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堂主见柳暮寒伸出手,冷笑着搭脉。
他本已想好了嘲讽之语,只是刚刚探知柳暮寒的叹息,便已经大惊失色:“竟是经脉尽断之息?怎么可能?”
柳暮寒任由木堂主探脉。
方才木堂主动手之时,他其实可以用招式反击,他虽无内力,却身怀武林中百家的武功招式,想要躲闪逃脱并非全无可能。
只是一来他还抱着小寒,要走必须两人一起走,此为一难,二来他不止木堂主内力如何,如果跟林华阳不相上下,他或许可以勉强一拼,若是木堂主的内力比林华阳还要高,他一动,便会立即成为瓮中之鳖。
这是一场豪赌,他不敢赌,也不愿赌。
索性按兵不动,将自己的底牌彻底摊开。
江湖中人皆知经脉尽断之人无法修习内力,许是因为如此,江湖中人对于经脉尽断之人自有一番同情,就像是面对一个注定活不长久的人,总会宽容一些。
古怪老人是如此,林华阳也是如此。
柳暮寒只能赌木堂主还有一丝仁心,赌他不会对一个毫无所知的普通人下手。
如果这一局赌输了,他再另谋生路也可。
木堂主按着柳暮寒的脉息,确认了好几次,最终都得到经脉尽断的结论,且柳暮寒体内没有一丝内力,这样的人,应当确实无法探听消息。
“你的经脉如何会断?”
木堂主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在确认柳暮寒的体内没有内力之后,他就把剑收了起来,如今看着,却像是一个正气凛然的大侠士。
柳暮寒暗暗揣测了一下“木堂主”这个称呼,刚才那两人喊这人是木堂主,而堂主一称,本就是门派众人的称呼,显然这位木堂主应该也是江湖门派中人。
只是不知是正派中人,还是魔教中人。
面对木堂主的追问,柳暮寒只是低声回答:“只是意外。”
“意外?”木堂主突然笑了,“你的经脉尽断,显然是人为所至,普通人必定做不到,所以你这身经脉断裂,绝对是出自武林中人,身处武林,众人皆知断人经脉犹如杀人父母,你不过小小年纪,便彻底成为了废人,到底是何人与你有如此深仇大恨?”
“并无深仇大恨,”柳暮寒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是武林人士被断了经脉,废去一身武艺,肯定生不如死,只是我从出生之后便从未修习内力,即便经脉尽断,也依然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对我并无影响,那人断了我的经脉,想来只是意外罢了。”
当初从雪山回到逍遥门,他就知晓了自己经脉尽断一事,而后几年,又接连从古怪老人和林华阳口中得知了经脉尽断的严重性,两人只说他是练武奇才,若是经脉未断,或许会成为江湖中一代大侠。
可他从未恨过当初断了他经脉的那人,与其经脉完好无损,在逍遥门受苦,还不如继续现在的路,至少他活的自在,活的开心。
“不要岔开话题,你只需回答我到底是何人断了你的经脉,若是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便放了你。”木堂主冷声说道,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柳暮寒抬头,直直地看着木堂主:“木堂主在江湖行走多年,可曾听说过六年前各大门派在雪山之巅围攻魔教魔头一事?”
“此事江湖皆知,我如何会不知?”木堂主的眼神逐渐冷去,“当年一战,名门正派死伤无数,元气大伤,甚至武林高手之争逐渐落寞,直到这些年才好一些,如果不是当时之战,逍遥门也不会有如今地位,所以呢,你提起当年这一战有何目的?”
“没有别的意思,木堂主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经脉尽断吗?”柳暮寒静静看着他,“六年前,魔头闯入逍遥门,威胁着从逍遥门中抢了一个孩子,可依然被逼着到了雪山之巅,背临悬崖,面对武林高手齐攻,魔头不敌,最终坠入悬崖,临死之前,将手里的孩子扔上雪山,并拼尽最后一口气断了半块岩石,这便是六年前的正魔大战。”
木堂主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莫要胡说,六年前的正魔大战细节早已传开,是正派中人与魔头大战,最终双方竭力,正派凝聚齐心协力,才终于杀害魔头,此战,正派死伤不少,去世的大侠们也都被葬在雪山之巅,以供人敬仰,何时有小孩掺杂其中?”
