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起来的时候已经七点了,华灯初上,高几上新摆着一盆墨兰,清新好看,苏婉垂眸坐在他身边正做着针线,见他醒来眉眼间盛了柔软的笑意,端了一杯信阳毛尖,茶温刚刚好,胤禛就着她纤细的手喝了两口立刻觉得唇齿间滋润了起来。
苏婉柔声道:“爷可要用晚膳了?”
胤禛点头,苏婉便起身打起帘子吩咐,转身进来侍候他洗漱,换了一身衣裳,饭菜便在西侧间地上的大理石圆桌上摆好了。
果果正在玩燕车,木头做的,手里握着个柄,上头两个轮子推着跑起来,车子上的小燕子便扇动翅膀,柳氏哄着她收了玩具,抱着她往西侧间用饭。
苏婉特地做的鱼丸,用的黄鱼,剁碎鱼肉,加了姜汁、盐、捣成鱼泥,调进薯粉,搅匀后挤成小小的圆球,入沸汤煮熟。其色如瓷,富有弹性,脆而不腻,做的一份翡翠鱼丸汤,另有一份清炒西蓝花,一碟鸡丝黄瓜,甜酸乳瓜,鱼松蕨菜,每人一小份阳春面,简简单单却看的格外诱人。
胤禛尝了觉得鱼丸做的格外鲜香和胃口,一盆子鱼丸汤,他和果果父女两个一人一半,一会就去了个干净,便是苏婉虽瞧着纤弱胃口也不错,果果更是能吃,胤禛同她们娘两一起,总比平常吃的尽兴。
一桌的饭食,去了七七八八。
胤禛虽讲究但也隐忍惯了,府上的饭菜是否合胃口,旁人也都看不出来,他便也就日日吃着那些饭食,唯独苏婉这里,因一些饭食都是苏婉自己做的,偏就入了胤禛的眼,和了他的心意,因此寻常的时候只有苏婉这里用饭他才能吃的满足。
吃了饭胤禛等着果果洗漱过后,抱着果果回了屋子,给她讲了故事,等她睡着后叫苏婉早早歇息,方要往前头书房去。
夜色之中院子里烛光摇曳,春风里还带着几丝料峭的寒意。
他给苏婉里了里鬓发,低声道:“爷虽有意宠爱你,但后宅之事讲究平衡,太过了反要你受累,因此也不便日日宿在你这里,只陪着你娘俩用了晚膳,前头还有公事要处置,爷便去前头歇着了,你也早早歇息吧。”
前一世终她一生,虽也得过宠爱却不过玩物一件,从不曾似如今,胤禛宠爱,待她真诚,又怕她被人欺负伤害,将她当个有血有肉的人来待。
她垂眸应了一声:“爷的苦心我都醒的。”
胤禛轻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目送胤禛走,苏婉在外头略站了一回,方回了屋子。
柳氏眉开眼笑道:“爷倒是越来越宠爱二格格了!”
胤禛确实是个不错的阿玛,对自己孩子都算上心,对果果的偏爱也不似作伪。
苏婉微微一笑,这一世的一切都早早不同,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又过了数日,天气越发暖和,桃花落尽又开了梨花,又是一番美景,苏婉正在屋中同林若柳做着针线,正院里的珊瑚过来传话:“宫里来的旨意,叫小主子过去接旨。”
苏婉叫了夏颖给珊瑚递了吃酒的银子,自己去里头换了一身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的旗服,梳着小两把簪着喜鹊登梅的扁方,踩着一双花盆底往正院去了。
正是宫里来的抬她做格格的旨意,简简单单不咸不淡的几句话,那拉氏客气的招呼了宣旨的小太监,宅子里的人也得了消息都过来恭贺苏婉。
明媚的春光里苏婉站在雕花的庑廊下浅笑,旗服上的缂丝金线亮闪闪的叫李氏的眼也跟着闪了闪。
武氏忍不住啧啧赞叹道:“她这样的容貌,真是……”余下的话全都淹没在了春风里。
那拉氏那里给苏婉的分利也都跟着变成了格格的规格,叫院子里添置了不少东西,果果那里也跟着加了不少,又在院子里添了几个内务府新来的下人。
胤禛在苏婉的院子连着宿了三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难免也有人眼红嫉妒的,背后说了不少酸话,毕竟这样的荣宠也不是人人都能得了的。
往后还不知又有什么造化。
又有内务府新送来的不少衣裳料子,那拉氏那里叫了后宅的人都过去选料子正好给众人做春衫,倒是叫后宅热闹了起来,也有了不少暖意,苏婉那里抬了格格的事情似乎也淡了一些。
胤禛从宫里回来,过了垂花门,苏培盛还待请示胤禛往哪个院子去,见胤禛已经越过正院往西北角去,便知道要去的是怡然斋。
