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废师(六)

    沈知同着曹闵一起沿着小路前行,一路上本就甚是荒僻无人,正好是说一些见不得光的悄悄话的好去处。

    她远远地便看见两个宫女躲在藤子后面说些什么,本来以为只是些宫人们平时嚼口舌的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没想到等走进了些,沈知才发觉那话尽是关于她的。

    曹闵还并未听见两人在说些什么,他还欲往前走去,沈知连忙将他拉住往旁边一挪,蹲了下来,并在他将疑惑问出口之前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状,曹闵连忙点了点头,将食盒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地上,免得出什么意外。他虽不知道沈知这突然的动作是因为什么,但他从沈知的神情中也得知了并不是什么小事。

    两人面前挡着几株约三尺高枝叶茂盛的矮树,沈知恰巧能寻个合适的姿势透过小小的缝隙看到两个宫女,也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但两个宫女却是看不见她和曹闵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是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小花亲口告诉我说她亲眼看见的,难道这还能有假?”那名个头稍微高上一些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左右环顾了一周,确认没看到人后,才压低了些声音道。

    另外一名宫女脸上吃惊的神色又更夸张了些,言语之中也还透露着不敢置信:“不会吧?明明听说太子殿下素来不喜贵妃娘娘的,两个人平日里都没怎么见过面呢!”

    那宫女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另外一人连忙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小声一些:“说这么大声生怕别人就听不见了啊?要是真被太子听到了,你我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直到那宫女识趣地点了点头,收敛了些,她才又继续解释道:“小花说是太子自小便仰慕贵妃娘娘,只是碍于圣人,没有办法与贵妃娘娘亲近,所以相见不如不见,免得受相思之苦。最近圣人不是御驾亲征去了吗?这皇城天大地大,还属太子最大,所以她就起了心思,明里暗里试探起了贵妃娘娘。”

    “你也知道,咱贵妃娘娘是个生性孟浪的主。估计是太子那活儿好,即便是面上缺了些,那也好过遭受深宫之中孤独寂寞的折磨好。就在昨日,太子还送了个香囊给贵妃娘娘。香囊是什么,那可是富家公子哥最喜爱送的定情之物呢,又怎么会随意送给不喜之人?”说着,她又似乎是有些心虚地再看了看四周,才又继续道,“昨日小花因为跟别人说这件事被贵妃娘娘发现了,手指头都给打折了。听说啊昨日蓬莱殿里满地都是小花的血,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是被关在哪里了还是直接命丧黄泉了,昨日之后,就没人见过她了。”

    “天呐,太可怕了吧。”另外一个宫女眉头一皱,做出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

    “我也就跟你关系好,只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要是一个不小心惹来杀身之祸,我可救不了你。”

    闻言,那宫女连忙摇头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两人貌似达成一致,又缩头畏脚地看了看周围,才又鬼鬼祟祟地寻了小道溜开了。待两人走远,沈知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紧锁着眉头,盯着两个宫女原本站着的那个地方良久。

    为何明明没有的事,却会在宫人之间这般顺畅地传起来?现下那宫女会跟另外一个宫女说,说不定过不了一会儿另外那宫女又同别的什么人说去了。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估计过不了明日,这宫里又有不少人觉得我与贵妃有染了。

    贵妃说,之前她在夜里与情夫私会之事是那名叫小花的宫女传出去的,今日别人也说她们得知的事情是小花告知于她们的,那这小花究竟与贵妃有什么仇什么怨,竟会冒着自己丢了性命的危险也要同他人散布这些话?还是说,她的目的本不是贵妃,而是一早便算计好了是我的?贵妃昨日说的不出两日便会知晓之事,莫非便是宫内传言太子与贵妃有染?

    可是昨夜抓到那男子又自称是贵妃的情夫,但他的说辞又与贵妃的相佐,究竟谁是真,谁是假?是贵妃有情夫之事一开始便是子虚乌有的,还是有人得知这件事后好借刀杀人故意栽赃嫁祸的?

    事情真的太复杂了,没有经历过勾心斗角的沈知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也一点儿都找不到突破口。看来要想得知真相,还是必须得在柳书言那处寻找了,至少在目前看来,她这一步没有做错。

    想了许久,曹闵也没敢打搅她,最后沈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一言不发地又继续朝着蓬莱殿走去了。

    曹闵听力没有沈知好,故而虽然他也全神贯注地盯着听着,但也隐约只听到了几个字,只知晓两人说的大抵和沈知有关。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并没有听清。

    他蹲了许久,腿有些麻,还没怎么缓过来,沈知便快步走在前面。见状,他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有些跛地追了上去。可碍于手上提着食盒,他又不敢跑得太快,所以沈知到了蓬莱殿时,曹闵已经落后了她许多。

    一到蓬莱殿,沈知紧皱的眉头顿时便松开来了,双眼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神采奕奕。她等了曹闵小一会儿,等他跟上来后,才带着他一同走了过去。

    有宫人过来朝沈知行礼,她免了礼后,便顺势问道:“贵妃现在可在蓬莱殿里?”

