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这个如果的。”
“我们就是符合完美适配度, 我们不会再匹配其他的人,”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回答
对司雯来说,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她从生下来开始, 就承担着“被需要”的角色。
被母亲需要着,消耗她对亲情的渴望;被父亲需要着, 消耗她对承诺的耐心。
这么些年过去了, 以为还能有所改变,然而司雯却发现, 她似乎也在被白黎需要着, 在消耗着一些内心深处所剩无几的期待。
夜逐渐深了,路边的霓虹灯像是陨落的群星, 照亮前方的路, 行人寥寥, 一路畅通无阻。
司雯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太阳穴隐隐作痛,信息素肆意尚在车内蔓延开来,如同一种无法压制的宣泄。
她能看得出白黎对完美适配度有一种执念,一旦遇到了就会紧紧抓住。
就好像置身于黑暗的人, 身边什么都没有,只能握紧手里的微亮的光芒。
可这样让司雯不可避免的有些心累。
被人看的太过于重要, 被人像是世界中心一样围绕着,会是另一种窒息的负担。
司雯胸口发闷,眼前有一瞬间变得模糊。
远光灯忽然照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她急忙踩下刹车。
刺耳的声音在车轮和马路摩擦之间爆发出来, 延续了漫长的五秒才停下。
保险带拉住司雯的身板, 幸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她急忙取下保险带, 下车绕道车前面去, 发现一个男生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
人离车最少还有两米的距离,完全没有造成伤害。
司雯松了一口气,紧皱着眉上前把那个腿软的男生拉起来,教育道“这里没有画斑马线,不是人行道,你怎么能直接从对面跨护栏过来要是我再晚一秒踩刹车,你会被撞死的,知不知道”
男生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黑色的头发下那一张脸居然和白黎有八分相似。
司雯睁大眼,诧异地看着他。
他眨着眼逆着光看向司雯,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我以为这么晚了不会有车。”
的确是很晚了。
司雯送白黎走之后她就一个人开车兜了快两个小时的风,路上时不时只会有一辆车飞驰而过。
她张了张嘴,之后的重话都咽了回去。
长得太像白黎了,说不下去了。
“你,要去哪”
“万齐酒店。”
“万齐酒店离这里十分钟的车程,现在也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吧。”
男生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司雯,鼻尖一皱,嗅到她身上信息素的味道,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姐姐。”
“上车。”
眼前的男生还是个高中生的模样,看上去应该是个未成年,不能放任在街上游荡。
现在这年头,女孩子不安全,男孩子也不安全。
男生走到车旁,伸手想要拉开副驾驶的位置,却被已经坐在车内的司雯制止住。
“我不喜欢有人坐我副驾驶。坐后面去。”
“不好意思啊。”
他关上车门,坐到了后面,一眼就看见座椅上粉红色的包装的盒子。
司雯系保险带的时候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转身把盒子拿过来放在副驾驶座上。
万国酒店离司雯住的地方比较近,正好可以送完小孩就回去休息。
车内冷香味浓重,虽然没有任何攻击性但是一贯强势的味道肯定会给他人造成无形的压力。
她抬眼看了下后面的男生,却发现他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反而还微微笑着整理自己的衣服。
司雯挑了挑眉。
要么这人是对信息素不敏感,要么就是他比自己强。
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不想去问了,只想安安静静地开车。
她没有聊天的想法,但是男生却对她很好奇,等拍完裤子上的灰,他便坐在中间,俯身凑到司雯身边,笑着说“我叫付安林,姐姐你叫什么呀”
司雯看着前方的路,嘴唇动了动,“雷锋。”
“”
付安林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更甚,他不再执着于名字,圆的像小鹿的眼眸转了转,落在副驾驶上的粉色包装盒上。
“姐姐,这个是什么”
司雯搭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的手指忽然停滞住,低声说“是礼物。”
“是姐姐的男朋友送给你的吗”
“不是。是答对问题才会有的礼物。”
司雯的话让付安林一头雾水,每一句的回答都超出他的预料,却更能激起他的好奇心。
他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什么,车子忽然一个刹车,停在的路边。
司雯对着右边车窗扬了扬下巴,“看到前面万齐酒店了吗”
付安林转过头望去“看到了。”
“看到了那就下车吧。”
