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南的住处叫做碧落海,与傅尽欢的“红尘渡”相应。两人的院子是连着的,她经过傅尽欢的院子,唯恐被他发现,快步走过。
来到傅司南的住处,门前的侍卫拦住了她。
她定了定神,道:“我是来找二公子的。”
侍卫认出她的身份,回道:“等着。”
温酒酒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傅司南负手走了出来。
他瞧见温酒酒在树下的阴影里站着,一身红衣掩映在碧色的枝叶间,宛若陡然开出一朵火红色的凤凰花,挑了下眉头:“你找我?”
“二公子。”温酒酒一见了他,似有些羞涩,垂下脑袋。
“难得小礼物会主动前来寻我,说吧,何事?”傅司南双手抱怀,眉间有戏谑之意。
“二公子,汤圆可安好?”温酒酒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他,眼底透出灼亮的光芒。
傅司南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她是来找汤圆的。
“二公子,我可以进去看看汤圆吗?”温酒酒的眼睛眨了眨,好似里边住了小星星。
傅司南很想告诉她,汤圆是他的猫,不可以随便撸的,但是温酒酒揪住了他的袖摆,晃了晃,眼睛里的小星星越来越亮了。
“进来吧。”傅司南默默抽回自己的袖子,领着她入门。
汤圆单独住了个大房子,傅司南命人打开屋门,温酒酒一踏进屋内,就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扑到她脚边,翻出了柔软的肚皮。
傅司南的眼底露出羡慕嫉妒的目光。平日里汤圆对他从来都是冷冰冰的,那性子比他的大哥傅尽欢还要拒人千里之外。
温酒酒蹲下身子,用手揉了揉汤圆的肚皮,揉完肚皮,又去揉它的脑袋。
汤圆两只小爪子抱住她的手,使劲地嗅着她袖口里藏着的猫薄荷,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温酒酒打心底里也是喜欢汤圆的,她将汤圆抱在怀里,狂撸它的脑袋。
傅司南毫不怀疑,再这样撸下去,他可爱的小汤圆,会被温酒酒撸成一个小秃子。
还好温酒酒不算丧心病狂,她将汤圆放下,对傅司南道:“二公子可有时间?”
傅司南不解。
“酒酒给汤圆种的猫草,还有几日才能发芽,二公子若是有时间,我们不妨去山间走一趟,采摘一些回来,暂时解一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她又揪住了傅司南的袖子。
汤圆难得走到傅司南的脚边,用脑袋蹭了他一下,“喵”了一声。
在温酒酒和汤圆的双重攻势下,傅司南最终答应和温酒酒出去一趟。
山间林木繁多,傅司南不识得猫草,温酒酒才敢诓他出来。
二人沿着山路上山。
温酒酒在前面走着,傅司南在后面跟着,他们走的这个地方遍布荆棘,几乎迈不开脚。
温酒酒停下脚步,回身,怯怯道:“二公子,借刀一用。”
傅司南抽出腰间的刀,递给温酒酒。温酒酒握住弯刀的瞬间,身体明显晃了晃。
傅司南笑道:“小心,我这刀重的很,别折了自己的手腕。”
他的这把弯刀的确很沉,一入手,温酒酒的手腕坠了坠,险些没有握住。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嘲笑,稳住身形,拿刀劈开荆棘。
傅司南见她摇摇晃晃,强自撑着,也不开口求助,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背影。
劈了一段路,温酒酒停了下来,眼角余光从一旁的金银花丛上掠过,敛了敛心神。
“二公子,刀。”温酒酒转过身来,努力地举着手中的刀,递给傅司南。
只是那刀过于沉重,她一个不留神,没有握住,又站在高处,整个人被那刀带着往傅司南的怀中坠去,刀锋正对着傅司南的心口。
傅司南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左手握住她的手腕,从她手中夺走弯刀,右手揽住她的腰身,带着她腾空而起,落在平地。
温酒酒一站稳,感觉到胸前被人轻轻拂了一下,立时如遭重击,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惊出一身冷汗。
再看傅司南,却是眼神骤冷,阴森森地盯着她,眼睛危险地眯起:“你想杀我?”
