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庄主说, 新衣还需一段时间才能缝制出来,如今天气愈发得冷,不能叫温姑娘冻着了。这几件衣裳原是裁给大小姐的, 大小姐没来得及穿, 放在库房里也是浪费,不如先拿出来给温姑娘凑合穿着。”圆脸的小丫头给温酒酒套着新衣裳。
天气寒凉, 早上起来又冷了不少,苏野看着枝头摇曳的枯叶, 命人去库房取了新衣送来温酒酒的住处。
温酒酒来到神剑山庄时, 什么也没带,身上只有傅尽欢给她裁的嫁衣, 这几日的确是秋风瑟瑟, 她也不扭捏, 接受了苏野的好意。
照顾她的是个叫做千千的侍女, 千千以前是苏明烟的贴身侍女, 整个苏府后宅, 只有千千和苏野知道温酒酒真正的身份。
苏明烟的身量与温酒酒相近,这些衣服极为合身,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阵秋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将壁上垂挂的画吹得皱了些。
这些画都是苏明烟喜欢的画,不能有丝毫损坏,温酒酒赶紧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回身却见千千双目痴痴地望着她。
“怎么了”温酒酒笑问。
“温姑娘远远瞧着, 背影真像大小姐, 连奴婢也有些恍惚, 还以为大小姐回来了。”
千千话音刚落, 屋外传来一声冷喝“大胆”
“奴婢该死”千千浑身颤了一下, 连忙对着门口跪下。
从屋外走进来一个锦衣少年,少年平时都是笑吟吟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此刻冷着脸,身上自带一股威慑力,反而叫人忽略他真正的年纪,打心底生出一丝畏惧。
“奴婢有错,少庄主饶命”千千害怕地磕头求饶。
苏野行至她身前,微微俯身,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很轻柔“错在何处”
“奴婢失言,奴婢不该胡言乱语,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千千下意识地躲着他的目光,浑身瑟瑟发抖。
“算了,阿野,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别同她计较了。”千千一副怕苏野怕得要死的模样,可见苏野的厉害之处,温酒酒实在看不下去,出言阻止了一句。在她看来,千千并没有犯错。
“阿姊还是同以前一样善良。”苏野松开千千,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次先放过你,下不为例。”
“奴婢谢过少庄主,谢过大小姐。”千千犹豫了一下,说道。
她已经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她错在不该唤温酒酒为“温姑娘”,更不该在温酒酒面前反复提起苏明烟,现在的温酒酒才是苏明烟。
千千改口,温酒酒也明白过来苏野生气的点。
“好了,退下吧,去将小少爷抱过来。”苏野见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果真不再计较。
“是。”千千应道,转身出门。
“阿姊住的可还习惯”
“你将苏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苏野在桌边坐下,用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温酒酒,他这样看人的时候,神情很温柔,叫人轻易就放下警惕心。
只听得他又道“阿姊日日闷在这后宅里,怕是无聊了,阿姊怎么不问问我江湖上近日发生的事”
“那些已经与我无关。”温酒酒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苏野轻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千千抱着一个半大孩子走了进来,她将孩子放下,对着苏野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那孩子见屋里还有个温酒酒,立刻将自己藏到苏野身后。
苏野抓住他的手,将他从自己的背后拽出来“阿霁,你过来,见一见我们的阿姊。”
孩子约莫五六岁的模样,怯怯的,硬生生被他扯到温酒酒面前,垂着脑袋,不敢看温酒酒。
“他叫苏霁,是继母所生,在乡下寄养了一段时日,没怎么见过生人,很是怯场,阿姊莫要介意。”苏野提起那位继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苏霁。
这个名字温酒酒知道。
如苏野所言,他是苏野继母所生,也是原书里最后被苏野拿去祭剑,铸成了封魔剑的苏家孩子。
“来,阿霁,跟着我唤,阿姊。”苏野耐心地哄着。
“阿、阿姊。”孩子很是信赖苏野,抓着他的手,抬起头来,看了温酒酒一眼,脆生生地跟着唤了一句。
“对,这是阿姊。”苏野的脸上再次露出开心的笑容。
“阿姊。”苏霁见苏野笑了,得到极大的鼓励,又唤了一句。
“去,到阿姊身边去。”
