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八天

    那位同僚为人和善, 选拔状元那日引起的众位官员的纷争,他也听了一耳朵,他再次劝道“年轻人初踏入官场, 难念有些意气, 见到了首辅大人,不管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说些什么话, 你可千万别顶嘴。”

    阮亭微微颌首,“我知道了。”

    那位同僚看了他一眼, “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点名要见你,你行啊, 竟然不紧张”

    阮亭笑了笑,没说话。

    内阁本与六部并列,如今内阁的权力却稳压六部, 李春言身为内阁首辅, 自是权倾朝野, 皇帝还对他宠信有加, 票拟权也给了内阁。

    若是李春言和高庐想要整治他, 紧张又有什么用。

    况且, 这两人浸淫宦海多年, 即便看他不顺眼, 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李春言坐在上首, 头戴乌纱帽,身上的团领官袍绣着仙鹤, 腰间束带,翰林院那些官员恭敬的立在两侧。

    两位侍读学士汇报了公事后, 李春言拿起茶盏, 撇去浮沫, “翰林院新进来的那些举子如何”

    其中一位张姓侍读学士回道“大人,下官瞧着阮修撰和那些庶吉士不错,交给他们的任务,都能定时完成,尤其是阮亭,进到了翰林院,一门心思便扑在这里,没有其他的心思。”

    李春言又呷了一口茶,没出声。

    不多时,阮亭进来,一眼便瞧见上首的李春言,他作揖道“下官阮亭,见过首辅大人、次辅大人。”

    李春言打量了他一眼,若非这一科进士中冒出个阮亭,状元之位本该是他的外甥夏津。

    至于夏津是否成为状元,李春言已经坐在首辅这个位置上了,倒也不是太在意,他在意的是皇上的态度。

    皇上之所以没有钦点他的侄子成为状元,还不是不愿拂了高庐的面。近来皇上越发宠信高庐,常在西苑召见高庐。

    然而最终的结果,鹬蚌相争,状元之位却落到了阮亭头上,李春言今个来到翰林院,就是想看看阮亭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春言摆了下手,示意阮亭免礼,“ 方才张学士夸赞你踏实又有才能,不错,本官很是看好你。”

    阮亭进来翰林院不到两个月,就得了李春言这样的话,可不是好事。

    他拱手道“大人谬赞,下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多亏张学士还有王学士不嫌弃下官愚钝,时常提点下官。”

    阮亭殿试时所作的那篇文章,李春言也看了,阮亭能成为状元,毫无异议。

    李春言现在是首辅,然身处高位,也会有落下来的时候,再加上高庐这个老狐狸与他分庭抗礼,他这一派自然是要多些人才才好,就看阮亭识不识时务了。

    他冲身旁的张学士识了个眼色,张学士道“再过几日是首辅大人的生辰,阮状元才华横溢,不如为首辅大人写一篇贺词”

    这话刚说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高庐的生辰也是在这几天 ,张学士紧接着道“首辅大人辰后不久,便是高大人的生辰。不如你为两位大人各写一篇贺词”

    说是让阮亭写贺词,实则是让阮亭做选择,看他要偏向哪一方,看他要拍哪一方的马屁。

    李春言与高庐随便一句话,便能让他坐几十年的冷板凳,行走官场,需用“谨慎”二字应对万物。

    写贺词是件小事,可分寸如何把握,不容易。

    李春言与高庐两虎相斗,却要把他牵扯进去。他踏入官场不久,就贸然掺合这件事,只是自毁长城。

    况且,若是他真的应下了,他读书多年,一个根基都没打下来的年轻官员,进了官场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拍上峰的马屁,李春言和高庐也不会放心任用他。

    阮亭笑了笑,“两位大人心系大晋朝与百姓,能为两位大人写贺词,实乃下官之幸。然下官才疏学浅,难当重任,恐届时扫了两位大人的兴致。”

