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飘着细密的雨丝, 林中的小路堆着些泥泞,一踩一个脚印。黑衣侍从踩着泥泞,飞快地行至小木屋前。
天色已经黯下来, 屋内尚未点灯, 暮色一点点吞噬着最后的光芒。
傅尽欢双眼有疾,点不点灯, 并无什么区别。他站在阴影深处,单手负于身后, 凝成一道苍冷的白。
黑衣侍从单膝跪在木屋前,抱拳道“属下是二公子的贴身侍从,见过大公子。”
傅尽欢识得他的声音,他偏了偏脑袋, 将面颊转向黑衣侍从的方向, 问“出了何事”
“五日前, 二公子前往分堂平乱, 不慎在一处山谷内遭人用霹雳弹暗算,不知所踪,派出去寻找二公子的探子, 也迟迟未归, 倒是在二公子失踪的地方, 发现了尸傀的踪迹。此事已上报给教主,教主却说说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不配做烈火教未来的主人。二公子临行前曾嘱咐在下, 若遇着急事, 可与大公子商量, 属下实在别无他法, 不得不前来求助大公子。”
尸傀是近两个月出现的怪物, 像人又不是人,这种人形怪物没有呼吸,无知无觉,还力大无穷,全身带着尸毒,要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轻则半身不遂,重则中毒身亡。
“我知道了。”傅尽欢颔首,扬声唤道,“初一。”
初一现身“大公子请吩咐。”
“备马。”傅尽欢道。
傅司南是傅尽欢的双生弟弟,他出了事,傅尽欢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初一立时备好马匹,清点人数,与傅尽欢带着人马,连夜赶往傅司南出事的地方。
翌日的傍晚,傅尽欢不眠不休,抵达傅司南失踪的山谷。
“据探子汇报,当日二公子就是在此地中了埋伏,烈火教的人马无一幸免,尽数葬身在此,连尸体都不见了踪影。”初一咽下“二公子恐怕凶多吉少”这句话,低声向傅尽欢禀告着。
傅尽欢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坐在马背上,迎着夕阳“望”去,唇角微微抿了一下“此地有何特点”
初一环顾四周,如实回答“此地周遭群山环绕,山势险峻,到了夜晚恐有猛兽出没。前方还有个水上村庄,正是河水暴涨的时节,将村子里唯一的路给淹了,村民都是靠着自制的竹筏出入。”
“留下一队人马,继续在山中搜索,记住,每一处都要仔细搜查,不可漏下,其他人跟我去村庄看看。”傅尽欢双腿夹紧马腹,丢下这句话,骑着马往前面去了。
初一连忙驱马跟上。
这次出门,傅尽欢将傅司南安排在他身边的人都带上了,搜山是个力气活,不用等侍卫长发话,大部分人马都自发留下了,只余三人跟上傅尽欢和初一。
傅尽欢停在河边,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凝神听着河水流过的淙淙声响。
初一走到傅尽欢身边“大公子稍等,待我们砍下竹子,做成一个竹筏,便可飘过去。”
说话间,忽闻一声惨叫传来,初一转头,面色微变“大公子,是尸傀。”
这一路上,他们竟然被这种东西偷偷跟踪上了。初一拔出悬在腰间的弯刀,将傅尽欢护在身后“大公子快走。”
直到夕阳落了山,温酒酒也没有走成。天亮后她原是打算辞行的,傅司南那里她犹有些不放心,就在辞行前去了一趟山洞。
傅司南果真出了事。
她昨日留在山洞里的食物和水,一点都没有被动过,傅司南僵直地躺在地上,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润。
温酒酒抚了抚他的额头,惊觉他肌肤滚烫,就连鼻端的呼吸,都似带着烈焰。
这样烧下去,怕是要烧坏脑子。
温酒酒连忙打水,用帕子擦着他的身体,给他降温。所幸的是他的伤口没有恶化,伤口浅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
温酒酒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傅司南的体温稳定下来,她捏开傅司南的嘴巴,喂了他一些清水。
他的双目闭得紧紧的,唇瓣苍白干裂,口中喃喃念着什么。温酒酒凑近听,才知他念的是“酒酒”二字。
她的面色僵了一瞬,想了想,摸出昨日捡来的木雕兔子,塞进他手里。那兔子被她洗了一遍,已经恢复原来的样子,可惜被烧焦的地方无法复原。
傅司南即使昏着,也能摸出那是他的木雕兔子。他的五指用力地攥着木雕兔子,指甲微微发白,神色却是安定了许多,也不再焦灼地唤着温酒酒的名字。
温酒酒陪他待了一下午,确定他不会再发烧,给他喂了点果子捏出来的汁水,就离开了山洞。
刚走到山脚下,扑过来两道人影。温酒酒反应极快,朝着一旁滚去,喝问他们为何偷袭。
那两人不言不语,再次朝她扑来。
两人都是表情僵硬,双眼无神,四肢行动犹如机械,身上无半点生息。温酒酒摸出匕首,刺向二人,匕首入体后,竟不流一丝鲜血。
她将匕首抽出,不慎被其中一人拍了一下。那人一掌拍下,重如千斤,拍得她当即倒地不起,口中尝到了腥气。
她咽下口中血沫,掠到其中一人身边,抬起匕首,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刀。除了脖颈处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再无任何反应。
