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荔枝格外的甘甜,去了皮白胖圆润,摆在豆绿的圆盘里仿佛是嫩叶上的露珠赏心悦目。
苏婉伸出纤细的手指捏了一颗尝了尝。
汁水又多又饱满。
跪在地上的奶娘柳氏是她刚刚挑选出来的,白胖干净却胆小谨慎,苏婉叫她跪着她便一句都不敢多说,结结实实的跪在那里。
微风拂过满室清香,苏婉擦了擦手才淡淡的叫了柳氏起。
“你只记着一句话,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我若不叫你做,你便是问也不能问。”
柳氏唯唯诺诺的答应。
芳菲领了柳氏下去,张德忠又叫外头等着的几个丫头一起跪在屋子里磕头。
苏婉捧了一碗鸡汤慢条斯理的喝着,下头跪着的丫头时间久了便有人受不住,有的人开始东张西望,有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张德忠抬头瞧了一眼苏婉,却见她的目光正落在丫头们的身上,恍然之间明白了过来。
心中又难免多了些佩服。
他听前院看门的老王头说这里面的主子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大有主意的样子,不太中用,却没想到是个七窍玲珑心。
果见苏婉又过了一会才放下了碗,指着角落里一个红一衣服的丫头另一个偏瘦些丫头道:“这两个留下来。”
刚才所有人都在说话观察,唯独她们两个跪在那里既不动也不说话。
耐得住寂寞,经得住诱惑的人方能长久的做主仆。
又选了这样子的两个丫头,剩下的小丫头粗使的丫头们,苏婉交代给了张德忠和芳菲:“张公公教着芳菲选够就行。”
张德忠又一次对这位出身贫寒的小主子刮目相看。
她尽然深谙用人之道,主子跟前的丫头们只要大丫头用的好,下头的也坏不了,这样子做事自己又轻松,又给了他这个四爷手底下的人面子,两全其美。
张德忠恭敬的应了一声,心里思量着往后即使不跟这位小主子交好,但也绝对不能得罪。
奶娘下去换衣洗漱过后已经侍候在了苏婉跟前,她熟练的给果果换了尿布整理好了包被,又把果果抱在了苏婉身边,苏婉抱起来喂了果果吃奶。
柳氏惊诧的看了一眼,忙又垂下了头。
这位贵人可真是不一样!难怪会选上她!她垂下头只当没有看见。
果果吃饱了奶打了饱嗝便睁开了眼认真的看着苏婉,苏婉微笑起来,认真的同她说话:“果果,我是额娘,我是果果的额娘哟!”
果果打了个哈欠,秀气的挤了一下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
苏婉便也在一旁睡下。
醒来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宅子里的人都添置完了,她这里又添了三个丫头一个一等的两个二等的,另有一个大丫头放在果果身边跟着,剩下的小丫头们共选了八个,这些丫头这几日专门由张德忠带着□□,平时的时候就侍候在苏婉和果果身边。
西稍间里摆上了孩子用的东西,连大一些时候用的玩具都采买了回来。
不得不说张德忠办事确实靠谱。
六点钟的时候胤禛过来看了看果果问了苏婉几句便匆忙走了。
新选的丫头也进了屋子给苏婉磕头。
苏婉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的时候,进了贝勒府身边就一个芳菲,福晋新给的丫头却一个都看不上她,她寻常又没有什么主意,一个也管不住,她的屋子里经常的丢东西,胤禛来了连一碗热茶都没有,渐渐的胤禛也就不常来了,对她也淡了很多。
身边的奴才不好使,主子也要跟着万劫不复。
这一次却不会了。
她温和的叫了几个丫头起来,一一给起了名字。
高挑文静的叫做绿珠,笑起来有个酒窝的丫头叫做嫣然,一等的漂亮稳重些的叫做夏颖,果果的丫头叫做初雪。
到底是女子都喜欢好听的名字。
苏婉起了名字便得了几个丫头的好感,忙都跪下磕头,苏婉叫了起,其余的话也并不多说,具体的要怎样用,却要这几日慢慢看下来在决定。
她身子微一倾斜,夏颖便站了过来,拿着丁香色的靠枕垫在了苏婉身后,苏婉伸手她便把个粉彩的茶碗捧了起来道:“奴婢摸着水凉了,过去再给您换一个。”
倒是叫苏婉有些惊艳。
她歪在炕上想要透过窗户瞧瞧外头的景致,然窗户关的严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书也看不了,她便又叫小喜子跑腿道:“再去看看大阿哥。”
胤禛站在槐树胡同的槐树下瞧着那破败的大门口站着的少年同苏婉长的相似,大概是随了他们的生母,白净纤细十分好看,女孩子一般的叫人侧目,他穿着半旧的袍子,懊恼的站在那里,看见胤禛过来便怔了怔,又看见胤禛身边的八阿哥一时竟然不知该怎样见礼。
当初他阿玛稀里糊涂的把妹妹送了出去他知道后发了疯的找,再后来才知道带走的妹妹的是眼前的这个四阿哥,贝勒爷。
他到底心里不大喜欢这个人,面上就有些疏离。
同行的八阿哥惊诧的打量着毓泰:“这样英俊的男子。”
毓泰微红了面颊抱拳道:“敢问爷怎么称呼。”
一身蓝色长袍的八阿哥温润如玉看在眼里便叫人能生出几分好感来,八阿哥温和一笑道:“叫我一声八爷即可。”
胤禛轻咳了一声打断道:“是苏婉托的爷过来看望的,说叫你千万小心一些,你为何站在这里?”