    李春言眯着眼,盯着阮亭。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他示意张学士提起这个话题,自然是想要拉拢阮亭,如果阮亭应下了,他会瞧不上阮亭。

    可阮亭拒绝了,又代表他不愿去到他这一派。

    这一下子可是得罪了他和高庐,也不知阮亭是真蠢还是假蠢

    不过不管怎么样,李春言打消了试探阮亭的念头,既然阮亭不愿,便不值得他浪费心思,“罢了,本官生辰还有几日,现在说这件事为时过早,本官还有事情要处理,先离开了。”

    高庐起身作揖“大人慢走。”

    李春言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大步离去。

    一群官员跟在他身后,送着他离开,阮亭走在末尾。

    被李春言当着翰林院这么多官员的面轻视,高庐一点也不觉得没面子。

    李春言越是跋扈嚣张、目中无人,他的好才能凸显出来啊。

    总走了李春言,高庐转身看了阮亭一眼,这个年轻人有意思。

    换成其他人,断然不会拒绝给他和李春言写贺词,马屁拍好了,才能得上峰的青睐。

    阮亭却冒着再一次得罪他和李春言的风险,反其道而行之。

    高庐一手负后,“本官也先离开了。”

    眼见张学士等人要恭送他,高庐摆摆手,“你们留步,快去处理手头上的事情吧。”

    出去翰林院,高庐身边的官员道了一句,“大人,那个新科状元看来是个只知死读书的书呆子。”

    高庐抚了抚胡子,“未必是个书呆子。”

    不该出风头的时候,当然要藏好。

    他从来不小瞧那些藏拙之人,也从不张扬嚣张,秋后的蚂蚱活不了太长时间,这才是他逐渐可以与李春言分庭抗礼的原因。

    阮亭离开前,张学士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阮亭,官场上哪能独善其身总要依附一棵苍天大树,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阮亭神色依旧,从容出去屋子。

    走了几步,不远处摆着的莲花鱼缸,几尾锦鲤突然闹腾起来,拍打着水面,扰乱了一池春水,缸里的水是越来越浑浊了。

    李春言贵为首辅,当朝权势第一人,有无数想要攀附他的官员。

    高庐是次辅,仅次于李春言,可他当面敢不给高庐一个好脸色。

    阮亭当值的这几日,也曾听过一些官员私下里讲过李春言的坏话。

    这两人的争斗越发的激烈,他一个从六品的修馔,躲得远远的,谨慎行事,才是保全自己的法子。

    *

    阮亭下值回府,甄玉棠正在翻看着海青色的库房册子,他走过去,在甄玉棠身边坐下,“看什么呢”

    甄玉棠把库房册子递给他,“后日是陆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你打算送什么贺礼”

    当年把他送回泰和县,陆老夫人很是不舍,“ 稍重上几分,到底她是个老人家,曾经陆老夫人很疼我。”阮亭道。

    甄玉棠“好。”

    很快就到了后日,当天阮亭无需上值,她与阮亭一道去了陆府。

    送上了生辰礼,两人又说了贺词,陆老夫人满面红光,“好,好,这个来客多,你们先去坐下,亭儿,你在京城的那些同窗也都来了,你们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叙叙旧。”

    男女宾客分开入席,中间用屏风隔开,许淮举起酒盏,“大壮元,你金榜题名的那一日,我不在京城,错过了,敬你一杯,当做赔罪。”

    阮亭勾着唇,“一杯酒太没诚意,今个你得不醉不归。”

    女眷这边,侍女因着甄玉棠落座,恰好她和温如蕴在同一个席面。

    温如蕴轻轻冲丫鬟点了下头,没一会儿,她身边丫鬟拿过来一个紫檀木盒子。

    温如蕴站起身,走到甄玉棠身边,随着她这个动作,席面上静下来,其他贵女都盯着温如蕴。

    温如蕴露出笑,“阮夫人,那日在玉簪阁,我身边的丫鬟说了错话,扰了阮夫人的雅兴,平日我也见不到阮夫人,想要赔罪也没有机会,只得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给阮夫人赔罪。”