温酒酒方才举刀撞向他的瞬间,没能掩饰住眼底的杀意。
“二公子误、误会了。”温酒酒心脏突突跳了一下,双腿略略发软,她脸色苍白地摇着脑袋,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快哭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二公子的刀太过沉重,一时没有握住,就算再借我、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不敢伤二公子,二公子如若不信,我、我……”
温酒酒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舌头像是打了个结,眼珠子乱转着,一副不知道该将目光往哪里放的模样,说到最后,她咬了咬牙,目光凝在傅司南手中的弯刀,猛地闭上眼睛,竟朝着他的刀撞了过来。
温酒酒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一团红影就朝着傅司南扑了过来。
傅司南眼神微变,手腕翻转,将刀锋换了个方向。
温酒酒撞上了刀柄,脚下被藤蔓绊住,慌乱中,似乎因刚惹恼傅司南,也不敢去揪他的袖摆,下意识地抓住刀柄,朝一旁跌去。
一旁盛放着大片的金银花,花藤掩盖下,是个黑黝黝的洞口。
温酒酒“啊”地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往下一沉,手中的弯刀被她率先甩进了脚下的地洞里。
傅司南足尖一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去抓他的那把弯刀。
轰然一声,脚下没有可着力的地方,两个人朝着幽深的洞口中坠去,砸落在斜坡上,一路滚了下去。
好在傅司南知道温酒酒武功低微,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及时将她抱在怀里,用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
饶是如此,温酒酒也摔得头晕眼花,一脑袋磕在傅司南的心口,将傅司南磕得呼吸一滞,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两人滚了一段路,才停了下来。
温酒酒趴在傅司南怀中,脑袋埋在他的心口,掩去脸上奸计得逞的表情。
这地洞就是她昨夜偶然发现的地洞,她故意将傅司南引来,当着他的面掉下去,唯恐他对她置之不理,她把他的刀先丢了下来。
这把刀跟了傅司南十几年,陪着傅司南一起长大,就算他不肯出手救温酒酒,也会捞他的刀。
她处心积虑地把他骗进这地洞,是为了制造与他独处的机会。
孤男寡女,患难与共,情愫暗生。温酒酒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趴了一会儿,待脑海中那股晕眩感消失后,抬起脑袋,看向傅司南。
傅司南躺在地上,身上都是灰土和草屑,脸色泛着些许惨白。刚才摔下来,他为护住温酒酒,活生生当了一回肉垫。
温酒酒的眼睛微微睁大,惊道:“二公子,你的脸色好白,你受伤了!”
她撑着手肘从他怀中起身,手在他的腿上狠狠压了一下。
傅司南的喉中溢出一声闷哼,脸色更白了几分。
温酒酒烫了似的收回手,惊慌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二公子,我是不是压着你的伤口了?你伤到了哪里?”
她慌乱地去揭他的衣襟,一只手蓦地伸出,握住她的手腕。
温酒酒抬眸,对上傅司南的目光。傅司南道:“摔断了腿,别乱动,先扶我起来。”
温酒酒白着脸点头,伸出双臂,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起来。
自始至终,傅司南的右腿保持着扭曲的姿势,看来伤的是右腿。
温酒酒假意检查他的伤势,背对着他,眼角露出一丝惊喜。
这断腿……
完全是意外之喜啊。
要不是担心傅司南知道真相会暴起伤人,温酒酒都想仰天狂笑三声了。
她仰起头来看向他们摔下来的那个洞口,洞口被藤蔓遮盖,泻下来些许天光,显得这洞内光线幽暗。洞内生着不少杂草,刚才他们滚落下来,压平了一大片。
她原本以为,傅司南掉下来后,会受点轻伤,休息一会儿,就能凭借着轻功抱着她飞上去,现在看来,没人来捞他们,是别想上去了。
温酒酒整理好表情,转过身来,眉间瞬间堆满担忧之色,外加三分自责、七分心疼:“二公子,您的腿伤很严重,需要及时救治。”
傅司南看了一眼,仿佛没有痛觉般,脸上是毫不在乎的表情:“没事,小伤。”
温酒酒一愣,不明白傅司南何以说出断腿是小伤这样的话。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原书里曾提及过,这对双生子自打出生起就被囚困在伏魔岛,日以继夜地修炼武功,为了磨练他们的意志,傅南霜对他们进行了一系列的残酷训练。
这些训练的手段,都是曾经用在烈火教死士身上的。
双生子曾数度身陷险境,险些殒命也是发生过的,最严重的一次是傅司南在大火中被浓烟迷了眼睛,双腿又被横梁压断,几近绝望之时,满身是血的傅尽欢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将他背了起来。
逃出火海的瞬间,早就埋伏好的杀手,对着他们万箭齐发。
傅尽欢把自己的剑递给傅司南,背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盾,穿过箭雨,傅司南则负责挥着手中的剑,杀光阻挡他们生路的人。
最后兄弟二人逃出箭雨,合力击杀所有杀手,才算通过这次的训练考核。
傅南霜给二人准备的都是天下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但这次的考核,傅尽欢的心口还是留下了一块指甲盖般大小的箭疤。
傅司南也在这一次次的残酷训练中,习惯了疼痛,对生死之事习以为常。
若非早已经历过残酷,双生子又岂会对生命如此漠然,这大概就是傅南霜的目的,杀人的武器,不需要对生命产生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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