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这一场闹剧结束后, 傅南霜也没了追究的心思,他瞪了傅司南一眼,甩袖离开, 留下傅司南一人收拾残局。

    傅司南在黑夜里站了一会儿,神情怔愣, 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冷风扑上面颊, 他的灵台清明了许多。

    “初一。”傅司南哑声唤道。

    初一现身“二公子。”

    “你是大哥的贴身侍从, 如今大哥双眼有疾,不肯就医,又身受重伤,孤身在外”

    “二公子的意思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盯着大公子, 若有任何异常就向二公子禀告。”

    傅司南摆摆手, 眼底微露疲倦“去吧。”

    初一出去没多久,就慌慌张张来向傅司南禀告“二公子,大公子晕过去了。”

    傅司南刚准备就寝,闻言跳了起来“什么”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傅司南与小环等人站在小木屋外。屋内, 大夫正在替傅尽欢诊治。

    傅司南在夜风里站得身上热气散了许多,终于听得屋门“吱呀”发出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推开, 烛光透出来, 勾勒出大夫的身影。

    “大哥怎么样了”傅司南急急向前走了几步。

    “二公子莫要着急, 大公子已经醒了, 请几位进屋一叙。”这名老大夫之前就替傅尽欢诊治过, 对傅尽欢的伤势很清楚。

    老大夫话音刚落, 傅司南就冲进了屋里“大哥。”

    傅尽欢坐在床头, 脑袋转向他“我没事。”

    傅司南在他身侧坐下,看着他苍白的面颊,眼眶微红,恼怒吼道“都伤成这样,还说没事,你的身子是铁打的吗”

    “父亲有没有责罚你”傅尽欢反问。

    “没有。父亲被你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没空搭理我。”

    “那就好。”

    “好什么好,我长这么大第一回替你背黑锅,你跑出来做什么。”说到这里傅司南气不打一处来,他特意瞒下傅南霜的消息,哄傅尽欢睡下,想一个人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谁料到傅尽欢半途跑出来,还闹着要脱离烈火教。

    “我要找出害了酒酒的凶手。”傅尽欢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又出现了傅司南熟悉的表情。

    傅司南呆了呆。

    傅尽欢是一柄敛去锋芒的利剑,出鞘必见血。

    “大哥的意思是以自身作为诱饵,吸引那个凶手出来”傅司南毕竟是他的双生弟弟,向来最通晓他的心思。这次幕后凶手针对的是他们二人,傅尽欢分析出来,温酒酒是替了他们二人受死,那人既是他们的仇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傅尽欢索性拿自己做饵。

    “我脱离烈火教的消息,不出三日就会传遍整个江湖,他见我孤身在外,兴许会有所行动。”

    假如傅尽欢一直在烈火教养伤,凶手无机可趁,这次他被逐出烈火教,落了单,又伤势未愈,正是击杀他最好的时机。

    “大哥放心,我会调派一队死士暗中保护大哥,待凶手现身,我必将他碎尸万段,定要叫他尝一回酒酒尝过的苦楚。”

    他以为傅尽欢主动脱离烈火教,是心如死灰,原来这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温酒酒大仇不报,他们兄弟两个,是无论如何都没有颜面去九泉之下见她的。

    “左护法可是来了”傅尽欢突然问。

    “大公子好耳力。”一道声音自门口响起,左护法缓步踏了进来。

    他是跟傅司南一起来的,傅司南刚走出蝴蝶山庄的大门,就见左护法摇着折扇站在黑夜中,似乎早已在那里等着他。

    “今日多谢左护法替我打通周身经脉。”傅尽欢“看”着左护法的方向,温声道。

    他陡然受了重创,经脉淤塞,左护法那一掌看似是伤他,实际是暗中替他将经脉打通,逼出一口胸前淤血。

    “大公子客气。”左护法笑了一声,“不过是还故人一个人情罢了。”

    “什么故人”傅司南问。

    “阿瑶。”左护法轻声念出一个名字。

    傅司南一愣,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我们的母亲”

    左护法的目光扫向双生子“两位公子的眉眼与阿瑶生得有几分相似,若论起性子,大公子倒是更像阿瑶一些。”

    傅司南惊讶“以前从未听左护法提起过这些。”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左护法目中露出些许温柔,“你们有所不知,当年我也是阿瑶的追求者之一。我先于教主认识阿瑶,冰天雪地里多亏阿瑶喂我的一口热水,才有今日的我。”

    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笑着,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傅尽欢脱离烈火教的消息,的确于三日内就传遍了整个江湖,消息传到神剑山庄苏野的耳中时,少年挑了下眉头。

