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言与沈知的接触并不多, 她不可能单从这寥寥几次的接触便识破沈知真正的身份。以往知晓沈知是女儿身之事的人也都是心腹之人, 如今柳书言也清楚, 那此事应当便是沈天和亲口告诉柳书言的无疑了。
既然沈天和都如此相信柳书言, 那沈知又有什么理由再怀疑她呢?再者,若是柳书言真的想害她, 那单凭她知道这一条, 便足以在沈天和不在京时将沈知推进万丈深渊了,又何须这般大费周折地来骗她呢?
原来……真的是她误会柳书言了。
听到柳书言的话,沈知才顿觉此前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从大局看来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她果真还是太傻了, 连敌我都未曾分清楚, 连朝中形式都未曾看清楚, 便暗自谋划了一场所谓的复仇大计。若是没有柳书言和柳修筠在暗中护着她,说不定现在的她早都已经沦为沈泰的阶下囚了。
沈知低了低眸子, 默了许久, 终是自责地闷闷道了句:“对不起贵妃,是孤自作聪明了。”她眸光暗淡,眼中的失落感显而易见。
“殿下没有自作聪明。殿下很有远见的, 一个人在这深宫中,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 能想到、做到这么多, 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殿下经历的事情太少了,把人心想的太过简单了。”柳书言伸出手来,摸了摸沈知额侧的青丝,以示安慰, 才又温言道,“若是有良臣贤相辅佐于殿下身侧,殿下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其实说实在话,沈知从没想过自己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从前能查清卫千儿被害的真相,再离了这深宫大院去,平静安稳度日,于她来说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现在,听完柳书言的话,沈知总觉得有一个千斤重的担子落在了她身上,并且她不得不用尽全身之力将之挑起来。
一旦沈泰起了谋反之心,那不是他死,便是沈知和她身后的人亡。如今沈天和为了保家卫国在前线厮杀,她目前可以依靠的最可靠之人,便只有柳氏兄妹了。不过还好以后有他们,沈知不再是同从前她自己想的一般在孤军奋战了。
“今后,我与兄长会同殿下站在一起。”她道。
只是,虽然方才柳书言同她说了这么多,但沈知仍旧还有诸多不解。例如,为何柳书言愿意舍弃自己的大好年华,入这深宫只为成全沈天和的“一己之利”呢?即便两个人的关系再好,换做是别人,怕也是不会轻易同意吧。
还有,论长幼,沈泰是沈鸿哲的长子,是沈岳的长兄;论才能,虽然沈岳也颇有天赋,但沈泰却确确实实在学识武艺造诣上都高了他几个层次,为何沈天和第一想到的是将皇位传给沈岳而非沈泰,甚至在沈岳去世后连考虑都不曾考虑沈泰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并非嫡子或是心术不正这么简单吗?沈天和和柳书言又是如何发现、何时发现他有谋权篡位之心的呢?
再者,沈泰虽与柳修筠平分京城的权势,但实际上柳修筠的权势在明处,沈泰的权势在暗处。即便先晋王的旧部心向沈泰,但在明面上他们还是要先听从沈天和或是柳修筠的调遣。从大多方面来说,这于她们还是要有利一些的。
既然如此,沈天和也早已经知道沈泰要谋反,那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柳修筠配合着使调虎离山之计,先将沈泰的周围架空,再一举拿下?反倒是柳书言还要在发现沈泰派人监视她之后,故意做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儿来,去坐实他散步的传言呢?