    “在的,贵妃娘娘方用完哺食,在殿中看书。”宫人恭敬又有些惶恐地应道。

    闻言,沈知点了点头,笑道:“孤来与贵妃送些东西,还麻烦你先行去通报一下。”

    “是。”

    那宫女走在前面,沈知等了一会儿后,便随着她走过的地方跟了过去。待她走到正殿门口,那宫女便也刚好出来了。

    “殿下,娘娘请您进去。”那宫女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沈知。

    “有劳。”说着,沈知便示意曹闵将食盒交给她,她准备连带着手中的一小盒化州橘红一同亲自拿进去,“你就在外面等孤吧。”

    沈知走进殿去,柳书言正同昨日一般坐在案几前,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而她手中的书也早已被她放到了一旁。

    柳书言看着沈知走到自己面前,但并没有起身向她行礼,而是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轻声道:“殿下,坐。”

    她身边没有人伺候,殿门也在沈知进来之后被外头的宫人关上了,此时偌大的殿里,便只剩下了柳书言和沈知二人。联想到刚才在来时路上听到的那些,沈知便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多谢贵妃。”沈知笑着朝柳书言点了点头,便掀起衣摆与她对坐了下来,将手中的食盒和装着化州橘红的小盒子放到了案几上,才又道,“孤问过沁宁了,沁宁也不知晓驱蚊之药的配方是何,所以孤带了些小心意来向贵妃赔罪。”

    说话间,沈知已经将食盒揭开了。她将上层的糕点端放到案几上,再取下格子,其下那份汆秋葵便落入了柳书言眼中。

    她神色微怔,随后抬眸有些意味不明地望着沈知,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这是?”

    “这都是孤亲手做的,还望贵妃不要嫌弃。还有这个,是上次父皇分给孤的化州橘红,听闻久泡水引之可永葆青春,预防百病。”沈知被柳书言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尽量装作自然地同她解释道。

    闻言,柳书言面上立马便漾出了明媚的笑意。她道:“臣妾本也是请殿下帮个忙,若是没有便算了,殿下何罪之有?不过太子亲自下厨,臣妾倒也是头一回听闻,荣幸之至。”

    沈知也不多与柳书言争辩,她轻摇了摇头,便将食盒中备有的碗筷取出,递到了柳书言面前,才道:“路上走得慢了些,这秋葵兴许已经凉了。贵妃先尝一口,若是不好吃了,便不吃了罢。”

    “好,那臣妾便先谢过殿下好意了。”说着,柳书言接过碗筷,轻捻了一筷放进口中细嚼着。

    顷刻,柳书言眸中竟有些湿润,沈知一眨眼,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不过也只是一息的时间,柳书言片刻的异常便消失殆尽了。她好似很喜欢吃这汆秋葵,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盘中的秋葵便已被她一扫而空。

    “味道真是极好的,看来殿下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以后可以多试试。”柳书言将筷子放下,半玩笑道,“不过臣妾方已用过哺食了,怕是再吃不下这糕点,便留下等晚些时候饿了再尝尝了。”

    沈知才不关心柳书言什时候吃或是吃不吃,只要见她心情不错,那沈知心里便舒坦。

    听闻柳书言这般说,她应道:“是小时候从母后那儿学来的。不过母后不仅教过我做些简单的菜,还教过我做风筝。要是贵妃喜欢,改日孤得空了便做个给贵妃送来。这草长莺飞的季节,也恰好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好啊,”柳书言也不推拒,很爽快地笑着应了下来,“太子多才多艺,对长辈也甚好,臣妾甚是喜欢。”

    喜欢么?机会来了。

    “贵妃谬赞了,”沈知也笑,随后神色一顿,便道,“不过说起这事儿来,孤倒有一事想求贵妃帮忙。”

    闻言,柳书言神色微敛,抬眸直直地盯着沈知,问道:“哦?何事?”

    见状,沈知以为自己这么说引起她猜忌了,本来还想着自己要不要暂时不要提起这件事情。可下一瞬,柳书言又笑了出声:“殿下不必紧张,臣妾只是一时想不到有些好奇殿下有什么事想让臣妾帮忙的,并非不乐意。皇上信任臣妾,让臣妾留于宫中辅佐殿下,若是臣妾能做到的事情,臣妾定当是会替殿下分忧的。”

    虽然不知道柳书言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但听她这么说,沈知的内心还是坚定了些。

    “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臣想更换太子太师,来问问贵妃的意见。太师已年六旬,近日身子不怎么好,一直咳嗽,也是老毛病了,若是坚持每日于太子学讲学,必定会不利于病情的发展。所以孤想让太师回家好生休养,不必再每日外出劳累。”

    听沈知说完,柳书言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便直接问道:“那殿下想让谁来任这太子太师之位呢?”

    虽然沈知一早便打算如果能成功便让卫峰进京来任,但她如果现在便说,未免目的也太明显了些。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让贵妃选人,她再寻些合适的理由来证明那些人的不合适,最后再假装无意想起卫峰来。

    这是承庆当初用过的办法,也很适宜现下。

    所以柳书言一问,沈知便应道:“贵妃识人之能定远远高于孤,若是贵妃愿意,此事便交与贵妃定夺,孤相信贵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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