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这是什么?”温之玉表情不变,指尖夹着那份信笺,似笑非笑道。

    江绮思觉得此情此景,已经足够尴尬,不想更尴尬的还在后面。

    她没有回答,就听温之玉忽然哼笑一声,素白的手指捏着那份信笺,嗓音如淙淙流水,慢条斯理念了出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一年不见,思之如狂?”

    ……

    这写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就是曾经太衍宗宗主的文采吗?难怪不敢送出去了。

    江绮思眼神木然,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她很想抓住温之玉的手臂狠狠摇晃:别念了!别念了!

    但是不敢。

    话说,作为对原主避之不及的温之玉,到底是怎么忍住恶心如此淡定地把这玩意念完的?

    温之玉念完之后,脸上倒是没有发怒的迹象,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莫名让人觉得瘆得慌。

    江绮思搓了搓手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温之玉垂眸扫了一眼最后的落款,最后夹着信笺的手扬了扬,挑眉道:“你来书房,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江绮思努力抑制住尴尬,干脆将错就错道:“没错。”她脸皮厚,她怕什么?反正也不是她写的,该尴尬的应该是温之玉。

    做完心里建设,她心里好受多了,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温宗主,既然你看完了,就还给我吧。”她伸手去拿信笺,却扑了个空,被温之玉动作敏捷避开了。

    江绮思愣了愣,拧起眉毛不解道:“温宗主?”

    温之玉看她一眼,微微侧过脸去,视线落在手中信笺上,慢条斯理道:“谁说你可以拿走了?”

    江绮思闻言,诧异地瞪大眼睛,这人怎么回事啊?留着她的情书难道不碍眼?

    她顿了顿,好脾气解释道:“我知道温宗主不喜欢我,若是被你翻到这个,恐怕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身体就会糟糕……”

    “所以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你就偷偷来我书房?”温之玉接话道,漆黑的瞳仁一瞬不瞬注视着江绮思,见她一本正经,毫不羞怯,不禁冷笑道:“那我是否该感谢你深明大义,心胸宽广?”

    江绮思挠了挠脑袋,试探道:“谢谢夸奖?”

    温之玉:“……”

    温之玉顿时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她沉了脸,黑眸难掩怒气:“江绮思,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千方百计来我书房,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信江绮思之前那个理由,什么叫怕她看了生气?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以她对江绮思的了解,这人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书房之中,必定有她在意的东西。

    江绮思见状,飞快眨巴一下眼睛,眼神微微闪烁。半晌,她长叹一声,破罐子破摔道:“算了,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就不掩饰了。”

    “其实这几日来你书房,找这东西只是目的之一。我主要是想过来看书。”江绮思面色平静,说谎不打草稿道。

    温之玉冷哼一声,上下扫她一眼:“看书?”

    瞧温之玉明显不信的模样,江绮思丝毫不惧,依然面不改色说谎道:“我如今身份尴尬,迟早要离开太衍宗的,当初有修为倒是不怕。不过眼下这个情况,不找一点谋生手段,以后下山了会饿肚子的。”

    她看着掌心的纹路,露出一个苦笑:“这也是无奈之举,所以才想来温宗主的书房找一找对策。”

    好的谎言,三分真,七分假。她想找到神书,恢复健康,也算是为以后考虑了。但是这个却不能和温之玉透露。毕竟她如今是太衍宗的掌门,可以容一个废人存在,却不能容一个身体完好的她。

    她一个废人,明面上瞧着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温之玉若是聪明,就不该为难她。不仅不能为难,还要好言软语把她捧着。

    如果她真的不能修仙的话,呆在太衍宗养老也是可以的,毕竟衣食无忧嘛。

    江绮思想的很好,不料手腕蓦然被对方一扯,一股大力传来,江绮思就被对方扯到跟前,不可避免地和她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温之玉沉着脸,漆黑的双眸酝酿着风暴,她唇边泛着一丝冷笑:“江绮思,你把太衍宗当成什么?把我又当成什么了?”

    江绮思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天知道她又说了什么话触到了这家伙的敏感点了?

    她茫然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温之玉一字一顿重复道,扯了扯嘴角,眼尾都微微泛出了艳丽的红色,“江绮思,我是太衍宗的掌门!”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也不得擅自离开太衍宗!”

    这人脑子还好吗?

    江绮思张了张嘴,她被温之玉握住手臂拖到近前,不得不仰头望她,语气难免带上一丝不耐烦:“温宗主,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为什么不能离开?”

