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浓厚的树荫, 就到了大厅。
厅内有一黑衣女子倚在桌边,支着脑袋正在打盹, 她的腰间挂着一条黑色的长鞭,垂下来的左臂袖管里空荡荡的, 正是在大战中断了一臂的青雀堂堂主魅姬。
魅姬跟随烈火教教主傅南霜二十多年,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却遭了傅南霜的猜忌, 被打发至伏魔岛, 替双生子二人管教仆从。
魅姬对傅南霜心存爱意, 遭了猜忌后, 非但不怒,反而尽心尽力服侍着双生子。
终归在心底存了一丝怨气, 这怨气最后都发泄在进了青雀堂俘虏的身上,原书的酒酒便是其中之一。
“堂主。”领着温酒酒进来的男侍从, 身穿一件淡粉色的衣裳, 垂着宽大的袖摆, 袅袅娜娜走到魅姬身前,温柔地唤了一声。
魅姬睁开眼睛, 眼底厉光乍现。
“二公子命人将此女送过来,请您好好管教, 管教好了, 再送回去。”粉衣侍从指着温酒酒说道。
魅姬站起身来, 目光将温酒酒上下打量了一遍, 疑惑道“居然是你。”
魅姬记得她,她是唯一一个入岛不用进青雀堂的俘虏,魅姬三番两次去请示,都被双生子挡了回来。
温酒酒挺直着背脊,脑袋微微一偏,躲开她肆意侵略的目光。
“犯了什么事”魅姬这句话问的是站在一旁的粉衣侍从。
粉衣侍从答道“听说是顶撞二公子,惹二公子动了怒火。”
魅姬冷笑一声“得了二公子的青睐,就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恃宠而骄,到头来,还是得来青雀堂走一趟,不若当初就送进来,也好省去我一番功夫。”
“堂主说的是,要是一早送来,教好规矩,哪里会惹得二公子动怒。如今娇纵了这么些时日,怕是身娇体弱,学起规矩来,要比旁人费事得多。”粉衣侍从一脸谄媚的表情。
“二公子可说了怎么教”
“二公子未曾言明。”粉衣侍从摇摇脑袋。
“到底是二公子的女人,身上也不好留疤的。”魅姬抬手,爱怜地抚了抚温酒酒的脸颊,“杀威棒就免了,先学第一个规矩吧。”
所谓杀威棒,是进了青雀堂,不问青红皂白,先挨一顿板子,磨一磨身上的锐气。再硬气的,挨了一顿板子后,气势也弱了下来。
粉衣侍从得了命令,行至温酒酒身前,清了清嗓子“请温姑娘去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让起来,才能起来。”
温酒酒双臂垂在身侧,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攥紧,眼中腾起屈辱之色“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能跪你们这种小人”
这是原书里酒酒的台词。
原书酒酒入青雀堂,杀威棒也免了,只因她先前已经挨了傅尽欢的一顿鞭笞,伤才养好,是以,送入青雀堂时,傅尽欢特意吩咐了一句。
魅姬教的第一个规矩,就是跪礼。
在伏魔岛上,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双生子是伏魔岛的掌权者,任何人见了他们,都要行跪礼。
弯下双膝而跪,是对掌权者的臣服。
是傅尽欢叫人免去了这些礼节,温酒酒入岛后,才没有见到动不动就跪倒一片的场面。
免去礼节,不代表取缔,跪礼是青雀堂教的第一项规矩。不管是伏魔岛的条规,还是其他需要遵守的禁忌,都是要跪着学完的,基本上,进了青雀堂,就是从头跪到尾,跪得膝盖都烂了,是常有的事。
不跪也可,那么,魅姬会命人将其膝盖骨取下。是跪一时,还是永久地站不起来,怎么选择显而易见。
魅姬是不可能叫人剜去温酒酒的膝盖的,温酒酒心里有底,才敢照着原台词念。
“大胆,不服管教者,先剜双膝,再扔去后山喂狼。”粉衣侍从厉声警告着。
温酒酒仰起脸来,神色倔强“不跪就是不跪,你们杀了我吧”
粉衣侍从还要再骂,魅姬冷笑一声“很好,有骨气,看来是需要有人帮一帮温姑娘了。”
粉衣侍从会意,扬声道“来人。”
立时从屋外走进来两个黑衣侍卫,这两人都是魅姬的手下,身材魁梧,眼神凶煞,一看便知是高手。
两人朝温酒酒走近,伸手来抓她双臂。
温酒酒抬起手掌,攻向二人。她有傅尽欢的三年功力,这些日子将无极神功学到了第七重,纵使被两人围攻,一时也没有处于下风。
