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废师(二)

    柳书言没有再回应沈知的话,呼吸声也渐渐地变浅了去。

    沈知知晓习武之人生性敏感,所以即便柳书言已经睡着了,她还是同她轻声道了句:“今日便先走了,改日再来寻贵妃。”

    说罢,见柳书言依旧没什么动静,沈知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拿开了柳书言环在她身上的手。她又将枕头挪了挪好让柳书言枕上,感觉自己的肩膀松了些,才敢喘了口大气。

    只不过沈知这么一动,柳书言身上淡淡的桃花香便抑制不住地窜入了她的鼻中。

    还真是好闻。

    沈知想着,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又不禁蹲下身子来盯着柳书言看了一小会儿。柳书言其实生得透露出一股清冷的气质,安安静静的她,在沈知看来,倒有几分像卫千儿,连她身上的那股香也有些像。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沈知又何尝不想像她、像卫千儿一样,身着留仙裙亦或是襦裙,有一心爱之人,只为那一人盘发呢?但奈何她生到了皇家,还拥有着一个如此特殊的身份,她便只能约束自己不去想这些,好来担起这一份不同寻常的责任。

    看得久了,沈知竟的思绪竟又在不经意间飞远了去。直到柳书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沈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时候应当离开了。

    她起身欲走,临行前下意识回头又望了柳书言一眼,见她身上的被子有些乱了,终还是转过身去,替她盖上了被子,才轻手蹑脚地从原路往回走去了。

    门外无人,沈知借着柱子绕到对面的宫墙边去,才顺着宫墙到了方才来时的墙角。

    此时杜沁宁已经不在那处了,沈知四处张望,又小心翼翼地寻遍了附近,也没见到她的人影。为了稳妥起见,找寻无果后,沈知决定先回东宫去看看杜沁宁是否遇到什么事先回去了,再做打算。

    沈知已经在夜间来来往往了蓬莱殿和丽正殿之间好几次,所以即使这次没有杜沁宁走在她身前,她还是很顺利地便躲过了巡视的侍卫回到了丽正殿去。

    她将衣服换下后,便开了暗室走进去。与她期许的无二,杜沁宁果然在此处,这让沈知心下悬着的石头也瞬间落了地。

    只是这暗室里并不只有杜沁宁一个人,还有另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被揭了面罩用粗草绳绑在屋内的柱子上,嘴里还塞着布团。杜沁宁站在他身前,似乎方才正在与他说着些什么。

    杜沁宁听见动静便转过身子来了,见是沈知进来,她连忙迎了过去:“臣本来想把此人带回来处置妥当了再去接殿下的,没来得及,还望殿下恕罪。”不难听出来,她的话语中满是歉意。

    沈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怪她。但她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还是不住地蹙了蹙眉,甚是凝重地问道:“沁宁,此人是谁?”

    其实问出此话时,沈知心下已经有了答案。杜沁宁与她说好在来时那处等她,在那里被杜沁宁抓到还想着带回来的黑衣人,也大抵只有柳书言真正的情夫一人了。

    “怕他路上乱吼乱叫,便一直没让他说话。臣也是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问。”杜沁宁如实答道。

    沈知低了低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举步缓缓朝着那人过去,与他对视一眼,便对他上下打量了起来。

    他与沈知刻板印象中擅闯皇宫的黑衣人不同,并非是那种身材魁梧长相凶悍的人,反倒身材瘦弱,长得有几分秀气。仔细看来,他的眉眼之间确实与沈知有几分相似,怪不得黑暗之中连柳书言也会认错。

    原来贵妃果真喜欢这种类型的。

    沈知在心中冷哼一声,便伸手将他口中的那块布团取下扔在了一旁,盯着他不痛不痒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夜闯蓬莱殿?”

    那人虽然已动弹不得,但嘴上也不甘示弱。他将眼神往别处挪去,不肯看沈知和杜沁宁:“太子殿下都亲自跑到了蓬莱殿去,我究竟是谁您不是应该清楚得很么?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啊,素问太子殿下单纯听话、不好女色,原来背后的原因竟是太子殿下竟也好贵妃这一口。怪不得,怪不得呢。”

    “说,你是谁,去蓬莱殿做什么,谁派你去的?”虽然沈知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她早已眉头紧锁,看向那人的眼中也带着些杀意。

    闻言,那人故作镇定地“切”了一声,但最终还是有些怕,看了沈知和杜沁宁两眼便悻悻地开了口:“我不过就是大概看起来符合贵妃娘娘的胃口,又会一点功夫,被丞相大人看中了送给贵妃娘娘当一点心意的普通小老百姓。至于为什么要去蓬莱殿,太子殿下您就可别再在这里装纯洁了,您和伴读这么晚也在蓬莱殿,难道想法还能和我不一样么?咱这进宫来,不就是想让贵妃娘娘舒服舒服,也让自己舒服舒服么?”

    说完,他看见沈知的脸色依旧不改,才有些心虚地瘪了瘪嘴,似乎是破罐子破摔道:“不过是我拿了丞相大人的钱就要替丞相大人办事儿,这也怨不得我啊。”

    显然对于他的话,沈知是一点都不信的。柳修筠能年纪轻轻就高居丞相之位,又怎么可能蠢到这种地步,随便派一个嘴这么松的人就进宫来了?权衡下来,她倒觉得方才柳书言同她说的太尉还要可靠一些。

    “不说实话,孤就用刀割了你的舌头。”沈知威胁道。

    闻言,那人立马便做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哎哟太子殿下,我骗你做什么啊?这人嘛,不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么?圣人去边关打仗去了,指不定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贵妃娘娘孤身一人在宫中,有点小想法不也是正常的么?”

