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子时,风雨大作。
江绮思窝在地牢里,抱住胳膊躺在稻草堆上,痛的瑟瑟发抖,深刻意识到唐星月那番话的意义。
她是不知道风湿病的痛是怎么样的,只觉全身关节都要不是自己的了,仿佛万蚁啃噬,痛的她直打哆嗦。
更糟糕的是,先前就被压制的伤痛随着这场大雨一并发作起来,痛到半夜,她就迷迷糊糊发起高热。
还是守卫的弟子看她情况不对,害怕她没撑到后天审判日就要死了,连夜叫了唐星月过来给她诊治。
唐星月衣衫不整,背上药鼎就飞奔过来,一瞧江绮思气息奄奄的模样,就拧起两道纤细的眉毛,焦急道:“这样不行,这地方不利于她养病。你们几个过来,送她去客房。”
地牢守卫弟子面面相觑,为难道:“可是真人,没有宗主吩咐……”
唐星月难得显了怒容:“都什么时候时候了!她若是撑不过这两天就死了,你们谁担的起责任?”她缓了缓口气,“至于温姐姐那里,我会说的。你们不用担心。”
确实,尽管谁都知道江绮思和宗主不共戴天,但是后天的审判会何其重要?江绮思若是提前死了,谁也说不准宗主会不会拿他们撒气。
江绮思作为太衍宗最大的犯人,自然是无时无刻不被关注着。几乎是她出了地牢的下一秒,温之玉那边就接到了消息。
“宗主,要不要阻止唐真人?”下属垂着脑袋站在一旁,语气恭敬。
温之玉站在窗边,面无表情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半晌没出声。
下属忍不住悄悄抬起脑袋,偷眼望去,脑袋才抬了一半,就听站在窗边那人嗓音低沉道:“她身体不好。”
这一句,本该是陈述,可下属偏偏听出了疑惑的味道。但宗主早见过江绮思的惨状,怎么会不知道人家身体好不好呢?
下属顿了顿,不知道如何作答,正犹豫间,就听温之玉道了一句:“算了。”
温之玉回过身来,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颜色:“先维持原状,若有其他状况,回来禀告。”
“是。”
下属登时恭敬行了一礼,转瞬消失在书房。
温之玉回到桌旁坐下,看了眼窗外雨夜,收敛心神,重新拿起书册。
江绮思并不算完全昏迷,虽然烧的迷迷糊糊的,但是有人搬动她,还有小小声的说话声,她都恍惚间听见了。嘴里被塞了什么,她也无力抵抗,费力咽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视野被一片水蓝色还有白色的纱帐给填满了,最显眼的,却是当前一张圆乎乎的稚气小脸。
脸的主人有一双水灵灵的杏眼,这时候便惊喜望着她:“你醒了?”
说着,不等江绮思回答,便伸出手背去探她额头的温度:“好像还有点烧……”她上下打量她一眼,抿唇道,“你身上还有其他伤口要处理……”
她说着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腰上还有伤口?你现在这种状况,处理不当,可是会死人的!”
江绮思眼神迷蒙,语气惨淡道:“像我这种人,不是死了更好?也省的小师妹亲自动手了。”
唐星月嘴唇动了动,满脸复杂望她一眼。
她知道温姐姐和江绮思的恩怨,即使知道江绮思做了许多错事,可是现在在她面前,她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她不仅病入膏肓,还毫无求生意志。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她又有什么话好说呢即使她曾经十恶不赦。
“你再休息一下,等白天我再过来给你处理伤口。”
太复杂的事情,唐星月干脆不想,左右她不过是个丹师罢了。她说完,微微打了一个呵欠,再看江绮思一眼,转身出门去了。
江绮思见唐星月离开,脸上惨淡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立即变成龇牙咧嘴。
她身上温度没有下去,整个身体都又热又痛,难受极了。
这穿越过来才几天,她就有些受不了了。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瞅了一眼窗外,天还是黑的,她长长叹息一声,渐渐闭上眼睛。
才刚酝酿起睡意,客房的门就被人推开。
漆黑的裙摆仿佛花朵绽开,那人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声音。随着一阵香甜的奶糖味涌了过来,江绮思闭上眼睛,眼睫微动,立即知道这人是谁了。
她没有睁开眼睛,迷蒙中感觉到那人走到她的床边,静静望着她,手心都忍不住微微发汗。
素手撩开白色纱帐,温之玉站在那儿,目光落在江绮思憔悴的小脸上,静静打量片刻,神色有瞬间怔然。
床上的女人身形消瘦,露出的脖颈和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她闭眼躺在那里,小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红晕,这么一副凄惨模样,哪还有曾经江绮思那不可一世的样子?
双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还是曾经那个让她恨入骨髓的江绮思吗?