她一边闪避,一边在心中嘀咕,怎么还没有人过来她明明叫苏野去搬救兵了,苏野不愚笨,应当懂得她眼神的示意。救兵再不来,今日她真的要在魅姬手底下吃亏了,这出戏也唱不下去了。
温酒酒心中焦急,左右闪避,以退为进,正如鱼得水时,忽觉膝盖处微微一麻,转头看向魅姬。
魅姬手中拿着一枚开心果,得意地含入口中。
温酒酒身形一晃,没有站稳,被那两名黑衣侍卫一左一右,抓住双臂,反扭到身后。
温酒酒胳膊被他们扭得生疼,额上冷汗连连,脸色也煞白了许多。
“啧啧,难怪二公子要将你送过来管教,真是一只脾气大的小野猫。”先前一直谄媚讨好魅姬的粉衣侍从,冲魅姬拱了拱手,“堂主,既然这只小野猫娇贵得很,属下建议,不如罚跪时给她准备一个蒲团,也免得说我们怠慢了她。”
“还是你鬼主意多,别留下伤疤。”魅姬以手掩嘴,打了个呵欠,冲他摆了摆手,“去吧,我乏了。”
粉衣侍从脸上堆满欢喜,不怀好意的眼神从温酒酒的身上掠过,叫人不寒而栗。
他跟随魅姬已久,天天受魅姬驱使,久而久之,心生怨气,不敢发作,养成了凌虐他人的癖好。唯有凌虐他人,获得快感,才能慰藉他所受的委屈。
温酒酒被押到院中。
太阳已经沉落下去,暮色一点点罩下来,大片的阴影覆盖着伏魔岛。
粉衣侍从拿了个蒲团,放在温酒酒身前,掀了掀眼皮“跪下吧。”
温酒酒奋力地挣扎着。
她不是傻子,蒲团上方裹着一层锦缎,锦缎的下面,掩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银针。这些银针寒光闪烁,嵌在蒲团上,她要是跪下去,银针刺入膝盖中,痛苦可想而知。
她的腿部穴道被魅姬击中,此时的挣扎,也无济于事。
玩大了。
温酒酒心底发寒,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救兵的到来,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挣脱侍卫的手。
“按下去。”粉衣侍从道。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二公子,二公子会来接我的。”眼看着离那排银针越来越近,温酒酒不得不搬出傅司南恐吓他们,“二公子只是一时恼我,你们真伤了我,二公子会要你们的小命。”
“听她啰嗦什么,按下去。今日可是二公子将你送来的,二公子是不会来接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救命二公子救命”温酒酒浑身浸着一层冷汗,失声叫道。
只有在绝望无助时,她才深刻地体会到,这里是伏魔岛,没有傅司南的娇宠,她什么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随意羞辱她,将她置于死地。
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坚定离开伏魔岛的决心。
温酒酒汗如雨下,视线被汗珠模糊,正在她以为今日必定要吃一番苦头时,突然传来一声清喝“住手。”
那声音冷冷清清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叫温酒酒在绝望中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逐渐黯淡下去的双眸,陡然亮了起来。
救兵来了
站在她面前的粉衣侍从发出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抓住温酒酒的两名侍从,飞快地松开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公子饶命”
温酒酒抓住这一息的功夫,运起内力,任由体内真气乱窜。
真气逆行的后果是胸腔内气血翻涌,温酒酒眼前一阵黑过一阵,再也忍不住,呕出一口血雾。
吐出这口血后,温酒酒身形晃了晃,软倒下去。
一双手臂从身后伸出,抱住她的身体。
温酒酒跌入了一个沁着冷香的怀抱,她放心地合上双眼,昏了过去,唯一的念头是,今日的戏总算唱完,她可以退场了。
傅尽欢抱着温酒酒,冷眼扫向地上跪着的两人,方要动怒,魅姬慌慌张张从厅内走了出来,跪在傅尽欢身前“见过大公子。”
“魅姬,你追随父亲二十载,从来都不是不知分寸的,怎么也跟着司南胡闹。”
“是属下欠考虑了,请大公子责罚。”魅姬垂下脑袋,不敢反驳。