    “太子殿下您不也去了蓬莱殿,还在这东宫偷偷藏了女人么?将心比心,您也应当理解理解贵妃娘娘。”

    沈知正疑惑他为何会突然这么说,一挪眼便见到了一旁自己方才换下的东西,虽有些不可入目,但也让她了然了。

    杜沁宁听到他的话,又察见沈知往那边看去,便主动地上前去将那东西端了起来:“殿下,臣先出去一下。”

    沈知点了点头,等杜沁宁走后,她又将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那人身上:“贵妃可有见过你的真面目?可有听过你的声音?”

    “那倒没有,丞相大人不让我跟贵妃娘娘说话,也不让我摘下面罩。再说了,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谁还管谁长什么样说什么话呀,要听声音那也是要听做……”

    “够了,”沈知直觉那人接下来又会说一些不堪入耳的东西,连忙制止,还有些怀疑道,“看你这般放荡无礼,贵妃又怎会喜欢。”也不知这句话是在对那人说的,还是在对她自己说的。

    那人听了,左右动了动眸子,一番欲言又止后,才终是道:“那……那不一样,对美人当然是会温柔些的,要是过于孟浪把美人儿给吓坏了那就不好了。但是太子殿下又不是女人,两个大男人说这些话,难不成还要隐隐晦晦的吗?”

    可惜沈知心里在想别的东西,并没有注意那人此前的异常。只是听了他的话,她才抬眸望着他:“你可有证据?”

    他一个没有身份的人,面对一朝储君,说话竟如此随便,刚开始甚至还面无惧色,怎么看怎么听也不像是真的。如若他没有证据,那便定是早已想好了被发现之后故意诬陷柳修筠的。

    听到沈知的话,那人倒像是真的仔细回想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眼前一动,沈知的心也随着他的神情起伏起来。

    “证据确实是有的,不过太子殿下您可要答应我,我说了之后您便放了我。如果太子殿下不同意的话,反正我横竖也是一死,又何必出卖别人呢。”那人竟还卖起了关子。

    沈知本来也没打算杀了他,想着留着他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个证人什么的,听他这么说,自然很爽快地便答应了下来:“孤答应你,说吧。”

    “贵妃娘娘上背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太子殿下您自己去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这个东西甚是鸡肋,就算是沈知想办法探知他说的是真的了,也顶多只能证明他真的是柳书言的情夫,并不能说明他究竟是谁派来的,也不能成为让旁人直接信服的证据。

    毕竟即便他万分笃定这件事是真的,也不可能去向沈天和求证,同旁人说起时也不可能当众扒了柳书言的衣服来看。

    闻言,沈知深吸了口气:“可还有别的?”

    “没有了,还能有什么证据?要不太子殿下来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贵妃前些日子留下来的味道?或者……要不太子殿下直接去问贵妃不就知道了嘛?如果太子殿下对贵妃有意思,您就直接跟她说,她肯定会接受您的。”

    他说得颇为真实,连沈知也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沈知又问道:“你为何不怕孤,还敢同孤这般毫不忌讳地讲话?”

    “我都已经被太子殿下和伴读抓到这里来了,尊不尊敬恭不恭敬的又没有什么用。倒不如让自己轻松一些,说不定太子殿下还会觉得我这人有点意思,然后把我放回去了呢?”说着,他竟还挑了挑眉,“您说是吧太子殿下?”

    作为一个女子,沈知内心深处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男人甚是恶心。若不是她此时还不能轻举妄动,她说不定都想把他拖出去狠狠地打上一顿,来磨磨他的脾气。

    过了没多久,杜沁宁便回来了。沈知又同她一起盘问了那人许久,但他除了把已经说过的那些话变个法子翻来覆去地说过来说过去之外,也吐不出别的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沈知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拿他没办法。同杜沁宁商量了一番后,她打算先将他关在暗室再靠里间的一个小屋子里,等日后想到法子了再去逼供他。

    为了不让那人听到,两人说别的事情时便出了暗室,在正殿里尽量压低了声音谈论。

    沈知同杜沁宁说了今夜柳书言和她说的所有东西,听得杜沁宁也是一阵沉默。

    那人说的他是柳修筠派去的人,但柳书言却说他的情夫是李泌与她交换的筹码。二人说的究竟哪个是真的,说谎的那方又究竟意欲何为呢?

    沈知和杜沁宁翻来覆去地想,又几经商讨,最终还是没有想到个所以然出来。她二人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有限了,当柳书言和那个黑衣人的说辞不同时,她们甚至都没有能力辨别出谁真谁假。

    “罢了,”沈知终是摇了摇头,提出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在贵妃这处找不到突破口,那孤明日午后趁着有空去拜会拜会晋王和丞相,兴许能从他们那里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现下也唯有这个办法了。

    杜沁宁点了点头应下:“那臣明日也同师父告个假,陪殿下一同前去。”

    “不必耽搁了,你若不去,太傅必定会问起,不好解释。孤自己去便可,同晋王说话也可灵活些。”沈知又摇了摇头。

    “也好。”

    杜沁宁走后,沈知躺在床榻上,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可她心中还是一团乱麻。熬了大半夜,又躺在床榻上想了许多东西,她终于还是在无措中渐渐睡了过去。

    次日,沈知还是同往日一般早早地起身来,用过朝食后便同杜沁宁一同去了太子学。今日公孙景还是只讲了一些诗经里的内容,只是沈知注意到他咳嗽的毛病似乎比昨日又严重了些。

    从太子学回来后,按照昨夜的打算,她本来应该出宫一趟,带些东西去晋王府与沈泰“叙叙旧”,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刚出丽正殿,便迎面碰上了不请自来的沈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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