付安林低低地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下车,随后又跑到司雯的半开的车窗边,趴在玻璃上,眉眼一弯,问“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有机会我请姐姐吃饭当做答谢”
司雯无心应付这个小孩,随口说把警局里司世陆的电话号码告诉他,末了还说道“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打这个电话。”
“真的吗”
“嗯,为人民服务。”
付安林天真地笑了起来,重重地点点头,一边挥手一边往酒店方向走去。
司雯目送着他进入酒店,收回视线发动引擎回家。
抵达宿舍楼下的白黎抱着购物袋,垂着头走上台阶,心里怅然若失,总觉得有什么正在从他紧握的手里流逝掉。
宿舍阿姨正玩着手机,抬眼看到白黎直径经过,连忙喊住他“小白。”
白黎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阿姨好。”
“你这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事儿。”
“嗐,一看就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吧。阿姨是过来人,吵架这件事得男孩子主动点道歉,放心,哄一哄就好了。”
白黎听着瘪起了嘴,低声说“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也不会哄人,我怕哄不好她。”
“这还不简单呐。女孩子都喜欢浪漫,你抽个时间在她宿舍楼下摆一圈花瓣,抱个吉他,唱首情歌,一切都可以解决掉啦。不过千万不要摆蜡烛,不然得准备个灭火器,可麻烦了。”
听了这番话,他眉头缓缓皱起来,“这有用吗您说的我们班刘骏做过,但是他失败了。”
宿管阿姨的脸色一僵,打着哈哈说“因人而异,因人而异诶,对了,我是来和你说正事儿的。”
“什么事情”
“一个星期后,咱宿舍楼要重新检修水电,到时候会停水停电。你呢,就收拾收拾,回家去吧,这不能住了。”
白黎为难地皱巴起小脸,点了点头“好,我知道,谢谢阿姨。”
他抬起脚一边上楼,一边想着方才阿姨说过的那些话。
鲜花,吉他,情歌
得试试啊。
问题是,他不知道司雯喜欢什么花,自己也不会弹吉他,更没学过唱歌。
他一个头两个大,浑身疲惫地回到宿舍洗个澡往床上一躺。
宿舍按时关了灯,四周静悄悄地,月光从窗户走过来,撒了满地的银辉。
白黎慢慢抬起左手,月光之下手腕上的玫瑰手绳闪闪发着光,静谧又温柔。
他摩挲着上面的图案,脑子里像是播放轮播电影一样,反复掠过今晚司雯说的那些话
如果,我们并不是完美适配度,在之后我们各自匹配了其他人,怎么办
“怎么会有其他人啊。”他将手腕上的手绳压在怀里,侧着身子蜷缩起来,脸埋进枕头里,“只能是你,只能是我们”
他的声音没入柔软的枕头,带了些哽咽,顽固又倔强,不肯去想别的如果。
穆久来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员工们都噤若寒蝉,一个个埋头努力工作,仿佛身后有什么阎王罗刹拿着皮鞭抽打他们。
他随手拉过一个小员工,询问了情况。
小员工抱着文件,低声说“司主管今天一早就生气了,把策划部的方案全都批评了个遍,策划主任都被说哭了。”
策划主任是个地中海中年男子,有点胖,还有点矫揉造作,成天就喜欢拿着个润唇膏涂嘴。
但是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一般主掌的策划都会通过。
没想到居然被司雯说哭了。
穆久眯着眼,依稀能想到策划主任一边哭一边拿着手帕抹眼泪。
他放下自己的包,处理了堆积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叫助理买了杯冰咖啡,拿着给她买的生日礼物一起端到司雯办公室。
司雯正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看不出任何心情波动,不过办公室里的信息素比以往要浓烈的多。
“忙了一上午了,我们休息休息,谈谈心吧。”穆久把咖啡和礼物一并放在司雯手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看着她。
“没什么好谈的。”她眼睛都没有离开电脑,“关于短视频推广的事情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记得查收。”
“好好好,我下午再做。”
“现在就去。”
“”
“你今天下午不是和宁梧有约会吗,早点处理完。”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有约会”
司雯瞟了他一眼,“我无所不知。好了,快去吧。”
穆久无奈地看着她,起身的时候重重地叹了口气。
每一次临近生日的时候司雯都是这样,情绪不稳定,脾气也不好,就知道埋头工作。
会不吃饭,会不休息,甚至工作到通宵第二天直接去见父母。
谁劝都没有用。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伸了个懒腰,恰好碰见了抱着便当一脸忐忑走过来的白黎。
穆久露出一个略带同情地笑容,亲自给白黎打开办公室的门,目送他进去。
办公室里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空调运转的声音再无其他。
白黎抿着嘴角看了眼司雯,轻手轻脚地把便当放在桌子上,然后挪着小步子蹭到她的身边。
他想去牵住司雯的手,但是键盘上打字的双手没有停过,他无措地站在原地等她停下。
司雯头也不抬,没去看他,淡淡地说“你先去吃吧,我忙完了再吃。”
“我还不饿,等你一起吧”
“我还要很久的。”