温酒酒已然明白过来,面前这两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们是杀不死的,怕是原书里的“尸傀”。
尸傀乃是刚死的尸体炼制而成,因为是死人做成,没有痛觉,也不怕死亡,简直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杀器。
尸傀是苏野搞出来的,原书中他利用尸傀对付烈火教的人偶,也是得了穆云岚的默许,正魔大战结束后,苏野就将这些尸傀销毁了。
念及苏野利用尸傀对付的只是人偶,并未伤到生人,穆云岚也就没有追究,只是勒令他将这些尸傀销毁过后还回墓中,无主的,重新建立坟冢立了碑。
温酒酒自知自己不是尸傀的对手,捡起匕首就跑。
那两只尸傀自胸腔内发出连串的怪声,温酒酒暗道不好,这是它们在呼喊同伴,看来附近不止这两只尸傀。
她按住心口,加快了步伐,在那两只尸傀发出怪声过后,果然又出现了十几只一模一样的尸傀。它们身上穿着寿衣,衣摆上还黏着泥土,丧尸一般朝着她围拢而来。
虽然它们四肢僵硬,动作却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温酒酒跟前。温酒酒抓起一把石子,掷了出去,拔腿就跑。
这些尸傀战斗力很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弱点,若说唯一的弱点,是它们不会攀爬,越是陡峭的地方,越是对它们不利。
温酒酒飞身踹倒其中一只尸傀,掠向一旁的巨石,抓着垂下来的藤蔓,缓缓往上攀爬。
尸傀迅速围到巨石下方,有些双拳捶打石壁,有些奋力地拽着藤蔓,想将温酒酒晃下来。
温酒酒拽着藤蔓的身体摇摇欲坠,额上冷汗如雨。
尸傀不会攀爬的特点也很快被傅尽欢察觉。
他抽出腰间软剑,砍了它们几剑之后,锋利的剑刃在它们的身上留下极深的伤口,却未对它们造成任何影响。
尸傀本就是死人炼制,没有生命,若要杀死它们,只有将它们的头颅砍下,削去四肢,才能真正将它们灭绝。
傅尽欢双眼不方便,眼前所见是一片黑暗,出剑处处受到限制。这些尸傀似乎有些智商,察觉出他的弱点后,它们不但脚下用力地跺着地面,还从胸腔里发出怪声呼朋引伴。
傅尽欢的耳力受到干扰,被一只尸傀从背后偷袭,向前猛扑了一下,幸得及时用手中的剑钉入地面才没有跌倒。
尸傀越来越多,在尸潮朝他扑过来时,他纵身掠上一棵树,那些尸傀围拢到树下,合力将树连根拔起。
傅尽欢吐出一口血,挥出凌厉的几剑后,借着强大的剑气,冲到一面石壁前。
他伸出手,摸到了石壁上的藤蔓,立时拽着藤蔓往上攀爬。那些尸傀能将大树连根拔起,他不信它们还能将这巨石连根拔起。
温酒酒爬的这面石壁并不高,多亏这些藤蔓,否则以这石壁的陡峭程度,根本没有着力点。
担心藤蔓被这些尸傀拽断,她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不消片刻,就爬到了巨石的顶端。
石缝间不知是何时撒下一颗种子,种子生根发芽,经年累月,长成参天大树。
温酒酒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在树荫里吹着凉风,山壁下方犹传来震动声,是越来越多的尸傀聚集在石壁下,用拳头捶打着石壁。
她悄悄探出半个身体,往下望了望,约莫是附近的尸傀都被吸引了过来,底下乌泱泱的一片。
她捡了块石头,随手扔了下去,砸中一个尸傀的脑袋。那尸傀明明没有了任何情绪,却仿佛气得不轻,鼓足了气劲,更加用力地捶打着石壁,口中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逗得温酒酒笑出了声。
她一点不担心。
这些尸傀力气再大,也是血肉之躯铸成的,只怕石头没被它们锤烂,它们自己的身体先烂了。
温酒酒笑了一会儿,缩回身体,刚转身,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身后的石壁另一侧冒了出来,温酒酒倒吸一口凉气,以为是爬上来的尸傀,慌乱之中,抓起一根木棍,朝着那颗脑袋用力地敲了下去。
木棍震得她手腕发麻,那颗脑袋犹如铁铸,纹丝不动。接着,一道白色的人影飞身而起,翩然落在她的身前,面无表情地朝她看过来。
温酒酒恍若雷劈,僵坐在原地,连手中的木棍都没有握紧,“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那人皱了皱眉头,乌黑的眼眸中似堆着冰雪,扬起手中的软剑。在寒刃即将吻上颈侧时,温酒酒如梦初醒,惊呼一声“别杀我”
剑刃在离她脖颈一寸的地方顿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只剩下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
突、突、突。
一声跳得比一声乱,不知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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