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D大。天热得跟空气凝固了似的,王小堂踹开宿舍门,喊了句:“到底啥时候给爷装空调啊艹!”
宿舍正中央的地上躺着具尸体,闻言,只眼珠子转了转:“闭嘴。”
王小堂把嘴闭上了,但脚步铿锵地围着尸体走了圈,呼哧呼哧地带着股热气。
尸体更不乐意了:“闭气。”
王小堂:“……”
他最多能闭个四十来秒,也不知道这四十秒能不能让地上的人饶过他。
宋景惟脾气暴躁阴晴难测翻脸如翻书,但偏偏长了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绝世美人脸,咋翻都好看。
于是每每被欺压了,王小堂就看看脸完事。
此刻,他是俯视的视角,宋景惟穿着白T大裤衩,四肢大敞地紧紧贴着地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闭着。
要是放他,就是一糙汉,脑子不太好那种。宋景惟却可以完全摆脱智障屠夫的场景,让人想拿台摄像机,把他从额头拍到脚尖,从寒毛拍到头发丝。
色调往明快了调点就是偶像剧男主,色调往阴暗了调点就是电影里的剑客。
王小堂脑子里把今天课上拉的片子带入宋景惟过了一遍,终于听到了宋景惟一句大赦。
“呼吸。”他道。
王小堂猛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回归现实了。
宋景惟坐起身,往旁边挪了挪,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肺活量不错啊。”
“练过。”王小堂坐到了他身边,“惟哥你这是干嘛呢?”
宋景惟:“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王小堂:“……”
宋景惟:“地上凉快。”
王小堂蹭了蹭:“好像是。”
宋景惟:“你那块刚已经被我躺热了你是什么是?做人能不能有点主见?”
王小堂:“……”
两人静默了半分钟,宋景惟盯着地上的拖鞋:“我心情不好。”
王小堂:“看出来了。”
宋景惟:“我试镜没通过。”
王小堂:“猜到了。”
宋景惟转了头,改盯他:“咋地?早就觉得我过不了?我是没那个脸还是没那个演技?啊?啊??!”
王小堂被他那管又直又高的鼻梁晃得燥得慌。
他站起身,往旁边躲了几步,这才抱着床柱子道:“怎么就早觉得了,我今天早上给你的八百字赞美作文你都忘了?我这不是看你回来得早又搁这躺尸猜到的吗?这是头猪都得猜得到吧?”
宋景惟:“你说我是猪?”
得嘞,帅哥这会不能理,理来理去都成愁。
王小堂爬上床,准备休息休息。
宋景惟却打开了话匣子:“你说它屁大点剧组,就一男二,统共加起来不到十集的剧情,怎么着用我也够了吧?”
“就那几句台词,导演还问我记住了吗记住了吗?我背了三分钟他说我和剧组风格不符,风格不符?是我太快了扯着他前腿了吗???”
“摄影只会开大光圈怼大脸,收音麦进镜头了拍了三遍才发现,女主说话嘴里像含着跳跳糖,男主脸长得跟鞋拔子似的,任它剧情进展我自岿然不动,铁拔子!!!”
王小堂:“噗。”
宋景惟指着他:“你猜猜,你猜猜全组谁表现得最好?”
王小堂:“你?”
宋景惟:“我哪敢把自己算进这组里,鸡头上站凤凰,它撑得住吗它。”
宋景惟一拍大腿:“是群演!群演!群演小妹说,导演我从这边走好一些,不然挡住光了男主拍出来不好看。”
“哎……”宋景惟长叹一口气,“妹妹心可真善,可惜了。”
王小堂:“可惜啥?”
宋景惟:“光打全了拍出来更丑,没遮没拦的,丑得分毫毕现。”
王小堂刷着手机:“惟哥你人身攻击有些严重了啊。”
宋景惟突然就没了劲,丧里丧气的:“我能不攻击吗,我失败的原因是我比男主长得好啊,我实在是太好看了,导演怕我一出现自带背景模糊滤镜,看不见其他人了。”
王小堂:“惟哥你王婆卖瓜有些严重了啊。”
宋景惟站起了身,拿了书往外走:“我没夸,我说的事实。”
王小堂这算是明白了,还真是因为长太好了。
宋景惟扔凡人堆里就是轮太阳,扔他们电影学院的准演员堆里,也得是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这珠子性子硬脾气怪,多少星探找上门想签他他一个都不搭理,家里有钱一点儿都不用,老师给机会一个都不巴结,大剧组没法进去,小剧组hold不住。之前两年他不急,就一门心思排点话剧玩,今年大三了,大概是感受到就业压力开始跑试镜了,像今天这样因为鹤立鸡群而碰一鼻子灰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王小堂叹了口气,真是人有人的烦恼,鬼有鬼的烦恼。
宋景惟去图书馆里吹空调了,王小堂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抓过手机刷了刷朋友圈,看到有人在发剧组招聘信息。
王小堂一眼瞅过去,呵,男主位置空着呢。
于是抬手一转就发给了宋景惟。
宋景惟很快回了他两个字:不去。
又很快发了四个字:眼瞎了吗?