“我等你。”
司雯指尖停了下来,收回手推了下桌子边缘,转动椅子与白黎面对面。
她眼神表情都异常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任何温度,稍微仰着头看向眼前的人,说“我今天很忙,没时间吃饭。你听话点,吃完就去警局实习,我会让穆久送你。”
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才是最为可怕的。
白黎心里打鼓,无意识地咬着嘴里的软肉,扣着手指,小声说“再忙也要吃饭,不然会对身体不好。”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伸出手想要去勾住司雯的手指。
然而司雯脚跟微微往后一用力,移动着椅子转回到电脑面前,她继续抬起手开始工作,没再说话。
白黎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从指间开始一点点发凉发寒,像是被瞬间冰冻了一样僵在原地。
他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躲避、冷淡甚至是敷衍。
深吸一口气,他委屈地收回手,颤抖着声音,试着问“我在这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以往要是这样问,司雯肯定会回答不会,或者直接是沉默。
但这一次没有。
司雯仅仅是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道“是。”
“那我,我先走了。”
说着要离开,但白黎却依旧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的侧脸。
她会留下自己的吧
会的,一定会的应该会的。
“嗯。”司雯打字的速度慢了一点,又加了句,“记得把便当也带走,我不吃。”
白黎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不知道最后自己是如何走出的办公室的,也不知道穆久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穆久的车的。
穆久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撑在方向盘上,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以为司雯对你会有所不一样呢,没想到啊”
他的话传入白黎的耳朵里,像是挣扎一样刺痛着他的耳膜,缓缓转过头看向穆久,“什么意思”
穆久耸耸肩“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往年每次一到生日的前一天,她都会这样,像个嚣张的刺猬一样,见谁扎谁。今天公司还有个员工被她说哭了呢。”
“我本以为你能安抚她的情绪,去哄哄她,没想到你好像也被她凶哭了”
白黎红着眼眶,脸色却苍白,一副被抛弃的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嘴唇紧紧抿着,都快没有血色了,消化完穆久的话之后,他试着问“所以她不开心并不是因为我”
“大部分不是吧。”穆久系好保险带,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不过你也要想想,为什么你不是对司雯来说并不是特殊的存在。”
白黎懵懂地重复着这一句话,神情有些迷茫,“特殊的存在”
久经情场的穆久顿时就看出眼前这个傻小子还没有开窍。
他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
是时候展现他的用处了。
“我看得出来,司雯对你还挺好的啊。会花时间陪你;又不像怼我一样怼你,温温柔柔地和你说话;还答应你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所以我一开始以为,你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甚至说,她有点喜欢你。”
他话锋一转,“但是现在看来,你和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也就不过如此。她应该只是觉得你还小,不好意思凶你吧。”
白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眼里的水光越积越多。
穆久余光瞟了眼,见他听进去自己的话了,继续加把劲,“哎,你也不要太在意。反正你们会被国家强制结婚的,喜不喜欢,特不特殊,也已经不重要了。”
“不不是这样的。”白黎声音里带这些哽咽,呆滞地盯着手腕上的皮绳,目光开始失去焦距,一直眨着眼睛,试图消去把眼里的不适。
穆久见他快哭了,心软了起来,但还是强忍着,说“怎么不是了,我说错了吗指不定最后又有匹配度更高的人出现,你和司雯能不能在一起还说不定呢。看开点,和谁过还不是过啊,只要不讨厌对方就好了呀。”
“错了,不是这样的你说错了,你全部都说错了”
吧嗒
一滴委屈的眼泪掉落。
直接滴在银色的玫瑰上。
泪光四溅,像是什么破碎的东西。
穆久抽出纸巾给他,微微笑了起来,“我哪里说错了”
白黎吸着鼻子,抬起手背抹开眼里的泪,委屈地整个人都缩了起来,难过又固执地小声说“你就是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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