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宜城”梁冷练完剑, 站拿帕子擦着额角的汗水,见着出来的季祯问。
季祯出来也是为了和梁冷打一声招呼,梁冷主动问, 大约是侍卫们和他说的。
“嗯。”季祯说, “在这儿呆得没意思极了, 还不如回家去, 省得老是让我爹娘担心。”
梁冷把手上的帕子随手递给奴仆,“也是, 你若是想早些回去也好。”
季祯离开这里,远离江熠, 对梁冷来说没什么不好的。
“等我了结了这边的事情, 便去宜城看你。”梁冷说。
季祯看着他,心里想说你到宜城看我做什么, 嘴上只说, “随你自己。”
反正到时候梁冷真要从宜城过, 季祯也拦不住。况且回程走宜城,对于梁冷来说也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梁冷看季祯眉眼间的神色变化就大概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笑了笑, 伸手碰了碰季祯的脸, 又在季祯变脸之前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去。
季祯捂住刚才被梁冷掐了下的地方,有些愤怒,瞪眼看了梁冷一会儿, 终究是没有追究,只哼了一声自己转头回房去了。
纯属是他大度, 季祯想。
刘武盼着季三爷回心转意久了, 一听说季祯要回家, 真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 第二天就准备好了,早早侯着,就怕晚了一步季祯可能就后悔了。
好在季祯没有后悔,虽然打着哈欠出来的时候脸上多少有几分起床气的不悦,但自己手上捧着一只小盒子,闷着没有说话,自然也就没有骂人或者反悔的打算。
季祯吹了些风,起床气散了点。
他手里捧着的盒子是梦大顺的那个,另外还有江熠给他的那个小铃铛,在昨天晚上季祯捶了梦大顺脑袋以后强行放了进去。
季祯想,到了边城以后他大概也就得了这两个东西了。
若华在旁边理着自己的东西,絮絮叨叨地将回家后要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季祯打了个哈欠,听得犯困,也没有做其他事情的精神,干脆倒下直接眯了一会儿。
这眯了一会以后再睁眼,已经到了城外。
季祯从窗户里往后看,随着马车的车轮滚滚向前,身后的场景也离他越来越远。
来边城时间也不长,但却是除了宜城以外,给季祯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地方了吧。
他因此多看了几眼那个城门,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才把目光给收回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最后离开都没和江熠道别这点让季祯介意。
季祯努力不去想这事儿。
车行了一天,起初好像是怕季祯反悔要回城,所以行得特别快,等确定想半天后是回不了边城,这才慢慢的放下速度来。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前面小半天的脚程很快,晚上他们要休息时才能赶到临近的一个镇上,找到落脚的客栈。
边城已经是个小城,这周围的镇子自然也是衰败极了,整个镇子上几乎没有可以被称作客栈的地方,唯一的一处可供休息的场所,除了一个大通铺之外,剩下的只有两间客房。
而且非常不巧的是,这两间客房在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被订了,出去早有人住着了。至于大通铺里,虽然没有住满,但也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若华和几个仆从进去看了一圈,竟然在里头发现了不少跳蚤虱子。
吓得若华赶紧出来了,坚决不愿意让季祯住这样的地方。
刘武去和旅店的老板商量,想加一点前得到那两间客房,至于那两间客房里的客人他们也可以用钱来补偿,随便开口就是了。
这个条件其实很优厚,可以看出客栈的老板已经非常心动,但最后还是露出为难的表情来,“这两天客房的主人恐怕并不是钱能打动的主。”
刘武听了这话,觉得半真半假,多半是者客栈老板为了加钱的砝码,正准备再说就听着老板道,“只是里面住的是两个修士啊。”
刘武一窒,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要真住的是两个修士的话。那金钱的确不太容易打动对方,恐怕还会被认为在侮辱他们,难以对付。
倒是本来百无聊的季祯听见,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向那乡音极重的老板询问”什么样子的修士“
老板听见声音回头看去,见着一张玉面小脸,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姿容,惊得老板先是一愣,随后赶紧低下头去,”就,就像您这般容貌绝好的。“
季祯心里大概有了数,对刘武数“就在这住下吧。”
“可是爷,那通铺”刘武犹豫道。
“那两个修士应该是江重光和他师兄。”
季祯淡淡解释道。
刘武先是有些意外,然后面露担心,好像是怕季祯见到江重光以后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季祯见他看着自己有些不高兴地问,“你看着我干嘛还不下去准备。”
刘武这才转身离开,让人心去通铺里面做一番消杀。
