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射命(偏度:0.8%)

    另一边,白姑城主亲自来到二重门迎接远道而来的大巫。根据大巫口令,城中守卫交由巫士调度,内城被层层把守,重要官署更有金丹巫士亲赴盘查。

    白姑城主将大巫引至城中最高的望台,城内城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辛苦了。”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屏退。大巫站在望台上,墨色的衣袖里窜出一只形如蛐蛐的蛊虫。

    “啾!(小释释!)”

    一双黎明似的眼眸微微垂下,大巫伸出手,让神蛊缓缓爬到自己手背上。

    “啾,啾啾啾,啾啾呜!(小释释,我被人打了,呜呜连翅膀都皱了……)”手上神蛊气鼓鼓地诉苦。

    大巫一顿,曲起手指一点点地为它梳理翅膀。

    神蛊似乎得到了安慰,继续哭诉:“啾咪!啾啾,啾啾,啾啾啾!(你要为我做主!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教训他!)”

    梳理翅膀的手一停,大巫开口:“教训他,无相吗?”

    “啾!(对!)”

    大巫叹了声:“他是我弟弟,你该让着他点。”

    “啾啾啾啾啾啾!(呸!他算什么巫族人他帮着谢氏!)”

    “他一向懦弱,这次却胆大妄为,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啾啾!啾啾!(我不管!教训他!教训他!)”

    “不过,是该让他记些教训。”大巫的唇角下抿,周身自有一股无形的真气荡开,“族斗不涉外,是他过界了。”

    大巫扬手,一柄朱色的巫弓赫然出现。见到巫弓,神蛊兴奋地跳上大巫肩膀,指着内城传送阵的方向啾啾不停。大巫望了望那处,侧身、拉弓,右手正戴着一枚乌戒,正面纹满了巫祝之语。弓满时,乌戒隐隐发光,待光芒愈盛,弓弦上竟自发出现了一支漆黑的羽箭。

    大巫的眸光变得深邃而冷峻,肩背用力,箭尖对准内城,纯粹的巫祝之力缠绕其上,令羽箭威势大增。

    放弦。

    嗖——

    凌厉的气息几乎将风割裂,大巫淡淡收弓,似乎并没有兴趣去看射中了没有。

    “啾!(射中啦!)”

    神蛊的情绪带动了巫铃,当当当,腰间的巫铃也随之欢快地晃动起来。

    .

    谢怀尘并没看到什么羽箭。他利用子母链的原理与主角翻了好几道墙,两人一路隐蔽前进,最后来到负责传送阵的运道署。

    运道署是一座庞大的殿宇群,位于内城,乃天宫所建,其职能便是负责城中物资交通。署中建有好几个传送阵,大的可传送军队物资,小的可供修士来往通行。如今全城戒严,运道署查的也严,普通修士不得使用传送阵,商贩走货的也得被盘问许久。

    许多修士等候在门外,队伍从登记处一直拐了十八弯。

    一名道督连连拱手:“实在抱歉。今日城中戒严,运道署封闭,诸位还是请回吧。”

    见此,谢怀尘带着主角一个转身,消失在门外拐角处。

    运道署一般拥有七到十座传送阵,常年运转的只有五个,另外几个会被闲置,以应对城中紧急撤离的情况。此番他们便是要找一座闲置的传送阵,偷偷启用。

    西南角有一座偏室,守卫不多,屋檐上落满灰尘。窗户紧闭,门上还落了锁。

    谢怀尘点晕几个守卫,带着主角从屋檐上悠悠飘下来。

    锁是八道扣,谢怀尘凑近门缝瞅了眼里面光华流转的传送阵盘,笑道:“呵,还真有个传送阵。”

    方才两人在运道署中寻找闲置的传送阵,他一眼便相中这间平平无奇的偏室,只因这偏室的灵气比其他几处浓郁。如今一瞅,倒让他猜对了。

    手中铜锁精巧非常,他细细研究着,主角则绕到一旁打量其他各处。

    细看之下,这道锁其实是一座阵。屋顶、窗牗、门庭,皆是大阵的一环,锁芯即是阵心。要破此阵,需要找出另外几处阵眼,然后按照象法之序一一破除……

    思索间,吱呀,门开了,还是从里面打开的。

    谢怀尘一愣,却见主角从门里探出来。

    “你怎么进去的?”

    他这还没开锁呢。

    主角指了指旁边的窗户:“那窗户有个洞,手一伸就能打开。”

    谢怀尘偏头,果然左边有一扇窗户被打开,其上正有一块巴掌大的破洞,乃是此阵的瑕疵。主角就是从这扇窗户翻进去的。亏他方才还一本正经地破解阵法,没想到多此一举。

    门开,古朴而苍老的气息迎面扑来,传送阵盘静静旋转,其上暗光流转,符文无数,正是适用于域界传送的高级传送阵。

    用于支撑大阵运转的灵晶就堆在阵室里。谢怀尘将灵晶置于传送阵心,又设定好传送地点,便催促主角赶快离开。此地守卫虽然被打晕,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有其他守卫前来巡视。

    主角踏上传送阵盘,谢怀尘则退后一步,离开传送范围。

    主角回头:“你不走?”