    甄玉棠瞧着她,温如蕴这是要做什么在玉簪阁发生的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何必今个又提起来

    说着话,温如蕴把手里的紫檀木盒子递过去,“这里面是个玉镯,是我特意给阮夫人挑选的,阮夫人一定要接下。”

    看到那个紫檀木盒子,甄玉棠挑了挑眉,前世也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她想起来温如蕴准备做什么了。

    女眷这边安静下来,温如蕴说话的声音传到屏风这边,阮亭自是也听到了。

    他微微皱眉,前世关于温如蕴的事情,他并没有梦到多少,可他不得不提防。

    宴席上不是送玉镯的好机会,更何况还是在陆老夫人的生辰宴,温如蕴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件事,定是有什么打算。

    唯一可能出问题的,也只有盒子里的玉镯。

    想了想,阮亭起身,越过屏风,走了出去。

    温如蕴把盒子递到甄玉棠面前,“阮夫人,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甄玉棠唇角的笑带了几分讥诮的意味,按照前世的经验,在她即将接过盒子的那一刻,温如蕴会突然松手,这个盒子里的玉镯会滚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应该这么说,温如蕴早就在盒子上动了手脚,盒子里的玉镯被她提前弄出了裂痕,盒子上的锁扣也没有扣上。这个盒子只要掉到了地上,玉镯就会摔成碎片。

    然后温如蕴先发制人,话里话外表明是甄玉棠不愿意接下这个玉镯,不愿意接受她的赔罪。

    当着众人的面,损了甄玉棠的名声,让别人以为甄玉棠骄纵又心胸狭隘,不识大体。

    这人还会红着眼,楚楚可怜的掉几颗泪珠,口上说着,“ 阮夫人一定不是故意打碎玉镯的,对不对就算阮夫人不喜欢这个玉镯,不愿意接受我的赔罪,也是我不好,冒犯了阮夫人。”

    甄玉棠本就不是矫揉造作的性子,被温如蕴陷害了,第一反应自然是据理力争。

    温如蕴楚楚可怜,而她争辩起来显得强势,自然会有一部分人被温如蕴蒙骗。

    宴席还没开始,温如蕴就准备给她来一个下马威,她就不累吗

    甄玉棠真是想不明白,依照温如蕴的家世,找一个不比阮亭差多少的夫婿不是难事,何必要这么执着

    温如蕴手里一直拿着盒子,也不嫌胳膊累,就等着甄玉棠接下。

    若是她不收下,倒是显得她不知礼数,若是接下了,又是一个陷阱。

    眼见甄玉棠没有动作,一些贵女低声议论起来。

    甄玉棠微微一笑,刚欲开口,却见阮亭从男客那边过来,大步走到她身边,直接接过那个紫檀木盒子。

    温如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她看到了接过盒子的人是阮亭,面上立刻涌现一丝慌乱,顾不上大家闺秀的作风,伸出手,准备从阮亭手里抢过那个盒子。

    阮亭手里拿着盒子,温如蕴硬要抢过来,说来也是巧,清脆的落地声响起,盒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通体莹润的玉镯滚出紫檀木盒子,成了碎片。

    宴席上更加安静了,其他人都盯着温如蕴。

    甄玉棠面上的神情恰到好处,不给温如蕴反应的机会,“温小姐,你这是何意,不是说好把这个玉镯送给我的吗”

    “你还非要从我夫君手里抢过这个盒子,你若是不舍得,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这样做”

    温如蕴脸色白了白,“不不是。”

    说实话,她现在还懵着呢,明明是她与甄玉棠两个女子之间的事情,她怎么也没想到阮亭会突然过来。

    一个大男人,干嘛要掺合她与甄玉棠之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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