    “少庄主,这是个好机会,属下主动请缨,去刺杀傅尽欢。”纤云抱拳道。

    本来借着温酒酒假死一事,利用霹雳弹趁机击杀傅尽欢,是一箭三雕,可惜功亏一篑,只重伤了傅尽欢。

    傅尽欢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一直有高手贴身保护,神剑山庄的探子连蝴蝶山庄的大门都摸不进去。傅尽欢自己脱离烈火教的保护,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野摇头。

    “少庄主可是有什么顾虑”

    “你只看到了眼前,却不曾想过这背后的玄机。”

    纤云微愣“少庄主的意思是有诈”

    “傅尽欢行事向来都有周密的计划,你觉得他会如此冲动,将自己置身险境”

    “他痛失所爱,未必不会乱了分寸。”纤云听说傅尽欢被打击得一蹶不振,连教中事务都假手于人了。

    “傅尽欢毕竟不是傅司南。”苏野起身往外走去,丢下一句,“此事暂且不必理会,我自有周全计划。”

    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除夕当天飘起鹅毛大雪,整个神剑山庄银装素裹,温酒酒推开窗户,触目所及,一片极致的雪白,好似一个梦幻的画中世界。

    多日不见的苏野抱着裹成了个圆球的苏霁,笑吟吟地出现在雪地里,高声道“阿姊,趁着雪霁,我们一同出门添置几件年货吧。”

    年底是各大门派最忙的时候,因为要结算各地的账目,神剑山庄近些年来在各地开了一些铺子,或盈利或亏损,这些账目都是要苏野亲自过一遍的。苏野忙得天天不见人影,到了除夕这日才得空来见温酒酒一面。

    自打跳入湖中过后,温酒酒日日躲在苏府后宅,的确有很长时间没出门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风头应该也过了,除夕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这个时候大家都欢欢喜喜在家准备年夜饭,想来街上没什么人。

    温酒酒稍一思索,点了点头。

    片刻后,温酒酒裹着狐裘,戴着面纱,与苏野、苏霁一同出现在神剑山庄的大门口。

    车夫将马车赶来,停在府前。苏野从他手中接过马鞭,回身对温酒酒道“阿姊,上车吧,今日我替阿姊赶车。”

    温酒酒瞧他兴致颇高,没有拒绝,抱着苏霁上了马车。车内暖烘烘的,熏了香,角落里还有添了炭火的手炉。

    温酒酒握住苏霁的一双小手,问“冷不冷”

    苏霁小鼻头冻得红红的,摇着脑袋,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大声道“不冷”

    这孩子先前对她还是怯生生的,熟了后,整天追在她屁股后面,跟苏野一个语调,一口一个“阿姊”。

    马车缓缓启动起来,车轱辘碾着细碎的雪粒,往集市赶去。

    温酒酒拿起搁在桌子上的一盒糖,剥开糖纸,递给苏霁一颗。

    苏霁含住糖,一把扑进她怀里,两条短短的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身。

    温酒酒笑问“阿霁,怎么了”

    “喜欢阿姊。”苏霁歪了歪脑袋,一脸的天真无邪。

    温酒酒失笑。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苏野掀开车帘,一股冷气钻了进来。

    苏霁问“哥哥冷不冷”

    苏野道“不冷。”

    “哥哥,给你糖。”苏霁从盒子里抓起一颗糖,递给苏野。

    苏野接了糖,摸了摸他的脑袋“阿霁乖。”

    他抬起眼睛,看向坐在车里的温酒酒“这家胭脂铺子是苏家开的,阿姊可要添置一些”

    温酒酒摇头“不必了。”

    不用再撩拨傅氏双生子,她就断了那些胭脂水粉,她是个懒骨头,认为每天上妆卸妆,太麻烦了些,即便是坐在镜前由丫头们动手,也挺折腾的。

    苏野笑道“阿姊容色脱俗,这些胭脂倒是玷污了阿姊的好颜色,不用也罢。”

    他见温酒酒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糕点铺,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阿姊稍等,我去买几盒。”

    苏野将车赶到路旁,下了马车。

    铺子的糕点是现蒸的,蒸笼腾腾往外冒着热气,街头比温酒酒想得热闹许多,尤其是那铺子门口,排了长长一条队伍,苏野估计要排上好一会儿。

    苏霁无聊,自己拿出一个银色的镂空小球,抱在怀里玩。

    温酒酒将车窗的帘子稍稍掀开一条缝。青石街上的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堆在道路的两旁,石阶和屋檐上铺着白雪,不曾被行人的脚印踩踏。

    突然,她的目光一顿,整个人僵住了。

    苏霁察觉到她的异常,抱着小球,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石阶上,坐了个形容清瘦的白衣公子。

    天地间又飘起了雪,那白衣公子仿佛一尊雕塑,孤零零地坐在漫天飞雪里,一动也不动。

    不一会儿,身上便披了一层薄雪。

    触目所及,白茫茫的。他和那白茫茫的一片,几乎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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