木堂主言说不信,身侧握紧的拳头却已经透露了他的想法。
他信,相较于如今广为流传的所谓正魔大战的细节,他更信柳暮寒所说,如果事实真如柳暮寒所说,那些活下来的正道中人刻意捏造一个假的正魔大战的细节,也能说的过去。
毕竟倘若真的实话实说,当初活下来的那些名门正派便不会有如今的声誉。
只是这其中还缺失一些细节,一些重要的,让那些名门正派刻意隐瞒事实的细节。
柳暮寒看出木堂主的情绪,也不觉得自己的事需要隐瞒,直接道:“或许是因为当初被送到魔头手里的,是一个假冒柳门主儿子的人质吧。”
除了逍遥门的人之外,外人都以为柳暮风才是真正的少主,而柳暮寒不过是因为跟柳门主长的有几分相像,所以被收留的可怜孩子。
柳暮寒不说自己才是柳承志的亲生儿子,并不是因为不想认这门血缘,也不是给柳承志面子,仅仅只是因为他说的这个答案才是名门正派携手隐瞒当初正魔大战真相的真正原因。
当初魔头杀到逍遥门,指名要的是柳承志的儿子,柳承志将柳暮寒交出来的时候,在场所谓的武林正道明知他“不是”亲生儿子,却依然保持缄默,便是为了后来击杀魔头时,不必看在柳承志的面子上瞻前顾后。
后来魔头死亡,正派中人死了大半,剩下的人选择隐瞒真相,是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柳暮寒当时作为柳承志“儿子的替身”,在所有武林中人默认下送到魔头手里,是一件并不风光的事。
即便他们杀了魔头,可只要这件事传出去,江湖中人便会置喙他们的所作所为,而掩盖住他们所做的“正义之事”,与其留下这个风险,不如彻底瞒住。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就这件事达成了共识,唯一留下的漏洞便只有柳暮寒。
没有人将柳暮寒放在眼里,也没有人觉得柳暮寒的话说出去会有人相信,更何况还有逍遥门在,在当时众人看来,柳暮寒经脉尽断、丹田破碎,便只能一辈子依附逍遥门,绝不会有机会将真相传递出去,自然也没有人询问他的意见。
柳暮寒说的简单,木堂主在瞬息间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想到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所作所为,木堂主不禁在心里冷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晓藏在那些人心底的肮脏。
想归想,木堂主面上依然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你就不怕我也是你口中那些名门正派的人?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经脉尽断的普通人,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柳暮寒说的很平静,“而且我不敢说出去,就像你说的,只要我说出去,那些门派随便来个人都能杀了我,这样的蠢事我不会做。”
木堂主凝视着他:“那你又为何向我透露?我也有可能会杀了你。”
“为了活命,木堂主,我就是为了活命才向你透露这些,”柳暮寒认真道,提醒木堂主他说这番话真正的目的,“木堂主,我经脉尽断,便是当初在那个魔头手里时,被魔头弄断的,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丝毫内力,也没办法修习内力,所以方才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木堂主略有些怔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柳暮寒说的故事吸引住了,毕竟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如此江湖秘辛,以至于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六年前的正魔大战上,甚至忘记了两人站在这里对话的真正原因。
之前的局面,摆在柳暮寒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老老实实将过去的事全盘托出。
结果这一盘着实有些沉重。
木堂主心中对柳暮寒的杀意已经完全消散,心底还隐隐涌出了几分同情。
他看着柳暮寒身上的衣着,粗糙的麻布衣服,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还洗的干干净净,应当是很宝贝这身衣服,如果柳暮寒说的都是真的,他只能暗暗唾弃柳承志真是不要脸、没人性,发生了那样的事,还不好好对待柳暮寒,不对,或许是已经将人赶出逍遥门了。
“罢了,看在你如实回答的份上,我就放了你,不过今日之事若是有第三人知道,便如此柱。”
说着,木堂主拔剑,只一剑便砍断了一旁的木柱。
柳暮寒愕然:“木堂主放心,我一定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希望你说到做到!”
木堂主闪身离开。
柳暮寒刚想松一口气,却见木堂主又转身回来,然后又离开。
柳暮寒则捏着自己怀里的银锭子发愣。
这一块银锭子,怕是足足有十两。
江湖里的人都这么有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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