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童看着他们的背影, 觉出些不对来。
纪骁明明是个有轻度洁癖的人,刚刚即使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他和自己最亲密的接触, 也不过是拉一把手臂。
他却直接背起了醉酒的路任,毫无芥蒂地离开。
他想了想,对赶过来的钱叔说“麻烦您跟去看看路任住哪, 我有些担心。”
几小时后, 回到路家的牧清童, 敲开路荣的房门。
“哥哥, 我有话想跟你说。”
路荣侧身,让他进去。
门关上的时候,一句话传了出来。
“我今天看见路任了”
这边纪骁带路任的路途并不安稳,他需要全身心地控制不安抚的醉鬼, 以至于完全没能察觉身后跟了条尾巴。
为了避免路上再发生意外, 他选择用轻功自楼顶赶路。
眼见着就要到达终点,背上的人却不安分起来。纪骁无奈,换了个姿势,把路任抱了起来。
路任觉得自己在颠簸,勉强睁开眼睛时候,看到满目星光。他觉得自己在飞,路任兴奋起来,伸手去抓。
“星星飞过来了”
纪骁本在埋头赶路, 背上的人突然就不安分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 他差点被带着摔下楼去。
路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就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谁”
纪骁怕醉鬼又闹事,低头安抚“是我,纪骁。”
路任看着那张姣姣清冷如月,气质卓然的脸,选择一拳打了过去。
“纪骁你个混蛋,我喜欢你”路任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纪骁心中猛地一跳,差点没失足掉下去。
他才勉强稳住,就听路任又开口,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是不可能的我是被强迫的”
纪骁停了下来,忍不住问“为什么”
路任此时倒是乖巧,有问必答“喜欢你就死无葬身之地,我又不傻。”
纪骁不明白,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无论他在怎么问,路任都只是闭着眼睛,在他怀里欢快地打着小呼噜,再不开口。
千辛万苦回到家,接下来的挑战更大。
将近十八岁的纪骁,遇到人生中最大的挑战。他站在浴室里,非常苦恼。
让他苦恼的对象,坐在一旁的小木凳子上,两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十分乖巧。
只是看起来。
纪骁问“你醒了,可以自己洗澡吗”
路任笑“好。”
纪骁转身出门,五分钟后,依旧没有听到里面有动静。他无奈推门,果然见到路任依旧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发呆。
“要不不洗澡,直接休息”纪骁问。
“要洗澡,脏。”
这个问题,醉鬼倒是很坚持。
纪骁仔细思考一下,想起刚才在黑街里的打斗,觉得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个脏兮兮的醉鬼到床上睡觉。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开始给醉鬼脱衣服。
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本就只是皮肉伤,加上古武者体质在那,真气在经脉之中运转,会加速愈合速度。
几个小时前看起来还十分狰狞的伤口,此时只剩下了浅粉色的痕迹。
纪骁架起路任,帮他脱了长裤,剩下一条短裤。
他转身拿下莲蓬头,调好水温,一回头愣住了。
路任还是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巧巧的。问题是,他身上最后的遮掩消失无踪。
纪骁体温比平常人低,相对的,对于温度的感知就更加明显起来。
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炸裂开来,纪骁呆若木鸡。
莲蓬头猛地落在地上,水花四散。
纪骁被自地上冲起的水柱兜头兜脸一冲,倒是冷静几分,卡壳的大脑再度开始运转。
他移开眼睛,看旁边“你这是干什么”
路任歪头,疑惑不解“洗澡,脱衣服。”
“”
纪骁发现,路任喝醉之后,完全就是直线型思维,没法讲道理。
他深呼吸一口,心想都是男的,也无需太过避讳。
“你坐好,别乱动。”
路任乖乖点头,纪骁默默运转心法,让水行之气运行在经脉之中。
一切顺利,纪骁给路任涂上沐浴露,搓泡泡,然后冲掉。眼见成功就在眼前,路任又开始搞事情。
他双眼发直,突然看到了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蒸腾而起的泡泡。
“啊是云”