    至于那句‘谁也不能离开’,当她眼瞎吗?

    每天上山下山的人不知凡几,听温之玉在这跟她吹呢,真信她就有鬼了。其实她知道温之玉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让她留在太衍宗,可听听这人说的是什么鬼话?正常人都得发火!

    “你虽洗刷了杀害爹的罪名,但是你背叛宗门,是太衍宗的叛徒!”

    “你觉得,我会让太衍宗的叛徒这么轻易的离开?”温之玉说完,看到面前这人满不在乎的表情,就觉一股邪火从心中冒出来。心中怒火升腾,手上就不觉使了几分力气。

    江绮思感觉扣在手腕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眉头不禁深深皱了起来,露出难受的表情。她如今身体脆弱,可禁不起温之玉如此摧残啊!

    “说话就说话,你先松手……”

    温之玉见她难受,脸上表情登时一窒,不自觉松开手指。垂眸一瞧,便见对方白皙的手腕上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她微微出神,仿佛第一次意识到江绮思是如此脆弱,她不过是稍稍用力,就弄伤了她。

    江绮思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忍不住抱怨道:“温宗主,我以后大概要以写字谋生的。你下回要是再掐我,就掐我身上其他地方吧。”

    她随意揉了揉手,最后朝她摊开手掌道:“对了,麻烦将那份信还给我。”

    她不准备跟这人掰扯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早点拿了情书,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温之玉回过神来,见江绮思大大咧咧的态度,似乎她刚才一通怒火都成了空气,就觉心中怒火有卷土重来的迹象。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住脾气,故意转身不看她,声音冷凝道:“出去。”

    江绮思见她态度缓和,打算再争取一下:“那信你留着也没用啊,不如还我吧。”说着小声咕哝道,“反正你不喜欢我,我如今呢,也不喜欢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之玉骤然给打断了。

    她声音冷了八度,不容置疑道:“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遍,出去!”

    江绮思:……我忍!

    不,她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再忍耐就是忍者神龟了!江绮思趁着温之玉背过身看不见,对着她的背影张牙舞爪做怪样子。

    姓温的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还不是仗着你是主角怎么作死都没关系,你要是配角我看你这小样根本活不过三集!

    温之玉紧紧皱起眉头,回头看去。

    江绮思动作迅速,立马垂了眼,装模作样道:“我知道了,我这就离开,不会碍你的眼。”

    说罢,她利落转身走出书房,迈出大门,身后如影随形的视线才慢慢消失。逃出了温之玉视线范围,她抬头看看头顶的蓝天白云,这才完全松了口气。

    话说她本意并非下山,只不过在试探温之玉的态度罢了。毕竟身体恢复之前,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古代这种恶劣环境下,下山可能活不过一天。

    都怪温之玉,左一口“掌门”,又一口“叛徒”的,嘴里没一句好听的话。她虽然可怜,但是却喜怒无常到令人讨厌的地步了。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是想想神书,她又唉声叹气起来,以后和温之玉的接触必定不会少。

    今天书是看不成了,倒不如去瞧瞧唐星月去。

    正午的太阳挂在头顶,阳光却并不炽热。这个时候,唐星月应该还在丹药峰上忙碌呢。

    太衍宗内平和,之前原主被废时也没引起多大波澜,所以死伤并不惨重。唐星月的主要任务,还是研制各种丹药。

    江绮思迈过几个云梯走到丹药峰时,微微有些气喘,没等喘上一口气,就听不远处骤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

    江绮思心惊肉跳,丹药峰上的人却早就见怪不怪。有人不认识江绮思,见她奇怪,便笑着解释道:“别担心,正常情况。这是唐真人在炼丹呢。”

    炼丹?难道不是炼□□吗?

    江绮思笑了笑,正想继续问,便见那个弟子身边的另外一个弟子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后隐晦地朝江绮思暼了一眼。两人低声交谈,交换了一下眼神,再次抬起脸来,原本热络的态度立马变得冷淡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姑娘。”

    江绮思心中微微叹息,这才有点自己是太衍宗叛徒的自觉。她收敛表情,假装没听出来对方话中的敌意,对那两人点了点,然后循着刚才爆炸的地方走了过去。

    一个衣衫凌乱乌黑看不清原本色泽的矮小身影从门内冲了出来,差一点和江绮思撞到了一起。对方迅速止住步子,仰头望向江绮思,花猫一般的小脸上一双杏眼闪闪发亮:“江姐姐!我成功了!”

    江绮思望着她的新造型,好笑道:“成功什么了?”

