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酒几乎将红尘渡转了一圈,才找到苏明烟的踪影。她刚干完活, 坐在树荫里的台阶上, 抬袖擦了擦额前的汗。
温酒酒走到她身前。
她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见过温姑娘。”
温酒酒微微一笑“你别怕, 我只是路过, 烟儿, 我们坐下来说会儿话吧。”
苏明烟诚惶诚恐地用袖子掸了掸台阶上的灰尘“温姑娘请坐。”
她私下听侍女们讨论过,温酒酒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是二公子喜欢的人, 二公子喜欢她喜欢得恨不得捧在掌心里,等她做了二公子的女人, 就是伏魔岛的半个主人,连大公子都要礼让三分。
温酒酒不知苏明烟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她在苏明烟身边坐下, 尽量将表情放柔“烟儿, 我瞧着你有几分面善, 我们以前可是见过”
苏明烟摇摇头,眼中露出几许茫然“奴婢不记得了,温姑娘当真见过奴婢”
温酒酒一愣“什么叫不记得了”
“小环姐姐说, 奴婢脑袋受了伤,所以不记得从前的事情。温姑娘如果真的见过奴婢, 可否告诉奴婢, 奴婢究竟是谁。”苏明烟抓住了她的胳膊, 祈求道。
温酒酒心情复杂, 细细盯了她几眼,故作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我的确见过你,你叫苏明烟。”
苏明烟大喜“大公子也是这么说的。”
“大公子还和你说过什么”温酒酒惊疑。听着苏明烟话里的意思,傅尽欢并未隐瞒她的名字。
“大公子只说了这个,再没提起其他。”
温酒酒略略定神,从袖中摸出苏野给她的玉佩,递给苏明烟“对这个有印象吗”
苏明烟接过玉佩,认真瞧了瞧“没印象。”
温酒酒失望,看来她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的失忆会和傅尽欢有关系吗温酒酒想起苏明烟当初躺在密室里的模样,心底一沉。
那个药室,那张石床,都让人不寒而栗。苏明烟不会无缘无故失忆,应该是傅尽欢动了手脚。
“银针锁穴”四个字,不由自主地浮上温酒酒的脑海。
银针锁穴,是以银针入穴的手法,封锁住记忆。原书里,傅尽欢曾不止一次动过以“银针锁穴”锁住酒酒的记忆的念头,是傅司南不同意,才作罢。
酒酒自尽后,傅司南曾背地里自责过,要是当初同意傅尽欢的提议,封住酒酒的记忆,或许他们就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傅尽欢做事周全,为保锁穴万无一失,会先以替身代之,苏明烟就是他选中的替身。
温酒酒发现,无论身形还是年纪,苏明烟都与她相仿。若非作为她的替身,苏明烟并无其他值得傅尽欢动用银针锁穴的理由。
想到这里,温酒酒浑身漫起一层寒意,愈发觉得,这银针锁穴的手法是为她准备的。
原书是酒酒刚烈,不同意双生子的提议,屡次冲撞傅尽欢,叫他动了银针锁穴的念头。温酒酒穿越后,对傅尽欢向来都是能顺着就顺着,不知为何还是触发了这条隐藏的剧情线。
“温姑娘,你怎么了”苏明烟察觉到温酒酒的不对劲。
温酒酒回神,将玉佩收起,摇摇脑袋,双颊勉强攒出笑意“无事。烟儿,我的确识得你,你是神剑山庄的二小姐,苏明烟,苏野是你的弟弟,这玉佩便是苏野交给我的,他来接你回家了。”
苏明烟露出惊愕的表情“苏野,苏野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真的是我的弟弟”
温酒酒一阵心惊,看来苏明烟并非全然不记得,苏野不同于其他,是苏明烟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难怪苏明烟失忆了对这个名字还有反应。