温之玉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察觉到自己竟然对江绮思产生了一丝怜悯之心,瞬间警惕起来。
江绮思其人,最善于伪装,利用她人的善心成事。她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父亲,温之玉的双眸中渐渐覆上冷光。
如今这一切,不过她咎由自取罢了。她冷哼一声,冷冷看了一眼,转身要离开,不料床上人却恰好发出微弱的□□。
“冷……”
江绮思喃喃自语着,双手在床上慢慢摸索着什么,一边摸索,还一边朝着床边慢慢靠近。
温之玉黑眸看过去,便见床上那人分明是闭着眼睛的,似乎并未清醒。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她自然听到她嘴里说了什么。她没有离开,垂眸盯着自己被对方揪住的袖子,剔透的眸子缓慢凝结了寒霜。
温之玉的袖子宽大,不知用什么质地做的,摸起来薄薄的,盖在身上却暖呼呼的。江绮思蹭啊蹭,整个身体就蹭进人家的袖子底下去了。
温之玉:“……”
江绮思发誓自己并非挑衅,最初真的只想将人留下再说。而且冷是真的,想找棉被盖也是真的。
感受到斜上方传过来的凛冽的寒气,江绮思没出息的打了一个哆嗦。
在温之玉发火之前,江绮思眼睫微动,慢慢睁开眼睛。
“小师妹,你特意过来看我的?”江绮思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从人家袖子底下挪了出来,脸上笑容欣慰,“大师姐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温之玉眉目冷峻瞧着她,不说话。
江绮思脸皮厚,她才不怕。她脸上欣慰的笑容慢慢变淡,最后变成苦笑:“……所以你是来看我有没有死吗?”
她忧郁而洒脱道:“也罢,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温之玉闻言,眉眼一抬,嘴角骤然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她脸上是笑的,漆黑的双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慢慢道,居高临下: “江绮思,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这么轻描淡写地跟我说话?”
玉一般温润的容颜上,眉心的朱砂红的仿佛鲜血。她脸上混合着迷惑和嘲讽,似乎真的难以理解江绮思的脑回路:“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说出那三个字?”
三个字?
哪三个字?
江绮思仰着脑袋,懵了一下,半晌小声试探道:“……小师妹?”
话音一落,只听噌地一声,神兵出窍,眼前有亮光闪过,刺的她立时闭上眼睛。再次睁眼,便见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正对着她。
剑刃锋利,光可鉴人,剑身上还绘制着漂亮的黑色剑纹。
此刻这柄剑正被温之玉握着,而剑尖正毫不客气指着她。
江绮思的冷汗唰地一声就下来了。
温之玉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听到那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恶心。”
江绮思立时怔住,完完全全地接收到一个陌生人的恶意。前几次交锋,温之玉虽然也说过狠话,但不如这一次叫她印象深刻。
“小……”剑刃往前送了一分,江绮思立即改口道,“温……宗主……”
她苦笑一声,忧愁不已,“如今,我能唤你一声小师妹都不可以了吗?”她看了一眼温之玉,表情落寂,“既然如此,我以后就叫你温宗主。”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更控制自己不要因为害怕而手抖。抬起手来,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掐住递到眼前的剑刃,缓缓推到一边。
温之玉顺势收了剑,江绮思见状才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没等她把那口气全部松完,就听温之玉接着道:“你有空耍这些花招,不如想想明日殿上该如何应对。”
“还有一天就是审判日了,江绮思,好自为之。”
江绮思闻言顿时转头一瞧,窗外,天边不知何时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
“温宗主。”江绮思叫住转身离开的温之玉。
温之玉拢了拢雪色狐裘,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听到这声呼唤,她手上动作顿了顿,头也不回。
江绮思垂下眼睫,突然道:“我会证明自己的清白,明日,希望温宗主对我施以火刑。”
本要跨出门槛的温之玉身形定住,半晌豁然回头。她脸上表情凝固,“江绮思,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我说了,师傅不是我杀的。只看你给不给我这个证明的机会。”
温之玉会这么震惊,无异于她这个要求,跟寻死无异。当然,这只是在温之玉看来。
原文中,审判日那天,温之玉会提出让原主以道心发誓,然后施以火刑。若是她真的没有背叛师门,伤害同门,那么温之玉的红莲业火对她来说只是凡火。反之,立刻会将她烧的渣都不剩。
原主能答应吗?那肯定不能啊!
可是现在穿越过来的是她江绮思,而非原主。那些坏事是她干的吗?明明不是啊!
望着温之玉离开的背影,江绮思轻轻啧了一声。
反正温之玉迟早要提出这一茬,倒不如她先提出来,掌握主动权。比如那什么道心誓她就可以改改嘛。
成功了,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死了……
江绮思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撇撇嘴。
死了的话,那可就白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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