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酒回到马车里, 将捡回的小球递给苏霁。刚坐下,苏野掀开车帘,递出三盒糕点“刚出炉的,还热乎着, 阿姊快尝尝。”
他排了很长时间的队, 身上都是雪, 额前的雪粒已经化了。温酒酒摘下幕离, 递给他一张帕子“擦擦。”
“哥哥,我帮你擦。”苏霁抢走帕子, 笨拙地替苏野擦着脸上的雪痕。
少年位高权重,小小年纪, 就是神剑山庄真正的掌权人,偏偏也学那普通老百姓,站在雪里乖乖排着队。他眉眼堆着笑, 看着车里的一大一小,满身的疲累, 化作说不出的欢喜。
“雪大了, 我们该回去了。”温酒酒道。
“阿姊稍等。”苏野放下车帘。
温酒酒与苏霁在车内等了一会儿, 苏野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再次回到车内,他递出两个锦盒, 一个给温酒酒,一个给苏霁。
“哥哥, 这是什么”苏霁抱着盒子问。
“给你们的礼物。”
“谢谢哥哥”苏霁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温酒酒捧着盒子,一阵发愣。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异世界里过除夕。没穿越前, 她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除夕, 更别提收到除夕礼物了。
“怎么了”苏野问。
温酒酒摇摇头, 拆开盒子。盒内是一支粉色的珠花。
苏霁也拆开自己的盒子,盒子里躺着一只布老虎。苏霁拿起布老虎,宝贝地抱在怀里。
“阿姊,我替你戴上。”苏野拿起珠花,簪在温酒酒的发间。
“好看”苏霁在一旁点头。
“你个小不点,懂什么叫好看。”温酒酒笑吟吟地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颊。
“阿姊最好看。”苏霁趴在她怀里耍赖。
苏野失笑,赶着马车回神剑山庄。路上,马车一顿,陡然停了下来。
温酒酒撩开帘子,问“出了何事”
苏野跳下车,走了几步,从雪里抱起一只兔子,抚掉它皮毛间的雪,递给温酒酒“阿姊,你看,这只兔子受伤了,天寒地冻的,连路都走不了。”
兔子的后腿上有凝固的血迹,伤口在冰雪里滚过,已经冻住了。可能是被野兽伤的,也可能是被猎人的陷阱伤的。
温酒酒伸手,将兔子接住。苏野钻入车内,掀开桌布,拿出一个小木箱,从里面取出一支青瓷瓶子。
瓶内装着的是金创药,他将药粉倒在兔子的伤口上。那只兔子不知是冻得迷糊了,还是知道苏野在救它,乖乖地伏在温酒酒的腿上,一动不动。
苏野撕开一张帕子,将兔子的伤口裹住,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眉眼低垂,眼角不自觉泻出一丝温柔,纤长葱白的手指灵活地将帕子打了个结。
温酒酒心情复杂地盯着少年。
若非见过这少年心狠手辣的模样,几乎要被他这副纯善的模样蒙骗。
“好了,没事了。”苏野松开手,对上温酒酒的目光,“这兔子受了伤,放任在外,也是做其他猛兽的盘中餐,不如我们将它带回家自己养着。”
苏霁在一旁起哄“带回家吧,带回家吧。”
温酒酒半开玩笑道“它看着确实可怜,苏少庄主不嫌弃它,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回到神剑山庄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年夜饭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顿年夜饭原是要和家中的长辈们一同吃的,苏野掌权后,再不用与那些叔叔伯伯虚与委蛇,连年夜饭都懒得现身了,直接叫丫头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在苏府后宅,与温酒酒、苏霁一起过年。
他还叫人买了烟花,放在院中燃放,烟花升上夜空,化作五颜六色的焰火。
苏霁开心地直拍手,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摔了一跤。丫鬟小厮赶紧将这位小少爷抱起,小少爷眉间沾着雪粒,笑得两眼弯弯。
吃过年夜饭,就是守夜。
院子里点满灯笼,雪中红梅盛开,映着庭前白雪,幽香淡淡。
苏霁原吵着要跟他们一起守夜,后来直接熬不住了,趴在苏野的怀中,脑袋枕在他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温酒酒担心苏霁受凉,叫丫鬟取来一件狐裘,裹在苏霁的身上。
纤云见苏野整晚都抱着苏霁,道“少庄主,还是属下来抱吧。”
苏野将苏霁递出,苏霁贼精,苏野刚动,他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纤云,立时抱紧了苏野的脖子“我要哥哥,不要凶巴巴的坏姐姐。”
纤云的双臂僵在半空。
“罢了,这个臭小子。”苏野失笑。
院中的红梅枝丫堆满了雪,发出“咔吱”断裂的声音,北风呼啸而过,将树上雪粒吹得簌簌而落。
夜空被焰火点亮的瞬间,苏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来,几不可闻“他的娘亲杀了我的娘亲,我杀了他的娘亲,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杀了我。”
温酒酒怔住。
苏野的母亲的确是苏霁的母亲所害,当年,苏野的父亲不仅在外面偷吃,还将人带到神剑山庄,在剑阁内翻云覆雨,正好被苏夫人撞见,苏夫人大受刺激,从此以后精神便有些失常。