想了这么多,虽然沈知很想问问柳书言留在这宫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显然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最好时机。反倒是沈泰身上还有太多疑点,她想一一问清楚来。
“贵妃,你与父皇何时发现王兄想要谋反的?”柳书言的手还放在沈知的青丝上,她有些不适,但却没有像从前一般想着躲开了。
“先晋王手下有一旧部,曾在战场上与先晋王出生入死,也立下了战马功劳。可惜他在最后一次战争中失去了左腿,所以已经解甲归田许久了。虽然他行走不方便了,可沈泰听闻他足智多谋,多次以一当十,便在一年前去寻他了,想请他做幕僚,帮忙收拢权势。他拒绝了与沈泰为伍,但也答应他,不会将此事奏予皇上。可是后来沈泰的部下越来越多,权势越来越大,他便担心那人会成为祸患,便派人去除掉他了。可是聪明如那人,他早在沈泰去求他的那时候便料想了会有这么一天。约莫一月半前,他一死,他的生死之交便连夜带着信物进宫来将此事秘密禀明了皇上。本来皇上还在考虑要不要将皇位传给他,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皇上便不再犹豫,决定重新培养殿下,并为之做了许多准备。奈何边关战乱爆发,皇上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知殿下,便御驾亲征去了。”
闻言,沈知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是贵妃,孤还有两事相问。”如今的沈知,就像是一个孩童一般,求知若渴。
“你问。”应着,柳书言似是觉得有些凉了,边说边将手收了回去,重新捂进了被窝里。
沈知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如今她心中还满怀着对柳书言误会那么久、还将她视作敌人的愧疚,总觉得柳书言这么帮自己,自己好似亏欠了她许多。她低了低眸子,不去看柳书言,又不自觉地紧了紧自己有些汗的双手,才终是下定决心般将手往柳书言那边伸了伸,凭着感觉将柳书言的手抓进手心里,握了起来。
果然不出沈知所料,柳书言的手已经冰凉透心了。她刚碰到柳书言的手时,便感觉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但她还是忍着凉意将那双手往自己这边拉了些,想让柳书言暖一暖。
她只能做像这样的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即便看似微不足道,她心里也总归会觉得好受一些。反正柳书言也知道沈知是女子,沈知想,她应当是不会介意自己这么做的。
柳书言怎会料到沈知会突然这般做,她碰到沈知暖呼呼的手,也不禁下意识地寻着热源将手紧了紧。这不动还好,一动沈知便以为她还冷,又将她的手捏得紧了些。
沈知的手因着出了许久的汗,此时有些黏糊糊的,但柳书言却不觉嫌弃,反倒她手上的那股火仿佛循着经络直达了心底又奋勇而上一般,柳书言不仅手暖了、心快了,连脸脸颊也泛上了些红晕。
好在只借着透过窗户的月光,沈知是看不清柳书言此时的变化的,所以柳书言并不忧心自己在沈知面前会暴露些什么。
倒是沈知,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柳书言还没发问,她便自行先解释道:“看贵妃有些凉,孤又恰好有些热,便自作主张相互取温了。若是贵妃不喜欢,孤放开便是。”
闻言,柳书言被沈知这小心翼翼的语气逗笑了。怎么沈知在以为她是坏人的时候都不怕她,现在知晓真实情况了,反倒还像是她会吃了沈知一般?
不过说到底,柳书言不讨厌这种感觉,也算不上喜欢。但为了不让沈知碰壁难过,她还是选择忽略了沈知的话,又再次重复方才的话道:“殿下问吧。”
柳书言没有怪她,也没有将手收回去,沈知也松下了一口气。她又平复了下心虚,才问道:“孤本是女儿身,秦王兄病逝,那皇位的最佳继承人选便是晋王兄了。当时父皇也不知晓晋王兄有不轨之心,为何还会几番犹豫下不定主意呢?还有……既然父皇已经知晓了晋王兄密谋篡位,为何不直接将他打入天牢便是,还要任由他继续扩大权势,全然不管不顾呢?”
秦王,便是沈岳生前的封号。
“沈泰毕竟是皇上兄长的孩子,先晋王在世时又待皇上极好,同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还几番于狼牙虎口中救过皇上。皇上虽杀伐果断,但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两年前沈岳已病逝,如今不到万不得已,皇上又怎舍得再对沈泰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对于殿下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沈泰并非先晋王亲生之子。虽然,但先晋王在世时将其视如己出,皇上也将他当做是自己的亲侄子,疼爱万分。殿下也知晓,从小到大,沈泰和沈岳都是同殿下在太子学学习,封号也都一视同仁为一字王,所有东西有沈岳的一份都不曾少了沈泰的。但是毕竟皇位事关重大,皇上即便再宽宏大量,也不可能轻易便将之让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之人。”
若说方才柳书言所言之事在沈知的意料之外,但也都在情理之中,沈知接受起来并无困难。可现下,此事却惊得沈知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了:“并非……亲生的?那王兄又怎会……”
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沈鸿哲才会将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带在身边,将其视如己出,甚至连沈天和都知道但还把他视若珍宝,瞒过了那么多人,一过便是二十一年。
那沈泰长大后突然性情大变,想要篡位,是因为他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才如此的么?还是说,他从小便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一直在故意压制着自己的天性,人们所看到的他所有表面上的东西都是他装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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