路任跳起来,就想去抓那飞舞的泡泡,却不料脚下一滑。醉酒的人,无法控制住身体,即便是古武者。
纪骁见他站不稳,下意识去接,温热身体落了满怀,才冷静下去的血液又沸腾起来。偏偏路任还不安分,乱七八糟地挣扎。
纪骁忍无可忍,咆哮一声“路任你给我老实点”
然而,对于醉鬼来说毫无作用。纪骁顾不上更多,抬手打晕了路任。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这是最佳选择。
第二天清晨,路任是在剧烈的头痛中醒过来的。
他扶着额头,觉得后颈一阵一阵的剧痛,像是被人打晕的。
路任起身下床,肌肉疼痛更加明显。
“嗷”
纪骁正巧推门进来,路任质问“昨天发生什么了你是不是偷偷打我了。”
纪骁冷冷瞥他一眼“你不如问问自己干什么了,喝完酒还打架。”
路任趴在床上,宛如咸鱼,他想不明白“我明明是千杯不倒啊,昨天就喝了一小杯,我就救你去了。对了,那壶酒,我还拿来救你了“
他的记忆,断档在把酒砸下去的那一刻。
纪骁把手里的碗放在床头柜,说;“醒酒汤。”
路任总觉得,今天的纪骁怪怪的,不过他正在宿醉的痛苦里死去活来,也没工夫研究。
路任喝完醒酒汤,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纪骁坐下来,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干,干嘛”路任难得有些心虚起来。
“你昨天把我扔在那里,就是为了去喝酒”
路任莫名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委屈了,不过他揉了揉眼睛,见纪骁依旧是古井无波面无表情的模样。
大概只是自己多想了。
路任解释“当然,不是,我我就是不想搭理牧清童,你也知道,他奇奇怪怪的,我一见就他头疼。”
纪骁勉强接受这个理由,路任才松一口气,又听他说“你昨天喝酒了。”
路任不服“是啊,我成年了,喝酒又怎么样。”
纪骁“你没有身份证,不算成年。”
“”路任说,“我生日还是你给我过的。”
纪骁一句话终结一切“没拿到身份证就不算成年,有我在,你就别想再碰一下酒。”
在纪骁十八年的生命中,昨天发生的一切,简直不堪回首。
什么自制冷静理智,全部崩塌,最后他是凭着残余的一丝道德感,才顺利给路任洗完澡扔床上了。
纪骁昨晚一夜没睡,在天台上坐着运行了不知多少个周天的真气,才找回自我。
路任也不服气,他是真的千杯不倒,起码在严止那条线是那样的。
这一次,绝对只是意外而已。
“你这个暴君。”路任火冒三丈,跳起来反抗。
纪骁冷笑“你不是最喜欢实力说话吗一天打不过我就得被我管着。”
“”
“实力说话。”
两个人如同小学生吵架一般,争执许久也没有一个截个屏、
最后,一个电话打断了这通无聊的小学生吵架。
争执中,纪骁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也不避讳,当着路任的面接起来“喂,你好。”
“啊,孙哥,你回来了”
纪骁挂断电话之后,看到路任目光灼灼,一脸喜色。
“你怎么了”
“我听到了,你别想耍赖,孙哥就是那个能办假一证的”
纪骁一时之间,还没跟上路任的思路“不是假证,是真实的身份。”
路任一挥手,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到证件后我就成年了,你没理由限制我喝酒了”
“”
小学生吵架的结果,纪骁输。
第二天,当了将近一个月黑户的路任,总算是顺利拿到了自己的身份。
他还是叫路任,名字用习惯了,自然不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改变。
拿完身份证之后,路任直奔古武者协会,登记了身份。
当天晚上,路任请纪骁吃了一顿饭,当然不是自己弄的,他从外面打包回来,两人坐在天台上吃。
路任喜欢吃辣,纪骁口味清淡,桌上的菜色,一半清淡一半辛辣。
路任笑眯眯的,从桌子下面,拎出了一壶酒。
“上次为了救你,浪费我一壶好酒,今天我总算能喝了。”
纪骁正欲说点什么,又被路任一拦“你这下没理由了。”
纪骁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你醉了之后,有点肆无忌惮。”
路任不信“上次那个是意外,喝过酒之后运行真气,导致酒精进入血液之中,才会特别容易醉的。你放心,我千杯不醉。”
纪骁觉得路任说得有些道理,便松开了手。
半小时后,纪骁后悔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信了路任的胡言乱语,居然真觉得上次是个意外。
一时鬼迷心窍的结果,就是再度面对一个醉鬼。
路任此时脸颊绯红,眼睛之中波光粼粼,漫天星光都似乎落在其中。
纪骁目光下移,又看见路任红润的嘴唇。
他平日里就唇红齿白的,吃过辣椒以后,嘴唇更是红得有些耀眼。
纪骁偏开脸,准备起身去给这醉鬼弄点醒酒的东西。
没想到,他才一动,就见路任扑了过来。