她压低嗓音“是不是,见一面,你自会有判断。记住,此事机密,只能你我知晓,不可再透露给其他人,否则落入大公子耳中,不仅你我都会没命,苏野也会遭殃。你先不要声张,我会尽快安排你们姐弟俩见一面。”
苏明烟点点头“温姑娘放心,我会记住的。”
温酒酒不怕她会泄露出去,因为泄露出去,对她自己没有好处,看得出来,她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
温酒酒眼角余光扫到院子的另一端,傅尽欢与小环朝着这边行来,赶紧站起,走到一边。
苏明烟反应也快,抱起扫帚,绕过山石,快速地溜走了。
傅尽欢穿过树影,缓步走到温酒酒身前。
温酒酒微微欠身“大公子。”
傅尽欢面无表情“你在找我”
温酒酒心头掠过些许讶然,脸上立刻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我问过她们,她们都说大公子有事出去了,我便抱着琴四处走一走,想着兴许能碰上大公子也说不定。”
小环躲开温酒酒的目光。并非她故意说谎欺骗温酒酒,是傅尽欢特意吩咐下来的,除了驱毒,温酒酒来寻他,就找个借口打发走。
“想学琴”傅尽欢垂下眼睛,看着她怀中的琴。
温酒酒再次点头。做戏做全套,她抱着一把琴,瞎转悠半天,最后又告诉傅尽欢,自己不是来学琴的,摆明是有其他目的。
“随我来。”傅尽欢转身就走。
傅尽欢带温酒酒去的是他的琴室。
绣着烟雨图的屏风将屋子隔开,壁上挂着精美的画作。雅致的琴案前,一张桐木琴呈于其上,桌角处,摆着一只凤凰衔环的银色熏炉。
小环给熏炉添上一炉幽香。
温酒酒抱着琴,踩着柔软的地毯,不知所措地跟在傅尽欢身后。傅尽欢停下,她险些撞到他身上,更加不知所措了。
小环走过来,接过她的琴。
傅尽欢指了指琴案“坐。”
温酒酒只好在琴案前坐下。
说实话,傅尽欢可怕,她每次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心脏都要从肚子里蹦出来了。此人观察入微,她担心被他多看几眼,什么秘密都给他挖出来了。
真是压力比山大。
傅尽欢站在她身后“对琴了解多少”
温酒酒老老实实道“一无所知。”
傅尽欢“”
傅尽欢沉默片刻,似有些无奈,只好从最基本的知识讲起。
他一边讲着,一边走到琴案前,手指按上琴弦,做出示范“左手在弦上如蜻蜓点水,右手弹拨,此为泛音;右手直接弹拨琴弦,为散音;左手将弦按于面板,右手弹拨,为按音。”见注释1
清越空灵的琴音随着傅尽欢的演示,从他指尖流泻而出。
温酒酒照着他的动作,试着弹拨。
“我先教你指法。”傅尽欢俯身,青丝从身后垂下,掠过温酒酒的面颊。
他微凉的手覆上温酒酒的手背,指尖似带着电,叫温酒酒浑身一颤。
温酒酒尴尬地转头,傅尽欢的发尾掠过她的鼻尖,微微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立时站起,满面泛着绯红,惊慌地道歉“对不起,大公子,是酒酒失仪。”
看着她跟个筛子似的抖来抖去,手臂抬起又放下,大概是想揉鼻子,却又不敢。傅尽欢忍不住宽慰了一句“无碍。”
温酒酒不抖了,脑袋低垂,不敢看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大公子。”
“说。”
“昨日岛上新来了一批俘虏,酒酒要了一人做侍从,此事二公子已经首肯,只是尚未来得及与大公子禀明。”温酒酒战战兢兢地开口。
终归傅尽欢才是当家做主的,光傅司南同意不管用,温酒酒要人一事,傅尽欢这边肯定早已得到了消息,温酒酒主动坦白,是担心傅尽欢将苏野抓回去。她先开口,还有商量的余地。
“此事我已知悉,苏野狡诈,司南只废他武功,看似万无一失,实则养虎为患,我已派人去留仙居,在他体内钉入三枚跗骨钉,如此方可留用。”
宛若一盆冷水,直接从头顶浇下,将温酒酒浇了个透心凉。
“跗骨钉”三个字险些叫温酒酒腿软没站住。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声音平静“多谢大公子成全。”
温酒酒回去的时候,双腿还是软的。
