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
“公主,柳妃娘娘派人送来了口信,叫您早些回宫。”盼烟一面帮赵曦云穿衣,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生怕自己的话会惹了主子不快。
——四公主平日里最烦柳妃娘娘管教了。
果不其然,听完回话的赵曦云有些不耐地蹙了眉头,“本宫此次出来不过三日,母妃未免太着急了些。传话的人有说是何缘由么?”
柳妃娘娘叫您别打扰了镇国公的清静。这话在盼烟嘴里绕了个圈,又咽回了肚子里,低声道:“未曾说。”
“那便同他说,本宫同以往一样,在外祖父这住够五日,尽了孝道,自会回宫。这是母后都准许了的事情,叫母妃不必担心了。”说罢,对着大铜镜左右瞧了瞧,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带着盼烟和府上的婢女一路浩浩荡荡地往主院去了。
建德帝宽厚,并不拘着皇子公主们与外祖家走动,每年年节还会叫他们亲自到外祖府上请安,赵曦云便趁此向皇后要了恩典。皇后体谅她的孝心,许她每月可到建国公府小住几日,算是替自己承欢膝下了。
前段时间得知赵曦月得了建德帝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宫闱,四公主心中不顺,干脆跑到镇国公府散心。
只是她一向是打着尽孝的名义来的,每日的晨昏定省却是免不了的。
到了正院,镇国公夫人陆氏身边的筠竹早已侯在门口,见她过来,笑盈盈地福身行礼:“给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赵曦云态度温和地抬了抬手,一个眼神,盼烟自然上前从袖间摸了一颗金豆子放到了筠竹的手里。
筠竹也不推辞,笑着收下了,一面引赵曦云进去一面道:“公主来得凑巧,铭公子今日也来探望夫人,这会正陪夫人在里头坐着呢。”
“哦?”赵曦云偏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奇道,“铭表哥今日不必去畅书阁上学么?”
“听说似乎是畅书阁中来了位新先生,要和之前的先生一齐分别考校大家的功课,铭少爷今日无事,就来探望夫人了。”筠竹也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一口气说了,“婢子出来前,夫人正夸铭少爷心孝呢。”
四公主对镇国公府的下人一向和善,出手大方,尤其是对她们这些能在正院里伺候的人,几乎从未摆过公主的架子,筠竹自然乐得在她面前卖个好。
“铭表哥与外祖母一向亲近。”赵曦云笑着附和了一句。
才进正堂,便听见里头传来陆氏几人说笑的声音,赵曦云眼中眸光微动,摆退了打帘的丫鬟,亲手掀了帘子,言笑晏晏:“外祖母,阿云来给您请安了。”
目光一扫,不出意外地瞧见了正坐在陆氏下首的叶铭,又急忙敛衽福了福身子:“铭表哥也在,阿云失礼了。”
叶铭起身行礼:“参见四公主。”
赵曦云抬手虚扶了一下:“这是在外祖府上,不是在宫里,铭表哥不必多礼。”眼角余光一扫,果然瞧见陆氏面色稍霁。
叶铭却坚持着行完了礼:“礼不可废。”复而笑道,“不知四公主在此,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铭表哥言重了。”赵曦云嘴角含笑,眼底深处却是划过了一丝遗憾。他笑容温煦,仪姿文雅,就是比之四皇子都毫不逊色,如今他还是文远侯世子,虽比不得边伯侯手握实权,但他却是能实实在在地继承侯位的。
更别说叶铭的生母是她的亲姨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哪像那武家夫人,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出身,全靠着丰厚的嫁妆才在武老太太面前站稳了脚跟。她曾见过一次,满身铜臭,一个劲地同自己说会帮忙将公主府建造地如何辉煌,真真是俗不可耐。
当年皇后为她选婿时她就考虑过叶铭,可惜当时柳妃不肯帮她向皇后进言,还说叶铭年岁尚轻,皇后必定不会答应这桩亲事。她又去探了姨母的口风,发现确如柳妃所言,这才歇了心思。
而今想想,当初真该向皇后好好争取一下的。
“殿下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可是身体不适?”陆氏微肃着脸,目光不冷不淡地在赵曦云脸上划过。
赵曦云笑容一顿,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脑袋:“不怕外祖母笑话,昨夜厨房做的果子本宫十分喜爱,不小心多吃了几口,闹得晚上睡不安稳。”抿了下红唇,“叫外祖母和铭表哥看笑话了。”
“殿下既然觉得可口,改日叫人再做便是,可不好吃坏肚子了。”镇国公世子夫人薛氏忙在陆氏开口之前将话题接了下来,掩唇轻笑,“不过臣妇年轻时也常有贪嘴的毛病,折腾了几次才长了记性。”
陆氏看了儿媳一眼,神色淡淡地喝了口茶。
婆母一向不太喜欢柳妃,若不是为了巩固皇后的位置,也不会将一向懦弱的柳静瑶送进宫去。平日里,她除了对着四皇子的时候和蔼些,对着柳妃和四公主时便没有什么耐心了。可谁让她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又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强势性子,就是四公主在婆母面前也得拿出小辈的谦逊来。
她薛氏却不一样,没法在四公主面前摆长辈的谱,只得硬着头皮将话题岔开:“对了芝山,昨日听说圣上给畅书阁添了一位先生,据说是年纪轻轻却才识过人,不知可有此事?”微顿了一下,颇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前几天还听说是要给六皇子指一位讲读,怎么突然就成了老师了呢?”
