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郊的官道上,一匹枣红马正在不急不缓地踏着小碎步前行。两侧杨柳成荫,马蹄踏起的烟尘只飘了一瞬间便又悄无声息落地。旁边偶尔有赶路的镖队和驿使疾驰呼啸而过。
马背上,一个束发戴纱,身着素色窄袖绯衣,脚蹬白色长靴靿,腰别玄铁长剑的女子坐在前侧。
一袭淡紫色蹀躞劲装的女子,双手无处安放只得尽力伸直保持平衡,两根小辫儿随着马背的颠簸飞上飞下的女子挨坐在后方。
饶是二人都身姿曼妙,可到底是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日头渐渐升高,没走两个时辰马儿便发出了一声不悦的哼唧声,脚下的步子也越发慵懒起来。
玄清上仙垂眸看了一眼怎么都不肯快跑的马,眼角抽了抽,忍不住开口道:“我从未听说过有神仙不会御马。”
“嘤嘤嘤。”
身后白樱委屈地发出了一声回应。天界的宝马都是给神仙骑的,哪轮到她们小精灵呀。
昨夜她们把乳娘请去细细问了一番才知道,这江宴出生时就气体虚弱,一个游医看过之后说什么江公子“胎中气血不足,需贱名贱养”,方可平安长大。江老爷爱子心切,饶是不舍孺子之情,也只得在幼时让乳娘把人带了集安镇养,直至十六岁才接回。
这也难怪,那日看起来确实是乳娘比江夫人对江宴的感情更深一些,想来是一直从小养在身边的缘故。
除此之外,那乳娘还交代了她们旧时在集安镇所住的老屋,由小方帮着绘了地图。白樱想到昨夜她们盘问乳娘旧时之事时她有些含糊其辞,先前还始终不肯说老屋的位置,直到白樱骗她说那老屋中可取一味可救江宴的真气时才勉强说出。
一定是有些问题的。
二人起了个大早,在江府挑了匹脚力不错的马,本想一日来回集安镇,哪知白樱竟是不会骑马,共骑一匹,硬是把宝马祸祸成了骡子的速度。
一想到上次玄清上仙把她用绳子牵住走的场景,白樱就心有余悸,生怕玄清上仙自己骑马然后栓根绳子让她在后面跟着飞,尽量吸着一口气假装自己体态轻盈。
“你不是会仙法么?”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来了来了,果然又来了。
“嘤……”
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玄清上仙微微侧了侧头,道:“不是要牵着你跑。”
“哦……”白樱长出一口气。
“能否现出原身,坐于马背?”白樱身姿小巧,面相灵动,玄清虽不知嘤嘤精到底是什么物种,想来总是比现下的“人”要轻得多。
像是愣了一下,身后白樱的声音才缓缓传来,语调中好像还带着三分羞涩道:
“能是能,只不过我们嘤嘤族里,只要是修炼成人形之后,原身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因为我们的原身就相当于凡间女子的赤//裸之身。”
“不过若是玄清上仙一定要我现出原身,那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被玄清上仙看了……”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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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集安镇是已是下午未时,小镇不抵汴京繁华,镇子上是几家不大的铺子,街上行人不多且衣着朴素,行道较窄,二人下马牵着走了一会儿,找了一家还算看得过去的客栈住了进去。
收拾停当后白樱去敲了玄清上仙的门,二人此番前来,一是想找到当时江宴负的女子到底是谁,现在在何处,倘若是摸出什么线索那便是最好,若是毫无所获,那便只能去老屋中看看,去附近走访一番,看看是否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了。
在客栈简易的吃了一碗阳春面,白樱觉得有些头疼。那女子若是姓什么苏、阮啊便也好找,偏巧是“刘”这个大姓。集安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找一个这样的女子着实也有些困难。
把最后一根面条吸溜完,随意抹了抹嘴上的油,白樱拉了拉玄清上仙的袖子道:“上仙,集安镇这么大,我们从何处下手呢?昨夜问那乳娘,竟是怎么也不肯说江宴到底负的是什么人。”
玄清将袖子从她手中抽走,目光透过客栈开着的门,淡淡地看向街上道:“凡间女子将名节看的比性命都重,倘若有人守了寡,一生未再改嫁,街坊四邻甚至整个镇子都会赞誉其贞洁。那么倘若有人未嫁却做了出格之事,又当如何?”
