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雯和白黎一起抵达警局, 下车的时候正好碰见刘骏和苏晓二人站在警局门口踌躇不前。
“白师兄”苏晓回头就见白黎从一辆车上下来,瞬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他招手。
刘骏听到她欢快的声音,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白黎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长裙的女人并肩走过来。
苏晓的目光也落在女人的身上, 看见她精致的妆容和成熟的着装, 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装扮,缓缓收回脸上的笑。
司雯看了眼他们, 和白黎对视一眼, 朝他点点头,就直接走进警局, 与苏晓擦肩而过。
白黎走到刘骏苏晓面前, 说“你们多久到的, 怎么不进去”
苏晓微微一笑,开着玩笑说“有点怕。虽然没做过坏事,但是看到警察还是不太敢靠近。”
刘骏在一旁点头附和。
白黎轻轻笑了笑,“那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莫法医。”
他领着两人直接走上二楼, 正好遇到从解剖室出来的莫庆杰。
莫庆杰看了眼他们,语速飞快地对白黎说“他们就是你帮我招的人吧正好, 我这边有东西要运到解剖室,你”他指向刘骏,“小伙子你帮我去五楼搬一下人体结构骨架。”
一来就有工作干, 刘骏心里的紧张感立刻消失, 笑着应下。
“这小姑娘, 你就让小白去教你清洗解剖工具。”莫庆杰对苏晓说。
苏晓“好的。”
白黎点点头, 推开解剖室的门带苏晓开始干活。
安静的室内只有他们两人, 苏晓跟在白黎后面,听他介绍哪些东西应该如何洗才洗的干净。
但是她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地想着刚刚和白黎一起出现的女人。
一边刷着手里的铁勺一边偷偷看白黎,她随意找了个话题开始问问题“师兄,这个勺子它做什么用的呀”
白黎转头看了眼,解释道“是用来舀出尸体胃液或者是胸腔积液的,通过死者的胃液,来分析他死前吃过什么,有没有服用药物之类的。”
说到这里,他凑进去看了眼,指着一点污渍,“这儿,刷干净一点。”
稍稍被恶心到的苏晓手颤抖了一下,幸好带着手套,不然她可能会立马把手里的勺子扔出去。
她缓缓咽了咽口水,继续问着“师兄你等会儿要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吗”
“不了,我有约。”
“是刚才那位姐姐吗”
“嗯。”提到司雯,白黎不自觉地弯起嘴角,手上的动作更为轻快了些。
他的表情被苏晓看在眼里,她抿了抿嘴,试着问道“是你的表姐还是亲姐啊”
“都不是。”
白黎没准备细说,转身拿起一把大铁钳递给苏晓,“来,把这个开胸腔的器具先洗一下。”
苏晓还要继续问下去的话被这一把大钳子给堵回去了。钳子对于一个向她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来说算很重,她差点没握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手里的大钳子。
“对了,那边开颅的器材也洗一下。”
苏晓转头看到一个类似于电锯的东西,头都大了。
白黎脱下手套,说“方法都和你说好了,你慢慢洗,不用着急。”
说完人就推门离开,徒留苏晓一个人在偌大的解剖室里。
苏晓那一瞬间对白黎的感情忽的变了下,脑子里嗡嗡作响。
真的会有男生把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丢到解剖室,并且不帮她做重活的吗
司雯看着垂着头的辛子茗,语调平静地说“按照合同上写的,是你违约在先,所以我公司因你而损失的钱,你都需要加倍赔偿。我这边的律师已经和你经纪公司谈好,到时候回来找你签字核实。”
辛子茗摸着自己的手腕上银色的手铐,没有作声。
司雯也只是来通知一声,顺便问个问题。
她歪头望着辛子茗,问道“你让凶手使用镇痛剂其实是给警察一个线索对吧。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黑暗的房间仅仅只要一束光打在辛子茗的身上,她缓缓抬起头,因为瘦脱了相而颧骨高耸,漆黑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司雯。
她蠕动干燥脱皮的嘴唇,忽而笑了下,“因为只有我腐烂了,发出臭味,才能让别人循着味而来,才能发现那一堆黑泥。”
黑泥指的是什么,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司雯挑了挑眉,笑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她原本还想要告诉辛子茗
助理李轶死的那一片土地被游乐场圈了起来,改成了鬼屋,用死亡之人做噱头,迎来了不少游客。
但是司雯在听完她的解释后,却有点不忍心。
她不忍心和她说,有些黑泥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被清理掉。甚至还会从中生出更多。
