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傅司南的鞭法, 若要杀人,能一鞭子将人抽得血肉模糊,骨头尽断。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落在温酒酒的身上。

    温酒酒讶然地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傅尽欢, 傅尽欢抬手握住了傅司南的鞭稍。

    傅司南的手臂僵在半空, 他看了看满脸煞白的温酒酒, 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傅尽欢,恍若一盆冷水浇下来, 彻底清醒过来。

    傅司南双眼赤红,痛苦地怒吼一声, 扔了鞭子,转身跑了出去。

    傅尽欢将鞭子捡起来, 淡声道“来人。”

    初一走了进来“大公子。”

    “收拾。”

    初一点头,叫了一群仆从进来,将地上收拾干净, 被傅司南踹飞的屋门, 需要找工匠修葺, 暂时就没动。

    “小环。”傅尽欢唤道。

    “大公子。”小环连忙应了一声。

    “药。”

    “大公子稍等,片刻就好, 奴婢这就去催催。”小环道。

    温酒酒疑惑着傅尽欢没有受伤,为何要小环准备药, 等小环把药端过来, 她才知道, 傅尽欢的药是为她准备的。

    药刚从炉子里倒出来,热气腾腾,难以入口, 傅尽欢将药碗搁在了桌子上。

    屋子没了门, 纱帘又被破坏, 温酒酒一抬头就能瞧见外面的天空。碧蓝色的天幕下,几只鸟儿盘旋而过,自由自在的。

    傅尽欢在床畔坐下,手伸向温酒酒的脖子。

    温酒酒面色一变,下意识地往后挪。

    “别动。”傅尽欢嗓音低沉冷清,带着警告。

    温酒酒不动了。

    她能感觉得出来,傅尽欢在极力压抑着怒火。他们兄弟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发起火来,却是截然不同。傅司南冲动,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生气就是生气,定要闹得天翻地覆才罢休。傅尽欢则不同,他的喜怒哀乐,都隐藏得很深。

    温酒酒与他处久了,能摸到一些规律,比如,他越是生气,越是寡言少语。

    傅尽欢的指尖摸上温酒酒的颈侧,温酒酒的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在她以为傅尽欢要将她掐死时,脖颈传来微微的刺痛,是傅尽欢的指尖在抚摸她的伤口。他的指尖用了些力道,温酒酒猜测,她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又裂开了。

    “帕子。”

    站在一旁侍候的小环,赶紧取了帕子,沾了清水,拧干过后,双手呈给傅尽欢。

    傅尽欢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温酒酒脖子上的伤口。

    温酒酒皱了皱眉头,没有避让。

    傅尽欢骨子里是温柔的,他观察入微,体贴细心,认真照拂一个人时,会全方位考虑对方的感受。但是这次他没有顾忌温酒酒的感受,反而像是刻意惩罚着她,动作小心,又恰到好处让她感觉到疼痛。

    傅尽欢微微俯身,凑近了温酒酒,幽幽地问“疼吗”

    “疼、疼就对了”温酒酒下意识接了他的台词。

    傅尽欢唇角一抿。

    “我不是故意惹恼你的,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温酒酒缩了缩脖子,“疼,轻点,轻点。”

    傅尽欢的手劲轻了一些。

    温酒酒脖颈的伤口并不深,在她说着爱他的时候,他是真的想将她杀了。那时,他看着温酒酒纤细的脖子,心想,就这样一剑割下去,他的痛苦是不是就结束了。

    他想着这些,身上不自觉漫开杀意。

    温酒酒头皮发麻,提醒了一句“药凉了。”

    傅尽欢回神,取了药膏,抹在温酒酒的脖子上。小环端起药碗,递给温酒酒。

    温酒酒鼻端嗅到浓烈的苦涩气息,脸色垮了下来“脖子上这么小的伤口,就不用浪费这些药材了吧。”

    小环解释道“这药治的是温姑娘的风寒。”

    “我感冒了”温酒酒惊讶,她只记得自己昏迷前的事,那时脑海昏昏沉沉,她以为自己是中了傅尽欢的毒。

    温酒酒捧着药碗,偷偷瞄了一眼傅尽欢,还肯治她的病,他应当不会要了她的命罢。

    “有蜜饯吗”温酒酒闻着这苦味,眉心几乎拧出一个疙瘩。

    傅尽欢一个冷眼扫过来。

    温酒酒立时悲壮地将药汁一口闷下,药味叫她浑身打了个激灵,满口的苦涩漫开,舌头一阵发麻。

    傅尽欢一副薄情寡义的模样坐在她身边,她恶向胆边生,趁着他没有防备,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唇。