怡然斋地处偏僻,下人们寻常都不大喜欢去,嫌路太远,四爷却乐此不疲,浑然不觉,就一点便看得出怡然斋的那位苏婉格格何等的受宠。
去的时候苏婉正带着果果还有林若柳在做七宝羹包荠菜饺子。
今日三月三是上巳节,说是吃了七宝羹无病无灾延年益寿,荠菜饺子却正好应景。
胤禛坐在后院的一把太师椅上,果果欢喜的在苏婉给她造的梯子上爬上爬下,林若柳和初雪站在下头一眼不错的看着,苏婉便陪坐在胤禛身边,笑着道:“因跟林姐姐投缘,因此常常请她过来帮忙,果果又调皮,她也不嫌麻烦,比初雪几个还要细致,便是今儿做的七宝羹也是林姐姐的意思,教我选了几样菜,拌到一起,颜色好看,味道也格外鲜美。”
胤禛瞧了林若柳一眼,笑着摸了摸苏婉的发顶,柔声道:“难得你有个说的上话的,既喜欢就叫她常常过来陪伴,她是额娘那里出来的人,规矩仪态上自错不了,一切,你高兴就好。”
苏婉柔声应是,一身浅淡的裙衫,发间的宝蓝点翠珠钗越显得她俏丽,比身后的一片梨花还要娇美几分,听说那拉氏给她的料子比别人的多,她便叫人全都拿回来又给了那拉氏说不好坏了后宅的规矩。
到底是长大了,做事比之前周全了,到不怎么用他操心了。
他便又忍不住摸了摸苏婉的发顶,低声问她:“小日子还没有过去?”
苏婉微红了面颊,比桃花还要娇艳,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看的胤禛眼眸微暗,听她道:“没有。”
胤禛虽失望,却觉得她面上的神色更为有趣,便忍不住总想逗逗她。
林若柳偶然回眸间,见胤禛贴着苏婉说话,寻常冷硬的眉眼间此刻全是柔软,眼眸间满满的宠溺,比这后院的花木还要繁茂几分。
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主子爷。
她压下心中的惊诧,又忍不住微微兴奋,她知道自己的路子没有选错。
晌午的时候胤禛特地在这里用了午膳,吃的七宝羹和荠菜饺子,竟有种吃野味的鲜美和有趣,因此用的也尽兴,临走前特地赞了林若柳一句:“不错。”
林若柳忙蹲身谢恩。
待得送了胤禛走,苏婉握着林若柳的手:“姐姐今夜可要早些准备好了。”
林若柳也回握住苏婉的手道:“若我真能事成,必定不忘记妹妹的大恩大德。”
苏婉浅笑不语,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到不必如此。
待得外人都走了,苏婉带着果果一起想画个风筝面,这两日正好放风筝用,竹林以外如何的血雨腥风苏婉全都抛到了脑后,选好了风筝,罩着样子剪好了纸,放到大案上,叫果果拿着笔按照自己的想法画。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上的时候胤禛果真叫了林若柳去侍候,夏颖在旁给苏婉按摩,烛火摇曳中苏婉面上的神情半掩在青丝之后,到看不真切,她低声道:“林姑娘那里,她若得宠了,往后主子身边也能有个贴心帮助的人。”
苏婉根本不在乎林若柳能不能帮得上她记不记得她得好,她的劲也只使到这一步,林若柳若能走的更远,自然会做了她想做的事,若是只能止步于此,她便也用不着这样的一个人。
按她算的,这些时日来,在李氏那里埋的钉子,这几日该显出作用了她,她微微翻了个身,慵懒道:“你只叫小红注意李氏那边就好。”
小红是苏婉这边寻常打探消息的一个小丫头。
夏颖应了是。
胤禛今日在书房跟邬思道几个门客商议完了事情,正是疲惫的时候苏培盛请示夜里在何处安置,他微微思索想起苏婉提起的林若柳,思量着苏婉这些日子风头大盛,怕是有人要从中作梗,虽后宅未有大奸大恶之人,但女子之间便是少少的言语争执,或者一个小小的绊子也会有些出其不意的后果,因此他心中一面想护着苏婉,另一面苏婉跟林若柳交好,他若看重几分,林若柳得了脸面自会跟苏婉更加贴心友好,苏婉那里也能得个舒适自在,更兼林若柳是德妃给的,他这些时日因果果的面子在德妃那里也得了脸面,一鼓作气再捧捧林若柳,或能得个出其不意的结果。
这几样林林总总夹杂在一处,林若柳便被下人引到了前院的偏房里侍候。
正是紧要的时候,外头人道:“二阿哥发烧了!”