    唐星月眼神扑闪扑闪,左右看了看,那模样鬼鬼祟祟的。她拉着她的袖子,把她拉回丹室,低声道:“我练成没有丹毒的生肌丹了!”

    她看着一脸求表扬的唐星月,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微笑道:“小药师真厉害,那我可要谢谢你了。”

    是药三分毒,这个世界,就连修仙之人炼制的丹药也难免带上几分丹毒。原本这点毒性对有修为的修士而言不算什么,可她如今的身体却不行。所以唐星月苦思冥想,替她炼制了这没有丹毒的生肌丹。

    果然不愧是原文女主,别人一辈子办不到的事,她几天就做到了。

    江绮思心中复杂,不过却真心实意感激对方。难怪温之玉那样的人也喜欢她,唐星月的确是一个十分可爱的人。

    她见她脸上脏污,忍不住弯下腰去,拿出手帕替她擦干净。

    唐星月望着近在咫尺的漂亮容颜,蓦然不好意思起来。她垂眸呐呐道:“也不是很厉害啦。本来想给江姐姐炼制恢复灵根的丹药,可是……”

    她说着,骤然灰心丧气起来。

    江绮思捧住她的小脸,拿帕子给她擦干净了,微笑着摇摇头:“你不用自责,能做到这种程度,你已经很厉害了。”

    唐星月见她雪白的手帕变得脏兮兮的,抿唇小声道:“要不把手帕给我吧,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江姐姐?”

    江绮思原本想说不用,见对方坚持,嘴唇动了动,还是答应了。

    江绮思的手帕上绣着粉色桃花,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江字,想到这是江姐姐的东西,唐星月便拽住帕子,悄悄勾起唇角。

    江绮思瞧她一眼,浅笑道:“你笑什么?”

    唐星月抿住唇角,将手帕藏到袖子中,摇摇头,开始叮嘱江绮思吃药时间。她先是塞她一瓶丹药,然后又拿出一个白色陶瓷的小罐子道:“内服外敷,丹药每天吃一颗,还有药膏也得每天涂。等过一个月我再看看要不要换药。”

    唐星月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忽然瞥见她手腕上的红痕,不由惊呼:“江姐姐,你手腕怎么了?”

    江绮思握住手腕,毫不在意笑了笑:“没事,小伤,不小心弄伤的。”

    跟她身上的烧伤和灵根比起来,这点伤的确不算什么。

    唐星月鼓了鼓腮帮子,絮絮叨叨道:“怎么都不知道小心一点?我刚才给江姐姐的那个药膏对这伤也有效。记得回去一定要涂呀!”

    江绮思点点头,拿着丹药和药膏回去了。

    回到房间,刚掀开衣服准备擦药,房间门便被人敲响了。

    她穿好衣服起身去开门,意外看见温之玉修长消瘦的身影来。

    江绮思的心情立即不好了,觉得温之玉八成是来找茬的。她心中警惕,脸上露出一个假笑:“你怎么来了?”

    温之玉望着她良久,望的江绮思脸上的笑容都要僵硬,便见她蓦然扔过来一个漆黑药瓶,声音冷漠道:“这是药膏,拿去用。”

    江绮思还以为是暗器呢,差点就给反手打回去了。好险听到温之玉这句话,抑制住本能,抬手接住了药瓶。

    药瓶通体漆黑,不足她一只手掌大小,握在手中,微微泛着冷气,一瞧就十分古怪。

    这古怪就跟此刻面前的温之玉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温之玉见她接了药膏,飞快瞥了一眼她被宽大袖摆遮住的手腕,微微偏过头去:“你不用感激本座,只不过本座不知道你如今变得这么脆弱,不想看你死的太早罢了。”

    江绮思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点点头:“我知道了。”她上下扫她一眼,秀美微挑,“所以,还有事吗?”

    她不打算跟她装了,反正装的再好这人也不说人话。

    温之玉见她脸上毫无感激之情,甚至隐约有丝不耐烦,不禁怒火上涌,白皙的双颊都浮现出淡淡的粉色,被气的。她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不知好歹!”

    江绮思看她被甩的飞扬的黑色袖摆,啧啧几声阖上门,想着刚才温之玉脸上阴沉的表情,不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

    难道温之玉丧心病狂地在药膏里下毒了?

    瞥了一眼手上黑漆漆的药瓶,江绮思沉吟良久,还是将这瓶药随手放到桌上,转而去拿唐星月送她的那瓶。

    保险起见,温之玉送的东西,还是不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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