推开审讯室的门,抬眼就看见司世陆面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影有些熟悉,直到那人转过头来与她对视,司雯才认出来。
司世悟来了。
司世悟显然也很意外会在警局里看见司雯,父女两人遥遥相望了一会。
他手里还夹着烟,朝司雯招了招手。
司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两人就站在司世陆的办公桌前。
正嗦着泡面的司世陆抬眼看了下两人,下意识地咬断了面条,一点声响都不再发出,尽量在这对父女俩身边降低存在感。
司世悟把烟收了回去,嗓音低沉,开口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办公。”她回答的十分简洁。
“你公司那边还好吧”
“一切正常。”
对话很快就卡在这里,司世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他扶了扶金丝框眼镜,注视面对着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恍惚间想起上次见面好像是在半年前,过年的时候。
在他还未更新的印象中,司雯的形象还停留在出国学习之前少女的模样,扎着高马尾,穿着熨帖的校服。
现在面前这幅职场女性的打扮,让他有些出神。
司世悟悄无声息地在心里叹了一下。
“这周日回去一趟。”
司雯忽然开口,把他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
“周日”司世悟皱了下眉,“为什么要回去”
司雯脸上平静的面具裂开一丝丝缝隙,波澜不惊的眼眸像是深海,流动着暗流。她静静地注视着司世悟,不出意料,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抗拒。
一旁不敢乱动的司世陆还端着泡面,砸了咂嘴,小声地对他那记性不好的表哥提醒道“周日,是7月30号。”
司世悟一头雾水,眉头皱的更深了,反问了句“所以呢”
司世陆一脸“我只能帮你到这里”的表情,啧啧啧地摇着头,端着泡面离开了。
“我的25岁的生日。”司雯淡淡地开口道,“希望你有空过来敷衍一下。”
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像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这反而让司世悟有点挂不住脸,嘴角抽动了一下,没说话。
见他没有回复,司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司世悟舔了下干燥的嘴,抱歉地说“我会推掉当天的行程。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不用。我什么都不缺。”司雯很果断地回绝,忽而停了停,又说,“你到时候就多吃点就行,她做了你喜欢的菜。”
“好。”
聊到这里,司雯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稍稍直起背,像是压在肩上那些无形的东西消失了一些。
刚想和他告别,身后就传来愉快的声音。
“雯雯”
司世悟反应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一个少年哒哒哒地下楼跑过来,刚才明白那句“雯雯”是喊司雯的。
他作为一个父亲,从来没有这样亲密地喊过自己的女儿,都是直呼其名。
白黎笑着跑到司雯身边,看见对面站着一个和司雯眉眼相似的人,想着应该是她的亲人,顿时拘谨起来。
“您好,我叫白黎。”
司世悟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过去“你就是司雯的匹配对象吧。你好,我是司雯的父亲。”
见到岳父了
白黎刹那间更加紧张了,搓了搓手心的汗,双手抬起接过司世悟递过来的烟,恭恭敬敬地再次打招呼“叔叔好”
下一刻手里的烟被拿走,只见司雯把烟塞回到司世悟胸前的口袋,眼神冷了几分,“他还是个学生,不会抽烟。”
司世悟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垂头收回那包烟。
白黎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人气氛不对,轻轻地扯了扯司雯的衣角,澈亮的眼睛一眨一眨,无声地在询问他们情况。
司雯从来不想把自己的家里的事情展现给别人看,因为这样只会让她感觉到尴尬和丢脸。
尤其她不想让白黎搅和进来。
她握住拉着衣角上的手,准备带白黎离开。
“白黎。”忽而司世悟叫住他。
白黎看了眼司雯,又看了眼司世悟。
司世悟朝他笑着,眼角有几条不明显的皱纹显现出来,“周日要不要和司雯一起来家里吃顿饭”
话音刚落,司雯猛然皱起眉头瞪着司世悟,飞速替白黎拒绝道“不了,他没时间。”
“反正早晚都要我们来家的,为什么不选个好一点日子呢”司世悟又对白黎说,“你要是来,司雯的母亲一定会很开心的。”
白黎这下子处于两难境地。
他知道周日是司雯的生日,他很想要给她过生日,而且也很想见见司雯的父母。
但是从司雯的反应和态度上来看,显然她不想要自己答应这个邀请。
脑海里顿时出现两个小人在争论不休,一个说着要乖乖听司雯的话,一个说要抓住机会多了解司雯。
