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傅尽欢的船扬帆起航,朝着茫茫大海驶去。
船舱内,傅尽欢端坐于桌前, 抬起左臂。
这些日子伤势反反复复, 影响了伤口愈合的速度, 尚用不得右手,好在他从前练字时, 为修出一心两用,也练过左手写字。
他写了一封信,放进竹管里, 递给小环。待船靠了岸,小环就会派人将这封信送到傅南霜的手中。
他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傅南霜对这个儿子既严苛, 也纵容,只要信中陈述理由得当,违背命令出岛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小环先前担忧傅尽欢会被教主责罚, 此刻见傅尽欢胸有成竹地写了信,又放下心来。她的这位大公子,还是有几分手段的,他既然敢私自离岛, 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晴空万里, 海风掀起碧波,船帆吃饱了风,大船在海上航行着。站在甲板上的侍卫, 抬头看着远方碧波中若隐若现的船只, 惊讶道“那是那是圣教的船”
那艘船在朝着他们急速驶来。他们都没有认错, 那是被傅司南抢走,私自逃出伏魔岛的船,船上还挂着烈火教的旗帜。
“快、快去禀告大公子”率先发现船的侍卫激动喊道。
一个时辰后,两艘船彼此靠近,停在平静的海面上,傅尽欢纵身一掠,落于甲板。
甲板上跪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影,小环跟在傅尽欢身后,默默清点了一遍,低声在傅尽欢耳畔道“大公子,除了二公子温姑娘他们,咱们的人都在。”
“搜。”傅尽欢下令道。
片刻后,初一带着搜查的侍卫,行至傅尽欢身前“大公子,船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搜遍,并未发现二公子和温姑娘的踪影。”
“怎么回事”小环问。
“启禀大公子,二、二公子和温姑娘已、已经下了船。”船员当中为首的那人神色惶恐,结结巴巴开口,“属下、属下并非有意帮助二公子和温姑娘逃跑,那、那晚二公子以属下等人性命要挟,属下等人实乃、实乃不得已为之,属下愿意将功折罪”
“如何将功折罪”小环又问。
“属下、属下虽被二公子所逼,但对大公子忠心耿耿,这几日一直想办法将消息传给大公子,奈何二公子与那神剑山庄的少庄主在一旁虎视眈眈,属下实在无从下手。”大概是找到了几分信心,那人说话总算不磕巴起来,抬起头来,小心翼翼观察了一眼傅尽欢的脸色,“幸亏在船即将靠近海岸时,属下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二公子他们打算去妙音阁。”
傅尽欢留下初一,安置这些船员,处理后续事情。小环跟着傅尽欢回到船上,再次启程。
海风咸涩,傅尽欢站在船头,眼底映着茫茫碧海。
小环试探问道“大公子觉得方才那人的话是否可信”
“不可信。”
小环惊怒“大胆,他竟敢欺骗大公子。”
“他没有骗我。”
小环一怔“那大公子的意思是”
“我了解司南,他和酒酒是在逃亡,船一旦靠岸,他不会留下这些人的性命。现在,他们都还活着。”
小环被稍稍一提点,恍然大悟“是有人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这个人是温姑娘”
“只有将他们变得有用,司南的刀下才会留人。”
“奴婢懂了。大公子的意思是,温姑娘提出留下这些人,向大公子错误的情报。他的确是在帮大公子探听消息,但听到的,却是二公子和温姑娘故意叫他听到的,借此来误导大公子,为他们争取更多逃跑的时间。”
傅尽欢没说话了,他一旦不说话,就代表是默认。
小环心中惊诧不已。惊得是温酒酒用此法保住船员的性命,又误导大公子,简直是一箭双雕,而大公子熟知他们二人的性子,慧眼如炬,居然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小把戏。
大船靠岸后,傅司南逼着船员启动船只返航,待他们远走,两人才相携着离开码头。
路上行人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二人。温酒酒与傅司南皆是一身华贵的衣料,一看就是出身不凡,此地偏远,鲜少有这样富贵人家的子弟走动。
傅司南的目光落在温酒酒背着的小包裹上,朝她伸出手“酒酒,拿来,我替你背。”
这个小包裹温酒酒出门就带上了,一路上都不舍得撒手。
温酒酒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已经没有晕船之症,又想着什么都不懂的傅司南,离了伏魔岛,就好比没有翅膀的鸟儿,放下心来,将包裹丢给了他。
傅司南掂了掂“竟有些沉,都是些什么好宝贝”说着,他伸手去解包裹。
温酒酒连忙抓住他的手,小声道“这些都是咱们吃饭的家伙,财不外露,免得叫人打劫了去。”
“何为打劫”傅司南神色惘然。
“包裹里都是我带出来的首饰,这些东西可换成银钱,带在身上,以后咱们行走江湖就吃穿不愁了。但若叫别人瞧见了,起了歹心,将咱们这些东西都抢了过去,此为劫财。”
傅司南登时目露凶煞之色“有我在,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抢。”
红衣少年恣意张扬,眉眼被夕阳的余辉勾勒出三分艳色。温酒酒心神一动,突然凑到他身前,盯住了他,眼中泻出戏谑之色“似二哥哥这般好看的,如若被人瞧中,抢了回去,做压寨夫君,便是劫色。”
傅司南眉毛抽了抽,与温酒酒四目相对间,那种感觉又来了。温酒酒恍若变了,哪里变了,实在说不上来。
他知道自己是被温酒酒调戏了,不甘示弱,挑起她的下巴“那我就将你连同这个包裹一起劫回去,此为劫财又劫色。”