林若柳倒是出乎意料的有些手段,胤禛在她这里得了几分趣味,叫丫头侍候她穿戴回去,自己冷脸往李氏的院子里去了。
林若柳一人坐在拔步床上,昏暗的烛火中,轻声问旁边侍候的小丫头道:“二阿哥怎样呢?”
小丫头恭敬道:“回姑娘的话,二阿哥又发烧了,听说今儿在外头玩的时间有些久因此夜里便不大好。”
林若柳垂眸,嘴角露着一丝怨毒的笑意,口中却担忧道:“但愿二阿哥一切安好”。
苏婉给她的那个东西她开始的时候本没有当回事,但今日她方知那是个奇物,妙处无限,一会回去她便烧了那东西,却不能叫别人也学了去。
等她一日日的立起来的时候,李氏便要难了。
李氏听说是林若柳侍候的胤禛,黑着脸站在那里来回走动,琴心低声道:“林若柳跟苏婉两人交好,这一月余,主子爷在怡然斋那边夜里虽宿了五日不过跟您一样,但白日里只要回来却总要去那里坐坐,这个新进的苏婉格格却是十分受宠的,怕是林若柳攀上了苏婉的门路,因此今夜,爷才招了她,不然那件事情之后,爷早将她抛到了脑后。”
李氏想起她还曾因忌惮林若柳是德妃的人而做了手脚,林若柳似也是知道的。
这样一个人若是复宠了,却是当下最棘手的,苏婉那里都可以缓一缓。
正说着话,听得外头下人通报胤禛来了,李氏忙掏出帕子往眼睛上一擦,顷刻就落了泪,一面往外走一面低低抽泣,见到胤禛行了礼,整个人就倒在了胤禛怀里道:“您可来了,吓死我了,二阿哥,二阿哥……”
院子里的灯笼在风中摇摆,面前的人影也似是一会暗一会亮,胤禛想着二阿哥生病李氏定是焦虑的,又是多年的情分,冷了她好几日了,便是为了孩子也该给她些脸面,何况今日二阿哥正生病着,他便抬手轻拍了拍李氏的脊背道:“好了,爷这不是来了么。”
李氏嘴角忍不住露出个笑意,但很快压了下去,站直了身子照旧还是低低抽泣,昏暗的光线下,到隐约多了几分柔美,一面走一面同胤禛道:“因他听说二格格在做风筝,他便勾起了放风筝的心思,下午也要放风筝,我瞧着可怜便允他玩了一会,谁知道夜里就发了烧,我这心里……”
她呜呜咽咽的哭着,随着胤禛进了屋子看二阿哥,瘦瘦小小的二阿哥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烧红了一张脸颊,紧紧的闭着眼皱着眉头。
胤禛心底跟着一疼,上前握住了二阿哥的手叫苏培盛道:“再去催催太医!”
李氏瞧见胤禛眼底的心疼,心中又是一喜,却听得小丫头进来道:“林姑娘求见,说她来照顾二阿哥。”
林姑娘说的正是林若柳,李氏听见心中便觉不好,张口就要回绝,胤禛想起苏婉说的林若柳仔细,会照顾孩子却先开了口道:“叫她进来。”
李氏便只得把口中的话吞了回去,片刻便见一身青衣的林若柳缓步走了进,李氏瞧着微惊,林若柳容貌自是不错的,若不然德妃也不会挑了她,但这几年年岁见涨,又无甚宠爱,渐渐的身上失了精气神,瞧起来便觉得不大舒服,谁知今夜再看,却是眼波似秋水荡漾,面颊更是粉若桃花,竟是十分艳丽的模样!
进来低眉顺目的行礼,一脸的担忧紧张的模样:“因听说二阿哥高烧,奴婢心中实在担忧,坐立难安,因此斗胆过来同院子里的姐姐们一同照看二阿哥,为爷分忧也为李格格分忧!”
如此赤忱的模样,胤禛微微颔首,李氏那里恨不得甩她两个巴掌。
小贱人到在她跟前班门弄斧,她做这些手段的时候小贱人怕是还没有断奶!
但胤禛一点头,林若柳便自去拿着绿豆面子净手,又捧了一盆子温水拿了帕子给二阿哥擦拭身子做的仔细周到,确实比丫头要好。
李氏嘴里的话说不出来,心中却警铃大作,这个林若柳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害她的孩子?!
她原本用着十分的心思来笼络胤禛,林若柳一来她便不得不分出三分放在林若柳身上,眉眼间的凌冽不留神叫胤禛瞧见,胤禛心头微微不喜,李氏忙又沾着眼角哭起来,心中却知,今日她千辛万苦做的这个局,一半的好叫林若柳都砸掉了!
她咬牙切齿间,终于等来了太医,林若柳的事情打了个差,便暂时丢到了一边,后面又碍着胤禛的面子不好将林若柳怎样,只能先将她留下来,看看这人到底想做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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