王小堂揉了揉眼睛,刚想骂回去,发现发这条招聘信息的人是周辞。
周辞,宋景惟的仇人。
大一那年,他们宿舍去聚餐,碰上隔壁Y大的周辞,宋景惟平白无故踹了周辞一脚,周辞把宋景惟拉进了黑巷子,半晌才出来。
两人衣冠不整头发凌乱,宋景惟下巴破了皮,周辞手背带着伤。
大家问宋景惟怎么回事,宋景惟只说:“见他一次打一次。”
大家问:“为什么啊?”
宋景惟:“有仇。”
大家:“打得过吗?”
宋景惟:“就那样。”
大家:“要帮忙吗?”
宋景惟:“你们这会问?”
大家:“先撩者贱。”
宋景惟郑重嘱托:“我贱贱一人,不带你们玩,下次见他还这样,别挡别拦别帮忙。”
挺押韵,于是宿舍的都记住了。
之后王小堂跟着宋景惟的确碰到过几次周辞,宋景惟也的的确确无一例外地都用打架结束了这些相遇的缘分。
招惹起来压根不用找借口,动起手来也压根不留情。
有次宋景惟打完架发烧进了医院,把王小堂折腾得够呛,至此,王小堂对“仇人”这两字,有了深刻的理解。
谁的剧组都可能进,唯独周辞不可以。
王小堂划拉手机,准备翻过这茬,微信里突然跳出了条消息。
崭新的红通通的消息,来自周辞。
【周辞:有人推荐?】
王小堂脊背发寒,四下回望,怀疑这人在自己宿舍里装了摄像头。
【周辞:你点了赞。】
王小堂脑内发寒,手指发颤,怀疑这人在自己脑袋里装了摄像头。
【周辞:宋景惟想演?】
王小堂跳了起来,忘了自己在床上,头撞上了房顶,疼得嗷嗷直叫。
【周辞:告诉他明天下午三点Y大创新楼107来试镜。】
王小堂觉得自己完了。
晚上九点半,宋景惟从图书馆里出来。
秋老虎也就在白天能再逞逞能,这会温度降下来,宋景惟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气来得快,去得也算快。今天晒了几个小时被溜了一趟什么角色都没拿到的怨念消散得差不多了,这会只想大吃一顿然后好好睡一觉。
溜达着去小吃街买了烧烤,楼下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算是给王小堂一点惊喜。
大三了,宿舍四个人,两个都各忙各的去了,还留在学校的,就他和王小堂。
宋景惟还是蛮惦念同窗情的。
回到宿舍,房间的灯关着,洗手间的灯亮着。
“什么毛病。”宋景惟念叨着,把灯打开,把吃的喝的放下,走过去拍了两下洗手间的门,“快点,喂猪了。”
王小堂回答他的声音有些抖:“诶……诶……”
宋景惟皱了皱眉:“咋了?便秘还是痔疮啊?”
王小堂:“惟哥我有事跟你说。”
宋景惟:“你出来说,不然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味儿。”
王小堂:“惟哥我就在这儿说。”
宋景惟推了推门,没推开。
王小堂:“惟哥我反锁了。”
宋景惟:“……”
王小堂伸头一刀,大难临头反倒利索了起来:“惟哥那谁让你明天下午三点去Y大创新楼107试镜。”
宋景惟没说话。
王小堂:“就那谁……”
宋景惟还是没说话。
王小堂:“哥这事不怪我我没看见是他就手滑点了个赞他就自说自话地让你去面试了我一个字都没能插进去你说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宋景惟踹了洗手间门一下,咔嚓一声。
王小堂:“啊啊啊啊啊。”
宋景惟转身往外走:“我买了烧烤,趁热吃。”
王小堂:“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道是惊讶是混乱还是感动了。
宋景惟出了宿舍楼,走进凉风里。
Y大就在D大隔壁,周辞的宿舍楼跟他离得更是近,过两条街就能到。
所以这两年他俩偶遇的次数不算少,但像现在这样目标明确去找的状况,是第一次。
宋景惟活动了下手腕,又活动了下脖子。
看书时间久了肩颈有些酸,刚好运动运动,放松放松。
到了Y大地盘以后,宋景惟给周辞拨过去了电话。
周辞接得很快,淡淡的一个“喂”字,便充满了宋景惟极其看不顺眼的装逼感。
宋景惟道:“孙子,你宿舍楼下见。”
周辞还是那个语气,乍听毫无波澜:“找艹吗?”
宋景惟:“你爸爸知道你要参赛了吗?到时候组委会看见你的名字,会不会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给你多投一票啊?”
周辞的父亲周清心是一代大导,可以载入国内电影史史册的那种。
周辞和父亲的亲子关系从小不咋地,当年甚至为了不按父亲的意愿走,故意报了和电影艺术八竿子打不着的Y大通信专业。
宋景惟知道他其实爱死电影这行当了,所以也知道这人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却如了周清心的意,有多么地愤愤不平。
宋景惟就是要往周辞的炸点上戳,宋景惟开心死了。
电话那端安静了两秒,宋景惟在等着周辞发飙。
周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开口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我现在在外面,你得等我两分钟。”
晚风呢喃,月牙半挂,就好像小情儿之间的约会似的。
——如果没有电话挂断前那微带喘的三个字的话。
“干死你。”周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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