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最后还是坐同一辆车回的学校。
宋景惟觉得自己十分敬业,特别敬业,超绝敬业。
为了拍戏这事儿,他已经放弃了自己许多的真实的想法和冲动。
比如想把周辞打得妈都不认,比如这辈子都不再和这条大尾巴狼有交集,比如绝对不让他坐自己打的车。
但为了他的演艺事业,他都忍了。
在车到来之时,周辞十分凑巧地说了一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定要你吗?”
宋景惟当然想知道。
没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特别是在自己在乎的领域。
但要想知道答案,要求很明显,周辞甚至挑了挑眉毛,对搭上他这趟顺风车志在必得。
宋景惟拉开车门上了车,没阻拦他也没邀请他。
周辞跟在他屁股后面也上了车,一如既往地不太要脸。
两个男生坐在后座,本来是绰绰有余的。但宋景惟和周辞个子都高,长胳膊长腿的总显得有些占地方。
特别是周辞故意把腿抻得笔直,打弯的膝盖尖就在宋景惟眼前晃,让他一垂头就感觉烦烦的。
宋景惟把脑袋偏向窗外,看着花花绿绿的街景。
车子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等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周辞还是没开口。
眼看着学校就快要到了,宋景惟急了。他觉得大男人家家的,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于是一个猛回头,开门见山斩钉截铁地问周辞:“到底为什么?”
周辞仿佛睡眠被惊醒,有些懵懵懂懂的:“啊?”
宋景惟:“……”
周辞:“哦哦,你说那个……”
宋景惟:“……”
周辞:“那个那个嘛……”
宋景惟:“……”
周辞皱着眉头,很为难的样子:“怎么说呢……”
宋景惟憋不住了:“你不想说现在就从车上给我滚下去。”
周辞:“啊啊,很简单啊,你漂亮啊。”
宋景惟:“……”
周辞:“真心实意,像你这么漂亮的男生真的不多。”
宋景惟:“……”
说不上失望,也说不上高兴,这不是宋景惟想要的答案,但周辞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也没法再逼着别人说出点其他的什么东西。
宋景惟把脑袋又偏向了窗外,继续看风景。
车子先到的Y大,周辞下了车,眼看着就走了,又转头对他说了句:“今天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见。”
宋景惟没理他,车门关上,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司机师傅突然回头看了看他,道:“其实现在社会挺开放的,真爱不分年龄,身高和性别,碰到真心喜欢你的人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宋景惟:“????”
司机师傅:“年轻的时候吧,总会有一些别别扭扭的情绪,小作怡情,大作伤身,咱把底线要把握住,闹脾气归闹脾气,可千万别伤了感情。”
宋景惟:“……”
司机师傅:“这人啊,有些话不说,它全在眼睛里,有些情不表,它全在心尖上,你要真想知道自己爱不爱,不妨听一听自己的心跳声,空一拍那是心动,加速那是喜欢,要是感觉这心头一紧啊,心尖尖上就已经搁着人了……”
宋景惟:“师傅,您开车只是副业吧,这主业得是深夜情感公众号职业撰稿人吧?”
司机师傅呵呵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哪有哪有,过奖过奖,承让承让,就是比小伙子多吃了几年饭而已……”
宋景惟:“师傅我到了。”
于是提早下了车。
时间已经不早了,宋景惟抄小路回宿舍,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静悄悄的全是树叶被风吹起的簌簌声。
今天脑子里塞满了所谓的心动和喜欢,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告诉他什么是心动和喜欢,宋景惟被周辞吓了个半死,这会儿想起当时的那个场景,还心有余悸。
如果说这个心有余悸的感觉就是周辞想要的感觉,那他真觉得不是周辞脑袋有问题,就是谈恋爱这种事本身就有问题。
怎么可能恐惧比欢喜多呢?要是真的恐惧比欢喜多,那还谈个鸟的恋爱呀,自己一个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不好吗?
宋景惟独自在路上做了个嗤之以鼻的表情,为明天还要重复拍摄的艰难的戏份有些头疼。
第二天很快来到,周辞调整了拍摄时间表,专门为宋景惟耽搁的进度腾出了时间。
虽然说这是很常有的事,但宋景惟还是感觉到愧疚。休息的时候他请大家喝了奶茶,每个人都有,唯独没有周辞的。
小锥子抱着自己的草莓波波冻:“惟哥你这样不太好吧?”