以纪骁的身手来说,躲过去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路任现在的状况,他担心自己躲过之后路任就得摔个够呛。
无奈之下,纪骁只能僵在原地,被扑了个正着。
纪骁是接住了路任,可他身下的椅子,本就有些年头了,在这强烈的冲击下,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惨叫,寿终正寝。
两人一同摔在了地上,纪骁没事。
路任可就不好受了,他本就天旋地转的,现在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一片朦胧中,路任总算是眯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纪骁你居然敢暗算我。”
“你醉了。”纪骁被路任的胡搅蛮缠搞得太阳穴直跳。
路任不依不挠,猛地凑了过来。
纪骁准备扯开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右手搭在路任后颈,定住了。
路任长得好看,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唇角,都是按着纪骁的审美长的。
纪骁在进入麒麟中学的第一天,唯一记住的人是路任。之后,路任表现出来的性让他褪去滤镜光环。
再后来,他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路任的保镖,又变成路任的朋友,在到今天这种同住的关系。
纪骁见到更多面的路任之后,长相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方面。
当然,那只是平时。
现在,路任凑得距离太近,那张张扬精致的脸就变得杀伤力爆表起来。
纪骁如同被点穴一般,耳边除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外再听不到多余的声音。即使在武斗场上,遇上再强大再危险的敌人,他也没这么紧张过。
路任的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纪骁几乎能数清楚他的眼睫毛,长长的不卷翘,微微垂眼的时候显得眉眼间更加浓艳。
砰
纪骁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随后怀里的温度突然消失。
“我早就想和你打一架了,动手吧”
“”
纪骁起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自己是被路任头槌了。
路任摆了个迎战的姿势,飞身踢了过来。纪骁脚步一错,让开身去。
路任一招未得逞,居然又抬手去够桌上的酒壶,还一边说“我听说有一门失传古武拳法名为醉拳,我天资聪颖,指不定今天就能领悟,拔剑吧”
纪骁无奈,他都不知道路任到底醉没醉。说他没醉,又疯疯癫癫的,说他醉了,说起话来偏生还口齿清晰。
“别喝了”
纪骁扑上前去,准备抢下路任手上酒壶,不想路任身形倒是灵活得很,腰一折,错步走开。
“纪骁,你太年轻,体会一把,说不定也能领悟醉拳的真谛。”
路任说干就干,直接扑了上来就想给纪骁喝酒。
纪骁自是不会让他得逞,躲闪之间,一壶酒洒得没剩多少。
“浪费”路任大怒,仰头全部倒进了自己嘴里。之后,他便站在原地垂着头,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纪骁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可以放倒这醉鬼好好休息了。
纪骁走过去,正准备把路任扛会屋里,却见路任抬头一笑,随后整个人跳了过来。
“”
纪骁只觉得唇齿间一片柔软如云的东西覆了上来,随后便是浓烈的酒香在舌尖炸裂开来。
同样炸裂的,还有纪骁那颗不够沉稳的少年心。
他愣了不知多久,直到路任倒在他怀里,睡得不省人事,也没能清醒过来。
接下来的一切,纪骁是凭借本能完成的,给醉鬼简单冲了下澡,擦干,塞到被子里。
之后,便是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过了一夜,直到微光透过窗帘渗进屋子的时候,纪骁才勉强睡去。
这一觉,多梦。
纪骁睡得不安稳,却又醒不过来,身体像是被重重绳索困住,让他无法动弹。他挣扎,却又看到远处路任出现了。
“路”
纪骁想叫他,却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路任慢慢走远,然后遇见了一个人。
路任对着那人笑,和那人谈天说地,和那个人说自己的烦恼。
纪骁只觉得很不高兴,他不喜欢路任对其他人笑得那么毫无防备,那么信赖。可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他只能被捆绑着,看着路任和那个人越来越亲密。