它们吵得天翻地覆,白黎渐渐涨红了脸,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做。
时间在僵持中流失。
司雯脸上的寒意逐渐收了回来,她再次恢复成平静的模样。
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让白黎近距离接触看见她那个扭曲的家庭,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好。那就去吧。”司雯转头对白黎说,“周日中午的时候,我来接你。”
白黎缓缓眨了下眼,眉头微微抬起,眼睛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司雯脸上的表情,轻轻晃了下手腕上的手,小声说“我不想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我没有不开心。”司雯移开视线,松开白黎的手,“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转身离开,白黎愣了一瞬,急忙紧紧跟在后面。
司世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将胸前口袋里的烟再度拿出来,点燃放在嘴里,深吸一口。
警局外边的停车场有几颗参天大树,枝叶繁茂,为车辆遮住阳光,了一片阴凉。
司雯沉默地坐回到车里,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低着头闭上眼,重重地深呼吸两口气。
听到车窗被敲了两下,缓了缓,睁开眼看见趴在车窗边的白黎。
他微微噘着嘴,水亮的眼睛里都是无措,小声地喊着“雯雯。”
隔着玻璃听不太清,司雯按下车窗。
“雯雯,你是不是生气了你别生气,我不去了。”白黎小心翼翼地凑进来,扣着手指十分慌张,“我,我等会儿就回去和叔叔说,我周末要跟着舅舅做户外实践没时间去。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司雯瞥开头,闭了闭眼,一边缓和情绪一边想着如何和白黎说。
见她没有回话,没有应声,白黎更加手足无措,扁着嘴伸手轻轻地勾住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嗓音从喉咙里艰涩的挤出来“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呀你不要不理我你对我发脾气、凶我都可以,但是别不理我。我嘴笨不会哄人,我怕哄不好你,你你理理我呀。”
他语句混乱磕巴的说了好些话,司雯听了皱着眉转过头看他。
眉尾和眼角都耷拉下来,看上去好像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眼里的水光十分明显的晃动着,似乎只要一凶他就可以掉出眼眶了。
还说什么去哄人,明明最需要哄的人是他。
司雯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上他的额前的头发,叹息般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不想理你,我只是”
只是感觉很难堪,只是感觉很无助,还感觉到很可笑。
司雯顿了顿,话锋一转“如果你去我家,我也会很开心的。我刚才是在想要不要给你买件合适的衣服,毕竟是第一次见家长。”
白黎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轻轻蹭着头发上的手心,再一次试探地询问“没生气”
“没有。”
“真的”
司雯露出一个笑,还点点头“真的。”
白黎静默地看着她,也学着她的动作,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可是你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
司雯眸光一颤,挤出来的笑容凝在脸上。
“我能闻得到,你的信息素在告诉我,你很难过。”
要是以往闻到司雯的信息素,那都是浓烈、肆意、强势的冷香,就仿佛夹带了无数放肆盛开的鲜花。
但是现在给他的感觉却是那些花都合上了花瓣,将自己封闭起来,垂下了花苞,深深扎根的土壤也迅速腐朽,漫过根系,漫过枝叶,快要把它们都吞噬掉。
受到她信息素影响,顺带着连白黎都不免难过起来。
被如此直白戳穿的司雯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了出声,好笑地用指尖揩去白黎眼角的泪。
“那明明是我难过,你哭什么”
“我没哭。”白黎忍着眼泪,奶凶奶凶地反驳道,“是它自己要流下来的。”
司雯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笑着顺他的话说,“那它可太不听话了。”
夏日的风穿过树荫,将所剩无几的燥热带走。
眼前的少年也像是和煦的风,把司雯的负面情绪都拿走了。
替她难过,替她哭泣,又替她坚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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