她来的时候叶铭已经到了,因此并没听到他提起谢蕴的事。
关于六皇子讲读的事早些时候传得沸沸扬扬,这两日一直不见动静才消停了些。没想到昨日听说畅书阁当真添了人,却不是传言中的讲读,而是位年少的先生,倒叫人更好奇了些。
事关几位皇子,世子特地吩咐了她这两日抽空去文远侯府找小姑打探一下小心,没想到今日叶铭便自己过来了。
赵曦云微微一愣:“讲读?什么讲读?”算上她到镇国公府小住的日子,她已有六天不曾去畅书阁了。前几日她又一直烦心于金牌的事,压根没听说建德帝要给六皇子指派讲读的事。
莫非母妃急着喊她回去就是因为此事?
叶铭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不紧不慢地说道:“是谢首辅家的二公子,圣上只是派他来帮封先生的忙,同我们也是平辈相称,并不曾受师礼。那些流言,并不足以为信。”至于将来谢二公子会不会成为六皇子的讲读,这事就不在他目前的信息范围之内了。
薛氏蹙了蹙眉:“谢家二公子?是常年不在京城里的那个?”
叶铭颔首:“听闻是半月前才回京的。”
薛氏眉头皱地更深:“好好地圣上怎么忽然想到要派人去畅书阁,芝山,你一向在宫中来往,可曾有听到什么风声?”
叶铭一笑,“我不过是在畅书阁中伴读,并不曾听到什么风声。”他微顿了一下,眸底是不易察觉的深沉,“不过那位谢二公子可谓是芝兰玉树,确叫我敬佩不已。”
“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位谢二公子是个相貌极为出众的翩翩君子,连康乐公主都对他敬慕有加。”薛氏笑道,她自然是听镇国公世子说的,至于镇国公世子是听谁说的,就无从知晓了。
叶铭微哂,才一日的功夫,人还不知道是谁,这些传言倒先满天飞了。想起当日谢蕴与赵曦月的互动,他心中忽地泛起一丝烦躁,低声道:“事关康乐公主的闺誉,舅母还是谨慎些的好。”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朝四公主微微勾了勾嘴角:“殿下您说是吧?”
赵曦云一惊,面上飞快划过一丝被人看破心思的难堪,又迅速地稳定了下来,仪态万千地微微一笑,“铭表哥说的是,五皇妹年岁尚小,这话传进母后的耳朵里,怕是要令她不悦的。”心中微动,“对了,外孙女这会过来,除了要向外祖母请安之外,还是来辞行的。”
她有些歉然地轻叹了一声:“母妃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是身体有些不适,外孙女心中难安,准备回宫侍疾。”
陆氏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竟是一句宽慰之语都没有。
赵曦云在心中咬了咬牙,骂了一句老虔婆,这才舒坦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还请外祖父同外祖母能保重身子,阿云改日再来探望二老。”
朝众人福了福身,又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你也先退下吧。”陆氏冲薛氏摆了摆手。
知道他们祖孙俩还有话说,薛氏依言福了福身,起身告退了。
待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陆氏才嗔了叶铭一眼:“你呀,促狭。”她自然是瞧见叶铭看向四公主的那一眼了。
叶铭眸中一片清明,依旧是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四公主离宫太久了,早些回去也好。”
依着四公主的脾性,等她见着谢蕴之后,谢蕴暂时应当没有时间去打扰康乐公主了。
他压下一口温茶,胸口的那丝烦躁,总算是尽数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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