宋景惟:“你们导演爱喝水,谁不知道呢?”
小锥子:“他不爱喝奶茶,你也不能把他落下呀。”
宋景惟:“大家都是熟人了,就不那么客客气气地浪费资源了。”
小锤子:“大家都是熟人了,你这样对他区别对待,他会伤心的。”
宋景惟:“胡说,周导哪是那种能随便伤心的人。”
小锥子:“……”
小锥子:“你待会儿把对周导的这份特别,对着震哥演出来就行了。”
宋景惟:“????’”
震哥是谭震,饰演李想心动过,追寻过,但最终放弃的无名男生。
昨天谭震只有一个匆匆而过的侧影的镜头,却为了配合宋景惟,多来了好几次。
挺好一演员,长得也挺帅的,就是和宋景惟不来电。
要能来也就怪了,宋景惟又不是弯的。
但宋景惟也可能不是直的,或者不弯不直,或者压根就是无性恋。
宋景惟以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觉得自己可能有病,他就算那啥的时候,脑袋里压根也是没幻想对象的,身体爽完了就完事。
现在不能这样了,宋景惟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之后,他拉住了小锤子,问她:“特别?”
小锥子反应可快:“对,特别,不管你对一个人是爱是恨,总得对他先特别起来,才能发生故事。”
宋景惟点点头,觉得全世界都在教他谈恋爱。
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还是昨天的场景,还是昨天的人。谭震匆匆走过,宋景惟追了出去,张皇失措。
“再来。”
宋景惟听到了魔鬼一般的声音。
四下几乎都寂静了,宋景惟低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周辞站起了身,走到了他跟前。
“想想我跟你说过的话。”周辞的指尖指向他的心口。
宋景惟:“对,我不仅要想你说过的话,还要想想司机师傅说过的话,还要想想小锥子说的话,全世界都会心动,就我只会对着一条假蛇模拟心动。”
“也不仅仅是蛇。”周辞道。
宋景惟:“还有你个鬼吗?”
周辞:“嗯咯。”
宋景惟压低了声音,百无禁忌地骂导演道:“咯个屁,一边儿去,别打扰我。”
周辞猛地抬起了手,宋景惟早有准备,往后跳了一大步。
周辞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我跟蛇一样可怕了是吗?”
宋景惟摸摸鼻子:“差不多。”
“成。”周辞点点头,转身往一旁走去,并抬起手扬声道:“下一条我和他搭。”
大家都愣住了。
导演亲身上阵示范,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在这个剧组里并不常见。
周辞拍戏的时候话很少,动作也少,演员们想得他两句具体的指导,都很难,更别说让他直接来演了。
这是第一次,有些意外。
又好像也不那么意外。
剧组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宋景惟是他们的大宝贝,是整个片子的灵魂,是享受各种特权的人。
比如,只有他敢跟导演吵架,只有他敢对导演动手动脚,也只有他会在动手动脚之后获得导演的特别关爱。
但宋景惟本人却好似从来没感受到这是一种特权,他和大家工作着一样长的时间,吃着一样的盒饭,一样兢兢业业,认认真真。
所以这种氛围,别扭矛盾又顺理成章。
周辞走到了谭震的机位,喊:“准备。”
大家立刻都收紧了肌肉,紧张起来。
主演更是,宋景惟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尴尬的。
场记打板开始,摄像工作,周辞像一个最普通的路人一样匆匆路过,宋景惟看见他,有瞬间的恍惚,瞳孔收缩,是紧张和害怕。
而后他追了出去,慌乱,迷惘,又急切。仿佛不得不做这么一件事,仿佛做这一件事被逼被迫,不受控制。
“停。”戏中人自己喊了结束,然后走向监视器。
宋景惟还停留在原地,皱着眉头,攥着拳头。
周辞来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时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面色平静地看完了刚才的回放,然后面色平静地抬起手鼓了鼓掌:“过了。”
大家看看周辞,再看看宋景惟,眼神都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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