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酒趴了一会儿, 见无事发生,试探地将脑袋抬起, 向下看了一眼。
碧影向上倒退着,傅司南抓着从山崖上方垂下来的绳子,绳子的末尾牢牢系在一棵树上。
山崖的下方有铁先生的人盯着,他们出了山洞后, 向左边攀爬,另寻了一条下去的路。这条路掩映在枝叶间, 有茂密的丛林遮挡, 能护他们不知不觉下了山崖。
傅司南一步一步向下攀爬着, 虽然周遭时不时滚落石子,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温酒酒趴伏的这一方天地, 稳稳当当的, 叫她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安全感。
大抵是因为傅司南的那一句承诺。
傅司南这人恶劣归恶劣, 说出的话,一向一诺千金, 比那食言而肥的小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也难怪原书酒酒和双生子朝夕相处后, 逐渐对双生子的印象改观。
温酒酒将目光下移,看向傅尽欢。
傅尽欢背着弓箭,面无表情地在前面开路, 洁净无瑕的白衣, 远远望去, 如一抹藏在碧影中的冰雪。
下面都是铁先生的守卫,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第一个受到攻击的会是傅尽欢。他一点儿也不担忧,似乎保护傅司南和温酒酒这件事,本就是他该做的。就像上次在演武场上,那个刺客攻过来时,傅尽欢也是第一个站在傅司南和温酒酒的身前,挡住刺客的攻击。
他被傅司南唤一声大哥,这些于他而言,都是一个兄长该尽的责任。
又走了一段路,崖下枝叶渐渐繁茂,不远处,碧色的海水拍打着礁石,卷起一片银白的雪浪。
两人纵身而起,落在一棵碧树上,各自踩着一根枝干。傅司南背着温酒酒,两人的重量加起来,一落地,足下的枝干便发出轻微的一声“嘎吱”。
温酒酒抬头朝下方望去,只见葱葱郁郁的碧影间,隐约可见铁先生安排的侍卫守在下方。
傅尽欢抽出背在身后的箭支,弯弓如满月,对着下方连射数箭。箭上被抹了剧毒,即便没有射中要害,沾了血肉,也是立即一命呜呼。
树下传来数声惨叫。
“在那边”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惊呼一声。
接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是一名黑衣青年抽出腰间的刀,从身后将他劈成了两半,血雾喷溅了那青年一身。
“大公子有令,所有叛徒杀无赦”那青年冷着脸高声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立时有侍卫抽出腰间的刀,砍向自己的同伴。
那些人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身边还有“奸细”,毫无防备,被一刀取了性命,剩下的侍卫分作两拨,自己先打起来了,看得温酒酒不由得咂舌。
她小声贴着傅司南耳畔问道“二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是我和大哥的死士,烈火教培养出来的死士,不会轻易叛主。”傅司南看着下方的战局,眼底隐隐透出嗜血之意。
死士平日隐藏自己的身份,混迹侍卫当中,铁先生控制整个伏魔岛后,他们接收到傅尽欢的密令,假意投降,实则与傅尽欢里应外合。
待傅尽欢的死士将侍卫都绞杀后,抹了抹脸上的血,单膝冲树上的傅尽欢与傅司南跪下“恭迎大公子、二公子回归。”
温酒酒悄悄数了一遍,共有七人,她突然想起来,原书里傅尽欢与傅司南共同拥有十五名死士。
死士的培养代价是极高的,他们需要从稚童时期培养起,再历经层层筛选、考核,从数百人当中挑出最拔尖的一批。
他们武功高强,忠心耿耿,视死如归,是烈火教最利的杀人武器。
一旦主人下令,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如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替他们的主人冲锋陷阵。更重要的是,一旦认主,除了他们的主人,就算是烈火教的教主傅南霜,也没有办法号令他们。
傅尽欢足尖一点,掠回地面,淡声道“起来。”
傅司南也跟着跳了下去,他将背上的温酒酒放下。
温酒酒抱着汤圆,在他身边站好,因她刚踩上实地,不由得双腿发软,身形歪了一下,多亏傅司南伸手扶住了她。
死士七人见傅司南态度亲昵,忍不住瞧了温酒酒一眼。
温酒酒身上裹着傅司南的外袍,怀中抱着一只圆滚滚的胖猫,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披半散,衬得她的肤色莹白如雪,与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的傅司南站在一起,叫人下意识想起一个词
天造地设。
“其他人呢”傅司南察觉到死士在打量温酒酒,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
“回二公子的话,已经照着大公子的吩咐,妥当安排下去。”领头的青年连忙收回目光,答道。
“留下两个人保护酒酒,其他人照计划行事。”傅尽欢道。
“是。”青年抱拳。
“温姑娘,请随属下来。”走出来两名死士,对温酒酒欠了欠身。
温酒酒看向傅司南。