    谢怀尘眯起眼睛:“我当然不走,跟着你去大研是自寻死路。”

    闻言,主角淡淡笑了一声:“不错,你若来大研,我必杀你。”

    谢怀尘早已料到主角会这么说。这一路,他与主角算不得关系缓和,毕竟废脉之仇不共戴天,而他也压根没有示好的想法。他很快就要离开浮黎,离开之后,真正的云无相将回归,两人最终还是仇敌。所以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示好,主角被传送的那一刻,就是他完成任务离开之时。

    符文闪烁,空间转换的气息一层层扩散。

    眼看主角被传送阵的光芒笼罩,忽然,一道极其清脆的声音响起,叮铃。

    这声音有些耳熟,谢怀尘扫视四周,却见门口一支漆黑的羽箭破空而来!

    他双瞳一凝,羽箭裹挟着恐怖的巫祝之力,速度极快,直逼主角要害!而且羽箭是自虚空之中忽然出现,没有预兆,避之不及!

    但他没有动。

    因为传送阵已经生效,主角即将消失,羽箭再快也只能贯穿主角传送后的虚影。

    这么想着,啪嗒,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谢怀尘一怔,却见传送大阵忽然急剧萎靡,所有光芒接连熄灭,竟是传送失效!

    什么??

    他终于一惊,猛然出手,试图阻拦那支致命的羽箭。然羽箭威势极大,且出手已晚,待他回神,羽箭早已轻松贯穿主角的胸口,染出一簇艳丽的血花。

    主角被箭的力道带的连退两步,尔后低头看了眼胸口。那眼神太过平静,若忽略迅速扩散的血迹,旁人会以为他并未中箭。不过平静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瞬,主角晃了晃,缓缓倒在血泊之中。

    一株巫花顺着门槛伸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缠绕于巫花之上的巫祝。巫祝乃巫族特有的术法,其形状是一条条暗色的祝文。据说古巫善符道,巫祝也是符文的变种,只是威力更强。

    巫祝缠绕成一个人形,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巫花中显现。深邃而强大的气息扩散,谢怀尘微微皱眉,认出来者正是大巫云释,且已是元婴修为。

    门外陆续有巫士赶来,小小一间传送室被包围得水泄不通。正中央是谢怀尘和倒在血泊中的主角,大巫一步步走近,众巫士举弩对准二人。巫族除了巫祝之术,还善射术,大巫更是名震修界的神弓手,据说冥风箭出,元婴境以下无敌。

    大巫在中央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怀尘:“无相,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虚伪的寒暄,带着兴师问罪的口吻。

    谢怀尘一见这情形便知是被守株待兔了。他自以为隐蔽,没想到大巫早就在传送室等着他们,射杀主角的羽箭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冥风箭。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谢怀尘淡淡反问一句,接着便将倒在血泊中的主角揽入怀中,并指探脉搏。

    无气息,无心跳,是一击致命。他叹口气,心中隐有一丝疲惫。主角又死了,他又双叒得回溯一遍,这种心理上的疲惫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大巫招手,有巫士上前欲拖走尸体。哪知巫士刚刚靠近,肃杀的剑气迎面而来!

    一声惨叫,上前的两名巫士皆被削断手腕,鲜血淋漓。

    其实谢怀尘并没有释放剑意,这缕剑气不过是他心中的杀意而已。对面两名巫士修为太低,连他压制的杀气都躲不过。

    “抱歉,没时间陪你们。”谢怀尘一手抱着主角,一手画符,金色的微光自指尖扩散,竟是直接开始回溯。

    众巫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动作,惟有大巫深色的瞳孔不自然地一缩:“放箭!”

    然而已经晚了。一切宛如暂停,在金光的操纵下,时间倒退,箭矢回档,巫士纷纷退去,主角胸口的羽箭也自动拔出,伤口自动愈合……

    又一次回溯。

    谢怀尘将回溯的时间点设定在两人踏入传送室的那一刻。金光散去,主角恢复生机,整个人站在门口如大梦初醒。

    冥风箭还没有射出,大巫还没有到来,谢怀尘几乎是立刻将主角推入传送阵,命令道:“上去。”

    主角微微仰头,似在思索什么,被谢怀尘一推,下意识走入阵心,接着却又转头:“发生了何事?”

    谢怀尘也不废话:“大巫快来了。”

    捏诀,开始检查大阵漏洞。

    方才若不是大阵骤然失效,主角绝对不会中箭,所以这次他要提前检查。

    符文笼罩大阵每一处细节,待检查至正门方向,符文波动,果然有一处小小瑕疵。谢怀尘赶紧去看,却发现那大阵瑕疵竟是一支没入地砖的小小箭羽。

    箭羽??

    他将箭羽用力拔出,正是一支常见的羽箭,箭上还残留着微末的剑气,他凝神去探,却发现是自己的剑气。

    “……”

    主角似有所悟:“找到瑕疵了?”

    一时间谢怀尘竟无言以对。这只箭,若他没认错,应是之前入城时与守备人对射的羽箭。他用力过猛,羽箭飞入内城,最后落在了这间传送室。方才他们进门时发现的窗户破洞,想必也是羽箭射入屋内破坏所致。

    一切竟有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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