了。

    甄玉棠关心的问道“表哥,阮亭的伤势如何”

    林知落淡淡出声,“挺好的,再过几日就能拉弓射箭了。表妹,受伤之人也不能一味养伤,你不必总是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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