因为苏婉说的话到底是应验了。
茶馆的人诬陷他偷银子找上了门。
八阿哥听了毓泰的话,却似乎比胤禛还要气愤,道:“走,领爷进去看看!”
胤禛黑脸站在门外,看着毓泰带了八阿哥进去,到底谁才是自己人?他不过客气的叫了一声胤禩
一起过来,谁知道这个寻常并不常来往的八阿哥这一次到跑的飞快,一来就把自己当做了自己人,跟毓泰这么亲热,难不成是看上了毓泰?
八阿哥宅子里却是兄弟们中最冷清的一个,福晋不生,格格也不生,是不是因为胤禩喜欢的其实一直都是毓泰这样的?
他一面想着进了院子。
王氏正在哭爹喊娘,茶馆的人站在旁边冷脸看着,作势就要走道:“你们在不还钱我就要去报官了!”
胤禩听见冷笑了一声道:“报官?你当官府跟你一般糊涂?你说银子是他拿的便是他拿的?你可有什么证据?谁看见他拿的银子?”
那人站在那里一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胤禩和胤禛兄弟两个,倒是个慧眼,瞧着这两位是个人物,他是惹不起的,心里一虚,嘴上却还道:“官府怎么不管?官府肯定会管!”
胤禩冷笑一声,吩咐身边的孙景道:“拿着爷的帖子带着他往大理寺去,叫大理寺的人好好问问。”
茶馆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跑,却不知孙景手上有功夫,一只手就擒住了他道:“走吧小子,叫官府的人去管管!”
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毓泰对胤禩感恩戴德,他涨红了面颊道:“多谢八爷出手相救!”
胤禩微微一笑道:“无妨,举手之劳,正好我要去用个饭,你也一起过去吧。”
胤禛站在那里到成了旁观的人。
他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王氏,苏婉说了,王氏对她从小便是动辄打骂,果然是个毒妇,王氏被看的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阿林从里边出来喊道:“刚刚出了什么事!”
胤禛转身大步离开。
这兄妹两个钟灵毓秀的人物怎么就生在了这样的地方,果真是委屈了!
小喜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茶馆的人找上了门,老爷把大阿哥打出了门,里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还能是什么情形?王氏哭爹喊娘就是不给银子,茶馆的人告到了官府最后闹得人尽皆知,多年后年氏的人作怪,找到她的哥哥一句偷银子的贼便将她哥哥最后的骄傲踩的粉碎。
本来已经那般艰难,一生未娶的哥哥在风霜刀剑的逼迫下结束了悲惨的一生。
苏婉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这般惶恐害怕,她哆嗦的站起来道:“给我梳头,我要出门!”
芳菲吓的道:“您怎么能这个时候出去?!”
若是现在不出去,她的哥哥怎么办?
如果重生一次还意味着哥哥的惨死,那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回来?
她已经想好了,便是死她也要走上一趟!
苏培盛却从外头进来道:“爷已经去了,叫奴才传话,叫小主子不必担心。”
苏婉松了一口气,瘫在了罗汉榻上。
胤禛去了就好。
苏培盛拿眼去瞪小喜子,这死丫头跑起来倒是飞快,喊也喊不住,连累他又跑了这么远的路!
又说了那边的情形。
苏婉坐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玉雕百感交集,曾经将他哥哥致死叫她这几日坐立难安的一件事,在胤禩这样的阿哥手里却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帖子的事情,茶馆的那个人必定得不了好。
难怪世上人人贪慕权势。
因为这东西确实好。
看来王氏的事情会比她想象中的好解决的多,她沾着眼角的泪浅笑,仿佛一夜之间满树绽放的梨花,惊艳了片刻的时光。
苏培盛心中暗暗咂舌,这位小主子实在是美,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的心思,若是放在从前便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吧。
从前也觉得这位主子美,但却不曾像现在这般叫人觉得惊心动魄。
是不是因为生了孩子?
他压下心中的思绪,代胤禛问候了苏婉和果果,便退了出去。
胤禩到了夜里方回了自己的府邸,郭罗络氏穿着一件大红的旗服从里头迎了出来,瞧见胤禩微微笑道:“爷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胤禩不由得想起了那张粉白的面庞,儒雅温润却又细致典雅,实在是秀气,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男子,他勾着嘴角微笑,郭罗络氏瞧见了眼眸一暗,看了一眼胤禩身旁的孙景。
孙景却有眼色,笑着上前道:“八爷今日去外头见得是个读书的小公子,学问上不错,就是家境不好……”
后头的事情郭罗络氏听的不大真切,只要不是那些狐媚子,男人的事她一概不多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像她的额娘那样被别人的女让抢走了所有,只能孤独终老。
这后宅里的孩子只能是她生下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吩咐丫头道:“抬了热水过来,侍候八爷洗漱。”
夜深人静,总有谁会入了谁的梦,人世间的事情却总也说不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等到再回首却发现早已经情根深种。
有些事有些微的变化,结果就已经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比如毓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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