“不给。”温酒酒一怔,反应过来傅司南活学活用,扭头就跑。
傅司南拔腿追上“我偏要劫。”
二人一路笑笑闹闹,停在了一家当铺前。
温酒酒将包裹从傅司南手中取过来,踏进当铺,搁在柜台上“老板,来生意了。这些如果是活当,能值多少钱”
这些首饰都是傅尽欢的,必须尽早脱手,以免傅尽欢根据这些首饰追查到他们的踪迹。
当铺老板抬起头来,瞧见那一包裹的金银珠玉,眼睛一亮“姑娘稍等,容在下估算一番。”
老板笑眯眯地将包裹里的首饰掂了个遍,暗中瞧了温酒酒和傅司南好几眼,拿起笔,铺开一张纸,写下一行字“姑娘瞧瞧这个数可还中意。”
温酒酒目光扫了扫,不满道“老板莫不是欺我们两个看起来老实,故意压我们的价。”
“姑娘诶,这是哪里话,您出去打听打听,我老李在这里都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
温酒酒看向傅司南。
傅司南抽出腰间的弯刀,搁在柜台上,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咄咄逼人的笑容“那老板再瞧瞧,我这刀值多少钱”
傅司南心中没有银钱的概念,他在伏魔岛上,吃穿用度都是傅尽欢安排的,哪里知道出门在外,处处都要花钱。他见温酒酒与那当铺老板周旋,猜出温酒酒所说的“钱”必定至关紧要,又见温酒酒眉间露出不满之色,就抽出凤鸣弯刀为温酒酒壮势。
假若当铺老板再不给温酒酒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杀了这当铺老板,将温酒酒所需的“钱”都抢过来。
凤鸣弯刀刀身沉重,傅司南刻意用了内力,刀往柜台上一搁,柜台立时凹陷下去一块。
当铺老板面色一变,寻思着这两人衣饰华贵,红衣少年武功高强,气度不凡,怕是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又见他眼底堆着杀机,心中再贪图温酒酒的那些首饰,登时也不敢压价得太狠,连忙道“翻个倍,给姑娘翻个倍,如何”
温酒酒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居于伏魔岛,和傅司南一样,她的吃穿用度也是傅尽欢安排的,她其实对这个世界的物价也没什么概念,只是凭着经验,似她和傅司南这般年轻的,看起来人生地不熟,这个老板多半想坑二人一把,便故意试探了一句,真的叫她诈出来了。
翻了个倍,约莫也能接受,重要的是,这些首饰出自伏魔岛,都是烫手山芋,越早脱手越好。
温酒酒一副勉为其难地样子,点了点头“成交。”
“那这把刀”老板冷汗连连地伸出手,摸了摸刀锋。傅司南的这把刀看起来也不错,尤其是那刀柄处,还镶了一颗宝石,可惜这把刀的主人是个煞星。
傅司南眼睛瞪过来的瞬间,老板立时抹汗“宝刀配英雄,这把刀在下是万万不敢收,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收回去。”
傅司南见效果已经达到,挑了下眉头,将弯刀插回刀鞘。
温酒酒高高兴兴地拿了银票和一把碎银子,数了数,数目对上后,她签了字,抽出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顿了顿,又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塞入傅司南的衣襟中“这两张二哥哥保管。”
傅司南好奇“这就是你说的钱”
温酒酒颔首“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咱们行走江湖,看见什么想要的,想吃的,都能买下来。”
傅司南目中露出惊异之色“这东西竟有如此厉害之处。”
他初入江湖,对什么都好奇,一双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新奇之色。
温酒酒看着这样的他,心软了几分。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却义无反顾地背叛傅尽欢,跟着她逃出来,她再怎么没良心,也不可能将什么都不懂的他直接甩掉。
还是在丢掉他之前,教会他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吧。
想到这里,她拽住傅司南的袖子,温声道“我饿了,我们去买点吃的,再找个地方睡上一觉,等天一亮就去明月山庄,据说明月山庄的温泉泡起来可舒服了,咱们就泡它个痛痛快快。”
傅司南听她突然改口说去明月山庄,心中略感奇怪,眼角余光扫到那名当铺老板正伸长着脖子看向二人,瞬时明白过来,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们两个把伏魔岛的东西在这里脱手,等傅尽欢追来,稍加查探,就能查出首饰的所在,到时他定会拷问这个老板他们的去向。
待出了客栈,傅司南问道“我们先前骗大哥去妙音阁,方才你为何又改口说去明月山庄”
温酒酒松开他的袖子,仰起脸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大公子生性多疑,咱们放回去的那些人说出的话,他未必会信。”
“你是在故布疑阵,干扰大哥的判断。”傅司南会意,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的酒酒真机灵。”
温酒酒鼻端嗅到了食物的香气,眼睛瞬时亮起,掂了掂手中的碎银子“有烤肉,我要吃烤肉。走,我教你这些银子怎么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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