跗骨钉是烈火教的一种酷刑,专用在犯错的教徒身上。在体内钉入跗骨钉,不但能限制住受刑之人的行动,还能置受刑之人时时刻刻于煎熬中。原书曾描述跗骨钉为“跗骨钉刑,痛如刮骨”。
温酒酒踏入留仙居内,快步朝着苏野的屋子走去。门是半开的,温酒酒推门而入,疾声唤道“苏野。”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温酒酒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苏野。
苏野跪坐在地上,脸色发白,额前汗珠簌簌滚落。
温酒酒走到他身前,缓缓蹲下。少年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双手紧握成拳头,过于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
“你没事吧”温酒酒担忧。
“刚才来了两个人,不由分说,将我压住,往我胸前钉了三枚跗骨钉。”少年咬着双唇,唇角血迹斑斑,难以忍受的痛楚,使他的声音听起来破碎沙哑,断断续续的。
“对不起。”温酒酒垂下脑袋。
苏野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温姐姐,你不用道歉,此事我知道不怪你。你自身难保,能保住我的性命,已经尽力了。今日傅氏双生子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都会记住的,欠我的,迟早有一天,我要一一讨回来”
少年说到最后,眼底泛着凶狠之色,不顾痛楚,握起拳头,狠狠在地上砸了一拳。
温酒酒听他不恨自己,松了口气。
苏野,同样是她招惹不起的一个角色。她听到傅尽欢往苏野体内钉了三枚跗骨钉,心都凉了,要是苏野因此迁怒于她,把她列为打击报复的对象之一,她不但功亏一篑,还从此多了一个对手,简直得不偿失。
苏野作为主角穆云岚的追随者之一,自出场起,角色的属性很明确亦正亦邪。
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便是如此。
他喜欢的,尊敬的,会拼尽全力去守护,比如穆云岚和苏明烟;他讨厌的憎恶的,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毁灭,比如傅氏双生子。
此人心狠手辣,无人能及。苏母死后,苏父续弦,那继室对他们姐弟极为苛刻,曾不止一次折磨虐待苏明烟,苏野小小年纪,将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待瓦解继母的戒心后,用计将其骗出,一把火活活烧死,又将继母所生的幼子,秘密抱给一家农户收养,对外谎称幼弟同样死于大火。
为了报复父亲对母亲的薄情寡义,他从一个大夫的手里买来一包药,下在饭菜里,从此断了苏父传宗接代的能力。
苏父得知真相后,对其恨之入骨,却碍于苏氏只剩下这一条血脉,要是从此断绝,庞大家业只能流落于旁支,不得不忍气吞声,让他做了少庄主。
后来,穆云岚需封魔剑对付傅氏双生子,苏野将幼弟接回,迫其以身祭剑,铸成神剑山庄三百年来无人铸成的封魔剑。原来,并非苏氏族人始终无法铸成封魔剑,是因苏氏族人从未有人能做到苏野这般狠绝。
苏野为恶,并不输给双生子,这是温酒酒忌惮他的缘由。凡事都有双面性,她当初留下苏野,是存着利用之心,当然也做好计划失败,苏野与她反目成仇的准备。
温酒酒从袖中取出苏野给她的玉佩,递还回去“苏野,我见到你姐姐苏明烟了。她的记忆出了点问题,不过你不用担心,她并无性命之忧,明日傅尽欢替我驱毒时,你随我一同前去,我找机会让你们姐弟二人见一面。”
苏野低声道“温姐姐,苏野欠你一条命,你放心,苏家姐弟欠你的,苏野谨记于心,日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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