苏霁转头望着苏野,在苏野的眼神示意下,跌跌撞撞朝温酒酒走去。
“阿姊,你瞧,阿霁生得多可爱。”苏野笑道。
苏霁虽然寄养在农家,倒也没怎么被亏待,养得又白又软,一眼就能看出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他扑进温酒酒的怀中,仰起头来,清亮亮地唤道“阿姊”
小孩子的喜欢总是单纯简单的,他依赖苏野,苏野依赖温酒酒,他就爱屋及乌,也对温酒酒露出极大的善意。
温酒酒扶住了苏霁,以免他跌倒。
“阿姊若是一个人寂寞了,以后就让阿霁来陪陪阿姊。阿霁可会哄人开心了。对不对啊,阿霁”最后一句问的是苏霁。
苏霁用力点头“哥哥说过,阿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贝。”
温酒酒被他们兄弟两个一唱一和逗得笑出了声。
这一场秋雨似乎是下不完,到了深夜,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傅司南喂傅尽欢喝完药,亲眼看着他睡着,才起身离去。
“不为求死,只为求生”这八个字何尝不是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子,将傅司南的心底捅得鲜血淋漓,可他不能如傅尽欢一般,放任自己颓废下去。小环说得对,从前都是傅尽欢在保护他,这次,就换他保护傅尽欢一回吧。
傅司南没什么睡意,索性去处理堆积下来的事务,刚提起笔回了一封密信,就见一名黑衣侍从神色慌乱地冲进来“二公子,教主到了。”
傅司南握着紫毫的手僵了一瞬。
傅南霜传信说今夜会到,果真到了,说实话,自打傅南霜决定闭关后,傅司南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他了,这些年仅有的联系,也是书信来往,若不是傅尽欢时常提醒,傅司南几乎忘记这位父亲的存在。
傅司南换了一身衣裳,去见傅南霜。
天地之间一片黑布隆冬,大雨簌簌而落,庭院中的灯笼在夜风的摇曳下,光影模糊。
傅司南绷紧着身体,缓缓踏入大厅,双手交叠,对着坐在厅内的一道人影微微俯身,施了一礼“司南见过父亲。”
厅内点了四盏琉璃灯,许是今夜过于黑暗,连带着厅内的琉璃灯也驱不散这浓烈的黑暗。
气氛沉默又沉闷,傅司南保持着弯身的动作,迟迟未等到座上人影的回应。
他不是傅尽欢,没有那么多耐心,纵然他已下定决定更改自己急躁的毛病,还是没忍住,抬起头来,看了傅南霜一眼。
傅司南最后一次见傅南霜,约莫还是在四年前。
印象中的傅南霜有着一张英俊的面容,即使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也掩不去他年轻时的风采。这样的一张脸,再年轻二十岁,放在江湖中也是能迷倒一片女侠的。
这四年来傅南霜似乎没怎么改变,只见他身着一件黑衣,面无表情地将傅司南盯着,左手搭在扶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不怒自威。
“父亲出关,可是伤势大好了”傅司南没话找话说。小环说,不知是谁走漏风声,惹得傅南霜雷霆震怒,他不知傅南霜到底得了多少消息。
“尽欢何在”傅南霜慢悠悠地抬了一下眼睛,终于开口。
“大哥前些日子受了伤,今日旧疾发作,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未能亲自前来迎接父亲,还望父亲恕罪。”
傅南霜冷冷哼了一声,五指抓紧扶手,扶手立时多了数道裂痕,看得傅司南眼皮一跳。
傅南霜当年退守南疆,是为穆流川击败,受了重伤,这些年来,他重疾缠身,连在他们兄弟二人面前都鲜少现身。此番看来,他的功力已经恢复大半,难怪傅尽欢听说他要处置温酒酒,如临大敌,乱了分寸。
傅南霜的无极神功只修到了第十六重,但他一身深厚的内功,是他们兄弟两个所不能及的。当年穆流川能击败他,也是因他们的母亲突然过世,他伤心之下,不知所措,让穆流川占了上风。
“为了一个女人,落得如此狼狈,我这些年是白白教导你们二人了。”傅南霜怒极之下,抓起搁在手边的茶盏,朝着傅司南砸去。
傅司南没有避让,任由这杯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
茶水浸湿他的衣裳,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淌着,他顺势跪了下来“此事是司南之过,父亲要责罚,司南愿一人承担。大哥这次出岛,是为了追捕司南,情有可原,还请父亲明察。”
傅尽欢通过请出烈火令,提前执行傅南霜一统江湖的命令,将功折罪,减轻他们兄弟二人违抗禁令的责罚。但蝴蝶山庄内,穆云岚帮助众人逼出软筋散的毒,致使俘虏全部逃了出去,这一役只有蝴蝶山庄的叶家归顺,傅尽欢算是吃了个败仗,也难怪傅南霜听闻他们兄弟两个为了温酒酒大打出手,气不打一处来。
傅南霜果然震怒,喝道“你真以为我不敢责罚你我教导过你们多少次,温柔乡英雄冢,你们倒好,区区一件礼物,兄弟两个争得头破血流,身上哪里还有半分男儿志气来人,上戒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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