若华问季祯,“爷,你今天晚上真的要睡在通铺里面吗”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实际上嘛,”季祯推测出江熠大概也在这里,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比前面放松自的许多,有一丝隐约他自己也没感觉出来的欣喜。
“反正到时候再看呗。”
季祯倒是没有怀着什么大大的坏主意,只是觉得如果这里住着的两个修士真的是江熠和江蘅,那就算不能让他们两个给自己匀出一个房间来,那起码随便找一个人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再不济他们还认识了那么久呢,有没有婚约或者以后要不要再见面,那都要另说。当下来看,一起住一夜算不了什么的。
季祯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从城里面带出来,一直随身放着的小箱子,指尖在木头材料上面摩挲了几下,心里虽然稍微有一些不舍得,可总归还是想到时候如果见到江熠的话,问问他要不要,如果他要就还给他。
没一会儿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外面的月光不怎么明亮,客栈老板心疼钱,连烛火都点的不太明亮,即便如此,这一处小小客栈散发出来的光芒都像是黑暗的大海上,孤岛的一座灯塔,散发着慰藉人心的希冀之光。
江蘅看着江熠面不改色的连连斩杀了几只小怪,气息却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仿佛这样的斩杀对他来说微不足道,根本不用花费一毛力气。
“师弟,来到边城以后你的功力似乎大有长进。”
即便是早就知道江熠的天资过人,但是直面这一切,还是让江蘅心里忍不住有些叹息。
人与人是没法相比的,就像他无论再努力也只能做到这样,而江熠有能力也有责任做到比自己更好。
这就是江熠必须做到的。
“是吗”江熠淡淡道,“我没有差觉到。”
上次他问江恪自己母亲的事,之后与江恪的谈话不欢而散。
虽然没有另外受到惩罚,但被江恪责令出城,城外的这些小妖小怪,其实根本用不上江熠亲自动手,他被叫出来不过是江恪为了让他远离季祯罢了。
江熠自己本身也有远离季祯的意思,因为既然决定与季祯以后没什么交集,那么现在何必离他太近,每次离季祯过近,他总是会情绪失控,让心魔伺机而动。
这对于江熠和季祯来说,大概都不是什么好事。
江蘅和江熠又在郊外巡弋了小半天,等到天全都黑透了,才准备启程返回客栈。
这样回去之时,天空边突然出现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直直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江熠有所感知,抬起头来便看见那小鸟往他身边飞来,他抬起手接住小鸟,小鸟便在他手上化了一张白纸。
这是云顶峰的沟通密法,这只小鸟大约是从边城飞出来的。
江熠起初以为是江恪,等打开纸张看见上面写的字,脸色这才变了。
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说的事情也很简单,季祯走了,走之前找过他。
江追本来是想等两个师兄们回来再把这件事告告诉江熠,可不多久却得知季祯已经启程离开。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江熠,免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耽误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江蘅看见江熠脸色变了,上前关切的询问。
江熠却随手将那张纸燃作了灰烬,“没什么。”
他不想让江蘅知道和季祯相关的事情,江蘅几乎是江恪的另一只手。
“回客栈吧。”江熠说。
门派里面偶尔也会传下私密的信件,有些事情只告诉一两人知道,因此江熠这样的态度也并没有让江蘅起疑心,只以为刚才那是江恪给江熠传的信件。
晚风轻轻地从江熠的头发丝间穿过,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柄,表面平静的情绪下微微涌动着波澜。
江熠想起第一次见到季祯时候的画面,又想到和季祯说的最后一句话,中间穿插了无数两人相处时候的回忆,季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此时回忆起来,在江熠的脑中都还清晰如同刚刚发生的。
季祯走了。
这一分别,除非刻意去找,两人也许此生不会再见。
即便是江熠早就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准备,也知道这一天终将会发生,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带来的锥心刺骨的痛感是让江熠无法想象。
如果能够再听一听季祯的声音,只是听一听他的声音
江熠如同半具行尸一样走进客栈,周围的人或事声音都好像被蒙上一层薄雾,
他看不清,或者根本懒得去看清。
直到一个声音就好像是看穿了他压抑在心底的渴求一般,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回来啦”季祯因为忍着困倦等人而揉过的眼睛有些发红,但因为等到的人果然是江熠还是忍不住有些兴奋,这种情绪全都表现在了他的声音中。
连同绽放在眼眸里的光一样。
江熠回头看见一个眼角红红透着可怜可爱与骄矜的季小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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