傅司南以为她是在害怕,安慰道“等我杀光那些叛徒,就会回来接你。”
温酒酒点点头,抱紧了怀中的汤圆,跟在两名死士身后,沿着沙滩离开。
死士带着她去了一间密室。
暗道连接海湾,暗道的尽头,就是密室。温酒酒记得原书曾说过,傅尽欢的红尘渡里设有密室,死士带她来的,应该就是傅尽欢的密室。
密室不止一间,死士带她来的,是最外面的一间。温酒酒抱着汤圆,站在壁前仰头看着燃烧的火把,密室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可供休息的石床,什么也没有,不知道铁先生有没有将这里扫荡过一遍。
她想往深处走一走,又顾忌到死士在眼前,她的一言一行,为他们监视,汇报给傅尽欢。
温酒酒抱着汤圆来回走了两圈,突然手一松,汤圆从她怀中跳了出去,往密道中走去。
“汤圆。”温酒酒惊呼一声,追上去。
两名死士也立马跟了上去,唤道“温姑娘。”
温酒酒边走,边用余光打量着两边,这里有好几间密室,其中一间屋门是半开着的,留下一条缝,汤圆胖乎乎的身体扭了一下,便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温酒酒做出惊慌的样子,顺手推开铁门,追上汤圆,一把将它抱入怀中。
“温姑娘”那两名死士追到门口,“不可乱走。”
温酒酒抱着汤圆,这才注意到这间密室和其他密室不一样。这里应该是个药室,墙壁的两侧都嵌了一排药柜,室内中央还放置着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名少女。
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双目微微阖起,脑后枕着一块瓷枕,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似乎是睡着了,但全身又不见半点生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诡异感,像是一个冷冰冰的人形标本。
温酒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地问“她是谁”
那两名死士立时单膝跪倒在她面前,垂下脑袋“请温姑娘回到原来的地方。”
温酒酒抱着汤圆往药室外面走去,眼角余光一直在打量石床上的少女,待她踏出药室后,身后传来铁门合起的声音。
温酒酒回到最初的那间密室,在角落的石床上坐下,跟着她回来的那两名死士,死气沉沉地站在门口,跟雕塑似的。
温酒酒脑海中不断浮现起那名躺在石床上的少女。
她记得原书里说过,傅尽欢擅药理,曾以活人制成人偶,她越想越觉得,她方才看到的那名少女,很有可能是傅尽欢拿来做试验的人偶。
温酒酒的身上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她可没忘记,原书酒酒的结局也是被做成了人偶。
她定了定神,看向门口的两名死士“两位大哥,刚才我见到的那位姑娘她是”
等了半天,也无人回应她。
空气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声音,和温酒酒的呼吸声。
温酒酒不甘心“两位大哥”
“属下不慎让温姑娘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已是死罪一条,还请温姑娘体恤属下一回,莫要再问,看见了什么,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其中一人道。
原来那密室里的东西是不能叫她看见的,恐怕真相与温酒酒猜想得不离十。
她连忙站了起来,面露几许不知所措的神色,咬着唇,垂下眼睑,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不知会连累两位大哥,两位大哥放心,我保证不会说出去,若是大公子那边责罚,我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是杀是剐,绝不推脱。”
“温姑娘无需担心,大公子不会处罚你。”
温酒酒生得貌美,又这副梨花带雨纯良无辜的模样,叫人轻易就卸下防备,忍不住多搭话了两句。
温酒酒却是摇头;“大公子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徇情。”
与温酒酒说话的死士,见温酒酒一脸决然,如赴刑场,面无表情的脸上,头一回泻出一丝无奈“温姑娘莫怕,那密室里的东西无关紧要,纵使被不小心瞧了,也罪不至死,况且以温姑娘的身份,大公子是不舍得责罚的。”
温酒酒跟他兜了一个大圈子,也没有问出少女身份。这些死士受过严训练,只忠于主人,没有傅尽欢的吩咐,是休想从他们口中问出端倪了。
她只好叹了口气,又道“既然不打紧,今日我擅闯密室一事,可否请两位大哥替我隐瞒,这样你我都不用挨罚,大公子也没有什么损失,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到最后,那两名死士也没有表明究竟会不会将此事汇报给傅尽欢,温酒酒抱着汤圆,抚着它圆乎乎的脑袋,默不作声地研究墙上的火把。
她口中说着怕,其实是一点不怕的。
有汤圆这个背锅的,傅尽欢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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