傅尽欢扫了一眼地上插满银针的蒲团,又看了看怀中的温酒酒,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魅姬登时冷汗连连“大公子”
“念在你追随父亲多年,暂且罚薪俸三月,下不为例。若是再犯,必定重罚。”傅尽欢说完这句话,弯身抱起倚在他怀中的温酒酒,转身离开。
碧落海内,傅司南脸色阴沉地坐在桌边。
负责押送温酒酒去青雀堂的侍卫,回来向傅司南禀报“二公子,人已经送过去了。”
“她有没有说什么”
侍卫一愣,摇头“没有。”
傅司南眼底阴云密布,喝了一声“滚。”
侍卫赶紧抹了抹冷汗,跑了。
地上都是杂乱的杯盏等物,茶水泼了一地,褐色的茶啧浸透朱锦长毯。
“喵”的一声,汤圆从屋外走进来,绕过满地的狼藉,轻手轻脚地行至他的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
侍女跟在它身后。
托温酒酒的福,汤圆现在每日有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
傅司南弯身,将汤圆搂在怀里。
汤圆跟着温酒酒混了一段时间,变得亲人许多,现在也主动亲昵傅司南了。它用脑袋抵住傅司南的下巴,使劲地蹭着。
傅司南照着温酒酒所教,用手指挠着它的下巴,不多时,汤圆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温酒酒说过,这是它表示开心的声音,声音越急促,越是开心。
“二公子。”负责照顾汤圆的侍女,走了进来,冲傅司南施了一礼。
傅司南抱了汤圆一会儿,将汤圆递给侍女。汤圆“喵”了几声,挣扎着,不肯离开傅司南的怀抱。
傅司南“啧”了一声,神情总算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从前对我爱搭不理,今日倒是黏我。”
侍女笑道“猫是有灵性的,从前二公子身上杀气太重,它自然会畏惧,现在不一样,现在二公子身上多了丝人气儿。”
说着,侍女意识到什么,猛地合起嘴巴,瑟瑟发抖跪在了地上“奴婢失言,二公子恕罪”
“好了,起来吧。”傅司南打断她的话。
“你说的那些改变,可是在酒酒来了之后”傅司南想到什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汤圆的脑袋。
侍女犹豫着点头“您看着温姑娘时,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可见您是打心底里喜欢温姑娘的。”
傅司南揉着汤圆脑袋的那只手动作一顿,沉吟着“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侍女脸色发白“奴婢不敢妄言。”
“恕你无罪。”
“二公子在乎温姑娘,要是温姑娘受了伤,到最后,心疼的还是二公子。身上的伤疤可以痊愈,心里一旦留下伤疤,就算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也无能为力。”侍女是哆嗦着说完这番话的。
傅司南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把汤圆塞入她怀中,朝着屋外走去。
他一走,一名蓝衣侍女从长廊的另一端走过来,对抱着汤圆的侍女道“你做的很好。”
她叹了口气。她服侍傅司南最久,最懂傅司南的心思,这位二公子明明心里很在乎,表面偏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他把温酒酒送进青雀堂,一颗心也早已跟着温酒酒飞去了青雀堂。
傅司南飞快的奔向青雀堂。他一路上都在想,温酒酒胆小,没见识过青雀堂里的腌臜手段,这会儿怕是吓得哭了。
她会不会在哭着喊他的名字她会喊二公子,还是二哥哥
越是这样想着,他的心越是痛得要裂开。
他真是个混蛋。
生了气,吓唬吓唬她就是,怎么就动真格,把人送到青雀堂去了
她记挂着穆云岚又怎样她现在人是他的,只能留在他身边,哪里都去不了。一个区区的穆云岚,怎么就叫他忌惮成这样了
大不了,他将穆云岚给杀了。
对,杀了穆云岚。
傅司南心底一半漫着柔情,一半堆着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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