白樱一愣,接话道:“必是遭人唾弃,成了整个镇上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玄清上仙点点头:“不错。不论他们是否有恶意,此类传闻定是最喜闻乐见、广而传之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找的,便是一个年岁在十七至三十左右,在这镇上名声不大好的刘姓女子?”
“正是。”玄清略为赞许地看了白樱一眼,好像才两日的功夫她便聪明了不少。
二人从客栈出来,先是找了几家最大的酒楼,又是找了街口几个看着上了年岁的小摊主,连仰躺在土墙角晒太阳的乞丐都问了一遍,从江府带出的银子花了不少,却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别说什么刘姓女子了,就连什么方渐清、江宴之类的名字都未曾听说过。
路过一家茶楼的时候偶尔听到有个老头在说书,讲到的正是七百年前玄清上仙忘川河大战魔界首领那场,老头不知是从哪道听途说来的假传言,还兀自添油加醋了一番,说是什么那魔界首领虽说是魔,但生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玉面公子模样,英勇神武能征善战,一路打上混元天堑无人能拦。
等到了决战那日,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玄清上仙一出现时竟是对她一见倾心,失了神志,二人交战了三百回合后最终死于玄清上仙的剑下,临死还不忘了再看一眼玄清上仙那双三千年难见的美眸。
“那玄清上仙也并非铁石心肠,斩杀了此魔后突然闭关了几百年,其中的缘由如何,各位看官想必也能猜得一二罢?”老头用一副苦命鸳鸯的语调讲完最后一句,还假装叹息地捻了捻嘴角的两条胡子。
底下看客也不明真相地跟着一阵唏嘘。
“简直是放屁!”白樱坐在最后一排恼道。
侧过头看了玄清上仙一眼,哪知对方不仅未有怒气,反倒是轻笑了一声,眼波流转,竟是少有的平易近人之姿,道:“他说的可是真的?我还曾倾心过魔?”
白樱愤愤道:“上仙别听他乱说,什么玉面公子,我听其他神仙说过,那魔头牛首夔身,浑身臭气逼人,上仙您将其斩杀后不小心染上了他的腥气,在幽兰池呆了许久才洗清。”
“还一见倾心,别说上仙□□已断,就算是有倾心之人也只能是那早已涅槃的尊……”
白樱自顾自忿忿不平,话刚到嘴边意识到是失言了,赶忙捂着嘴将最后一个字吞进腹中,下意识看了玄清上仙一眼,哪知对方已经发现了端倪,放下手中的茶杯,眯了眯眼问:“谁?”
白樱感觉整个茶馆好像都静了下来,背后冷汗顿生。
混元山上除了五位上仙之外,还曾有过一位比他们修为都高的“尊圣”,此人得道最早,受过上万年的洗礼,心境仙身都已进入大乘期,许是天道有常,在过了数万年,五位上仙分别掌管了混元的一方天地时,尊圣竟然涅槃羽化了去,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四海八荒的尊圣只出过那么一位,五位上仙对其都恭敬如师。只是混元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有了尊圣同玄清上仙关系不一般的传言。二人身份本就绝不能动情动欲,再加上尊圣突然未留缘由地羽化而去,众人心中就算有一万个猜测也只得压在心中,对此事讳莫如深,绝不敢在这位冰美人面前提半个字。
白樱虽不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但一想以玄清上仙的容貌、地位,倘若有倾心之人,也只能是那相貌同样绝美的尊圣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扇两下自己这张叽叽喳喳的快嘴。
神仙都不敢提的事偏偏她口无遮拦,若不是玄清上仙此刻失了忆,自己就算是有九条腿都不够断的叭……
玄清本是无意听听,见她这幅模样,不禁努力回想了一下,尊,尊圣?
指尖摩挲茶杯的动作停滞,思绪不由自主地有些飘忽。
……为何一提到这两个字心中就如此憋闷。当日在山洞中初见白樱时心中闪过的身影蓦然又在脑海中出现,与眼前这个少女一时间竟影影绰绰交叠在了一起……
眼见茶馆中一场散去,老头也要一撩袍子向外走去,白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顾不上再回答玄清上仙的问题,赶忙跑上前去,双臂一伸将老头堵在门口道:“老伯伯留步,看老伯的样子上知天文下通古今,想和你打听个事儿不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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