再然后,两人争吵了起来,纪骁听到那个人说“路任,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恶毒的人,认识你是我最后悔的事。”
路任脸色惨白,怒而离开。
纪骁看见那个人转过头来,长相慢慢变得清晰。
这个极度厌恶路任的人,竟然和他长着一样的脸。
纪骁终于能动了,他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对路任”
对面的“纪骁”一脸冷漠“他那种心肠恶毒,挑拨离间的人,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纪骁一把推开对面那人,向着路任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身边的环境急剧变化,从一片迷雾变成了森林。
纪骁听到路任的惨叫,他追过去的时候,却眼睁睁的看见路任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
“路任”
纪骁猛地坐了起来,眼前是熟悉的房间。他额前全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是梦。
纪骁四下一看,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起身,也没觉得奇怪。路任从来不叫他起床,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是纪骁先醒来。
纪骁换了件衣服,这才走出外面去找了。
客厅里没有人。
纪骁走出天台,一眼看过去,他有些慌乱起来。
天台上也没有人,路任去哪了
纪骁拿出手机,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你在哪”
路任说“不告诉你,我又不是你儿子,我可比你要大,管那么多干什么。”
纪骁沉默,说“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路任莫名其妙“我能去哪,哎呀,反正我有事要忙,过几天回来。”
“你记得每天报个平安。”
从那天之后,路任消失了三天。
纪骁有些不安,好在他每天都能接到路任报平安的电话,对方听起来不耐烦,却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打一个电话。
直到第四天,路任联系不上了。
纪骁心烦意乱,又不知从何找起。他决定出门一趟,去古武者协会那里看看,有没有路任接赏金任务的记录。
毕竟在那天拿到身份证之后,路任就直接去了古武者协会,还在接任务的地方看了很久。
一辆黑色的豪华汽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纪骁看了一眼,脚步未停,绕开就想继续向前走去。
“纪骁同学,我们谈谈。”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温文俊秀的脸,正是路任曾经的哥哥,路荣。
“抱歉,我有急事。”
路荣笑了笑,说“你去找路任,对吧”
纪骁一听,神情一厉“他在哪”
路荣笑容不变,说“先上车。”
纪骁不再犹豫,开门上车。
汽车停下来的时候,纪骁下车表情就更加冷凝起来。
这是他养父养病的山庄,路荣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是什么意思。
路荣下车,指了指山脚的一处茶楼。
“不要紧张,我们到那边谈。”
两人在二楼靠近窗边的位置落座,纪骁开门见山“路任在哪”
路荣抬手,叫了壶茶,这才开口。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他轻笑,“没想到,你似乎更重视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纪骁表情不变,只重复道“路任在哪”
路荣推过一份表,说“你不用紧张,他接了个赏金任务,很快就回来了。”
纪骁拿过仔细一看,上面的确是路任的笔迹,这是一份古武者协会赏金任务表的复印件。
上面清楚的写着路任跟着一个狩猎队伍出去了,去的地方也安全,不可能会出现梦中那样的意外。
“放心了”
路荣也不介意纪骁的态度冷淡,始终面带微笑。
“你还有事”
纪骁对于路荣这个人,印象不太好,因为路任跟他透露的那些事情。
在他看来,路荣是个心机深沉,最后少打交道的人物。
“我知道你一个学生,要负担养父的医药费很辛苦,这山庄,有路家的投资。”
纪骁起身,定定看着路荣。
路荣眼中浮出笑意来,觉得胜券在握。利益动人心,这种少年更是容易动摇。
一道冰冷真气自路荣脸侧划过,其中蕴含地庞大水行之气,带来本能上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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