后来,苏夫人坠湖身亡,苏庄主将那女人娶回来当继室。苏野偶然从丫头口中得知,苏夫人坠湖与继母有关,又见继母虐待打骂苏明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继室,还用药将苏庄主毒得不能人道,报复他的薄情寡义。
苏野能走到如今,全凭着那一股子心狠手辣,许是心底尚存一丝柔软,对年幼的苏霁却并未斩草除根。
雪一直下到天黑才停,路上堆了积雪,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哥,小心脚下。”傅司南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这条路傅尽欢已经走了无数遍,即使双眼看不见,也能畅通无阻,不过今日下了大雪,山路滑,走起来难免累点。
温酒酒的坟冢被大雪覆盖,傅司南将灯笼挂在树上,从袖中抽出帕子,温柔地擦掉碑上的雪粒。
今夜是除夕。
傅司南同傅南霜草草吃了一顿年夜饭,就迫不及待地来寻傅尽欢,与他一同上山看温酒酒。
天这样的冷,温酒酒一个人躺在地底下,一定是又冷又寂寞。双生子备了些热饭热菜,并一壶好酒,过来陪她说说话。
傅司南将坟前的积雪清理干净,牵着傅尽欢走到墓前。傅尽欢打开食盒,取出酒菜。
傅司南“咦”了一声。
傅尽欢问“出何事了”
傅司南端起一盘被掺了雪的桂花糕“有人来看过酒酒了。”
“是穆云岚。”傅尽欢稍一思索,就猜出来人的身份。这个世上同他们一般惦念温酒酒的,只有穆云岚。
傅司南轻叹一声,放下桂花糕,取出食盒里的酒壶,斟满三杯酒,倒在温酒酒的墓前,又斟了两杯,一杯递给傅尽欢“大哥,喝杯酒,暖暖身子。”
傅尽欢接了酒盏。
“只恨大哥先前的计策无用,迟迟引不出真正的凶手,无法替酒酒报仇。”傅司南饮尽杯中酒水,咬牙恨恨道。
那幕后凶手不知何许人也,傅尽欢脱离烈火教的消息已传出数月有余,他特意安排人手,设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害了温酒酒的那人自投罗网,谁知,等了数月,毫无动静。
“那人心思深沉,超出你我预料,恐怕他还有大动作。”傅尽欢面颊苍冷,说话间,口中腾出白色的雾气。
傅司南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子“大哥自责,不肯医治双眼,错过最佳时机,导致眼疾恶化,处处受制,那幕后之人手段非常,大哥不如先医好双眼,也能早些寻出仇人。”
傅司南见傅尽欢不答,便知他已有所松动,又道“听说有一位卢神医,专治眼疾,我已差人四处打听他的下落,要是能寻到他,大哥的眼睛就有救了。”
傅尽欢自袖中伸出手,抚上温酒酒的墓碑,一言不发。
“大哥先前和我说的,酒酒回家了,我思来想去,觉得酒酒有可能说的是真的。”傅司南突然道。
傅尽欢动作一顿。
“如若酒酒真的是其他地方渡来的孤魂野鬼,附在别人身上,我们是不是可以给她准备一具新的身体,将她的魂魄招回来”傅司南苦笑一声,“大哥,你要是觉得我疯了,那我就是疯了。我会招募一批方士,无论如何,就算等一辈子,我也会等她回来。”
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被浓黑的夜色吞噬着。傅司南眼底映着幽幽烛火,猩红一片。
下过几场大雪,渡过最冷的日子,就是初春了。封印了整个寒冬的绿意,终于在风雪隐去过后,冒出了点头。深山里的积雪也开始解冻,化作淙淙细流,淌过山谷,流入江河湖海。
午后,炽阳高照,温酒酒脱掉厚棉衣,裹了好几层春衫,面覆白纱,牵着苏霁的手,走出神剑山庄的大门。
这些日子温酒酒常常带着苏霁去街上溜达,打发时间,门前的守卫没有阻拦,反正有苏野派出的暗卫,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保护着他们。
温酒酒牵着苏霁,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垂下脑袋,轻声问“阿霁,还记得阿姊说的话吗”
苏霁手里抓着一只布老虎,天真地点头“阿姊真的会给阿霁捉一只大老虎回来吗”
“当然。”温酒酒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苏霁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神秘兮兮道“连哥哥也不说。”
“乖。”温酒酒挑了下眉头,“就看你的表现了。”
苏霁得了鼓励,捂住自己的肚子,“呜哇”一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这一声哭得响亮,立时将街头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众人朝着温酒酒这边围拢过来。
温酒酒故作满脸焦灼,暗中对苏霁眨了眨眼睛,问道“阿霁,你怎么了”
“呜呜呜,阿姊,我肚子疼”苏霁软软糯糯地哭着,满脸都是泪。他惯常在苏野面前撒娇,眼泪收放自如,哭得跟真的似的。
暗卫跟在温酒酒和苏霁身后,本就是为了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苏霁哭得大声,他连忙挤进人群里“大小姐,小少爷。”
“这孩子怕不是吃坏肚子了,可不得了,赶紧送去看大夫。”围观的人群劝道。
苏霁见暗卫现身,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将眼泪胡乱往袖子上抹,哭得更凶了。暗卫没哄过孩子,有些手忙脚乱。
温酒酒悄悄起身,往后退了退,挤到人群里,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