    这叫同甘共苦。

    傅尽欢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小环收起空碗,抿着嘴偷笑,悄悄离开屋子。

    温酒酒试着撬开傅尽欢的唇齿,将苦味送到他口中,傅尽欢的睫毛抖得更厉害了,抬手在温酒酒身上点了数下。

    温酒酒的身体登时僵硬如石。

    傅尽欢推开她的双臂,离开她的唇,脸色沉下来“你找死。”

    “我喜欢你。”温酒酒眨了眨眼睛,全身上下只有她的眼睛和嘴巴可以动。她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让傅尽欢相信,她是喜欢他的。

    傅尽欢弹指挥出一道气劲,封住她的哑穴“以后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这下温酒酒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了,她转着眼珠子,看着傅尽欢远走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关暂时是渡过了。

    希望傅尽欢下次生出想削她的念头,是很久很久以后。这期间,她得想想办法跑出去。

    傅尽欢走后,初一领着工匠,将被傅司南踹坏的门修好。温酒酒被封住的穴道,也总算解开了。

    她活动着麻痹的四肢,等初一和工匠离开,从床上跳了下来,试着运转体内的真气。

    幸好傅尽欢没有封她的内力。

    她刚将内力运于掌心,打算一掌将床劈开,屋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熟悉的场景。

    这回温酒酒没有躺回床上,她在床畔坐下,挺直着背脊。

    小环领着一队侍女,将精致的膳食摆上桌,温酒酒嗅到食物的香气,肚子没出息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她饿了。

    她醒来后,被迫演了一出大戏,又是掉眼泪,又是激情彭拜地剖明心迹,肚子里的那点东西,早折腾没了。她记得她吃的上一顿,还是和孙青禾坐在船头一起剥的莲子,现在连之前喝得那碗药都消耗得干干净净,肚子里空空如也。

    侍女们将膳食摆好后,退下了,只余小环立在一旁。傅尽欢衣袂飘飘踏进屋内,在桌前坐下。

    小环递给他一双象牙箸。

    温酒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傅尽欢招呼她一起用膳,她猛地明白过来,这些饭菜不是给她准备的。

    不是给她准备的,却特意拿到她屋子里来吃,把一个饥肠辘辘的她晾在这里干看着,这难道是傅尽欢新发明的刑罚

    温酒酒瞪着双眼,看着傅尽欢优雅地夹起一片鱼,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那是水煮鱼片,放了花椒,撒上葱花,酸辣适中,口感鲜嫩。

    傅尽欢吃完鱼片,又去夹红烧排骨。温酒酒注意到了,他这一桌子上摆的膳食,大部分都是荤的,且是温酒酒爱吃的。傅尽欢本人倒不怎么喜欢荤的,温酒酒见过他的食谱,他更偏爱素食。

    温酒酒明白过来,傅尽欢这一桌子美食,是为她准备的,但不是准备给她吃的,而是给她看的。

    哪有这样折磨犯人的

    温酒酒一脸狐疑的表情,傅尽欢也不像个心慈手软的,如果这就是对她的惩罚,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不痛不痒,顶多馋她几下。

    “尽欢哥哥,我饿了。”温酒酒试着开口。

    傅尽欢看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温酒酒下了床,锁住她手腕的链子约莫一米长,她走了几步,链子到了头。她拉过来一张凳子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膳食,眼睛亮起光芒。

    这个角度看得更清楚了。

    “鸡腿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温酒酒的脸上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尽欢哥哥,你恼我归恼我,不是打算将我饿死吧”

    “我上次吃饭,还是我算算。”温酒酒掰着手指头算,“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饿得头晕眼花的,都算不清楚了。被你逮到之前,我就吃了几颗莲子,真的,不骗你。”

    温酒酒瞧了半天,大概将傅尽欢的目的给摸出来了。

    他是在折磨她,也是在磨练自己的意志,他恼自己总是对她心软。

    如果连这点小折磨他都下不了手,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在温酒酒的手里了。

    温酒酒脑海一下子转了好几个念头,她舔了舔唇角,笑了一声“尽欢哥哥,你不肯给我吃的,给口喝的总可以了吧。”

    “你听听,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说话,嗓子都说干了。大不了,你不喜欢听的那四个字,我以后都不说了。”温酒酒笑得很好看。她对着镜子特意练过,知道自己怎么笑好看。

    傅尽欢递给小环一个眼神。

    小环会意,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捧到温酒酒跟前。

    温酒酒垂眸看着杯盏,水波映出她的眉眼“我想喝酒。”

    傅尽欢动作一顿。

    温酒酒歪了歪脑袋“我想念岛上的梨花白了。”

    “算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听这些,你心里恨死我了。”温酒酒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用手捂住自己的胃,“尽欢哥哥,我胃疼。”

    “你又觉得我在骗你。这次真的没骗你,我从小就胃不好,不能挨饿,刚上岛那会儿,我挨了三天的饿,那滋味真是不好受。最饿的时候,我去院子拔了几颗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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