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丰州区郊区外。
沙沙、沙沙——
是风的声响。
躲在黑暗中的两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压到最低,几乎静不可闻。
如孩童般尖锐又刺耳的哭声划过夜空,如泣如诉,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极为恐怖。两人的脸色立即一变,当机立断,飞速从草林间飞奔而出!
两道身影快得几乎肉眼无法捕捉,在晦暗的光线下就如同一阵风般掠过。
稍慢的那个身影嘁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陆珩,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他有着一张极为标致的相貌,如同水墨笔般勾勒而上的丹凤眼锋利漂亮,金色的眼眸此刻沉甸甸的,充满着极度的不悦,“没法忍了,这么躲下去太窝囊了!”
“你可想清楚,打起来就真的是拼命了。”被称为陆珩少年看他一眼,人类中几乎不会出现的紫色眸子中有着浓浓的无奈。
与对方张扬却极为正气的相貌不同,他好看的眉目带着丝淡淡的妖异,在幽暗的光线中,紫色的眼睛甚至看起来有些鬼魅,“不过阿黄你这凤凰真的是祥瑞神鸟吗,怎么这么背?第一次接任务就遇到这种怪物!难不成你刚从非洲飞过来?”
什么非洲?
朝凰皱起眉头,张嘴刚想反驳,就感觉衣服被人狠狠一拽,扯着他窜进了另一段岔路口!
人烟罕至、未开发完全的山林成了躲藏的最好屏障,里面树枝郁郁葱葱又盘根错节,非常利于隐匿。
妖气四溢,大妖怪的气息在这么宽阔的区域内都浓烈得掩不住,弱小的鬼怪们早就将自己藏在隐蔽处,深怕被这场无妄之灾给波及。
追在他们身后的妖物挥动着巨大的翅膀,头上有着长长的角,一边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边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飞驰而来!
“这不是怪物,他是蛊雕!”朝凰自知理亏,语气不甘而又委屈,“上古妖兽里很有名的,在鸟族中也是不好惹的角色!”
山海经中记载,蛊雕状如雕而有角,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注1)
这可不是一般的妖物,远不是他们这两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可以解决的。
“上古妖兽?”陆珩眼神震惊地看向他,“你当初喊我来时,说的可是这项任务只有D级!!”
“的确是D级啊,谁知道作怪的居然会是这家伙!”朝凰咬牙切齿,夺命狂奔着,“都是人类贪心,开发什么商场住宅区,估计是把蛊雕震醒了,才引来这种灾难!”
景城虽是省会城市,然而丰州区是景城十八环外的偏僻地带,而作为丰州区中的郊区地带,离此地最近的住宅区也在五公里以外。
十几年前的丰州区僻静到可以用上荒无人烟来形容,这其实是很不科学的,再怎么样,景城都是汇聚了一省之精华的城市,附近的偏远地顶多乡下些,也不该缺少人烟。
可偏偏就被地产开发商给漏过了,原因说起来也也挺邪乎的。
专业点来讲,这里是景城有名的重灵区,各类灵异事件的重灾地。
通俗点说,它闹鬼。
千禧年后,景城发展愈发迅速,丰州区原本是个周边乡镇,几年前被划进规划图成了景城的一个区,连带丰州区里的这块地也成了香馍馍,然而即使诸多人有心想拿,却也没胆子拿。
闹鬼这种事,放在明面上是封建迷信,但在民间偏偏就是有不少人愿意信,尤其是做房地产行业的,更是忌讳。
谁没事会把家放在著名的闹鬼区?
不过眼看景城的新城区建设得风风火火,终于有人忍不住眼热头铁,顶风作案,包下一块地开辟当别墅区,还专门打着清幽、安静,适合疗养的名号吸引了一波人傻钱多的外地人入户,这才慢慢有了生气。
可能是这家公司在开发前特地花大价钱找人来做过法事的缘故,前几年的确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几十年前的那些集体自杀、鬼怪出没的事情似乎真的只是耸人听闻的乡间怪谈。
这样的局面让一干观望的地产公司都放下顾虑,迅速承包了丰州区其余几块亟待开发的地开始建房,卯足了劲想将这块地打造成为景城一个新的繁华商业区。
但好景不长,在众人都以为传闻果然只是不靠谱的传闻时,新一轮都市灵异事件却再次发生了。
首先是诡异的鬼婴哭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到零时,就有婴孩的哭声传来,不像是一般的孩子在哭,声嘶力竭到令人毛孔悚然。
起初没人放在心上,只当谁家熊孩子在闹腾,可没过多久,就有住户在晚上无端失踪了,离奇的是,警方第一时间查了当夜的所有监控,都未发现任何陌生车辆的出现,也没有任何陌生脸孔。
这桩案子最后不意外地成了丰洲区的悬案,可失踪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虽说这事有些离奇,但也没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然而没过多久,好几户人家都先后报警,称自家挂在墙上的照片在半夜突然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鬼婴儿,还朝着他们发出了尖细的笑声。
直到公安内部有数名警察亲眼所见后,确认了这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才被上报到另一个神秘的部门——特殊能力者办事处。
特能办的定位和公安局类似,唯一不同的是,它管辖的范围都是一些不属于阳间发生的案子。
丰州区这样让一众居民惴惴不安的诡异案子,上报到特能办后却只被定位成了D级的、小鬼闹事程度的任务。这并不是特能办办事不利,而是这种案件全国每天至少一模一样地发生上百次,基本都是不愿意投胎的小鬼们干的恶作剧。
——何况当地并没有出现厉鬼专有的血煞之气。
这种闹闹小鬼的案子,在忙碌的特能办中简直就是跳蚤般大小的案子,而且薪水极其低,小鬼们无理取闹又难缠,一般很少人愿意接手。
也正是因此,才便宜了还在学校念书的朝凰,作为特能办的后备役,又是身份特殊血统尊贵的凤凰后裔,他动用了一些特殊渠道,接到了这个任务。
凤凰乃百鸟之王,又是象征着祥瑞、光明的神鸟,天生与邪物相克。朝凰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去这些闹小鬼的地方转悠一圈,被凤凰经过的地方自然而然就会恢复平静。
估计特能办的人也是这么想,才大手一挥把这种小任务交给了这位鸟族太子。
刚开始也的确很顺利,小凤凰只是过去转悠了几圈,果然好些日子都没再听到鬼婴哭声。但好景不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到此为此时,那阵哭声又卷土重来了!
朝凰一时找不到原因,可这件事实在太鸡毛蒜皮了点,他不想拉下脸求助,让旁人觉得自己无能,就把学校里成绩优秀关系又不错的新同学陆珩拉下了水,结果谁知道,居然阴沟里翻车了!
在这里潜伏作怪的家伙居然不是什么不肯投胎的小鬼,而是上古妖兽!
这等级的差别堪比纸飞机和战斗机,两者之间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当然,如果是只成年凤凰的话,区区一只蛊雕自然不在话下,可朝凰成长速度极其之慢,到现在也还只是只刚会挥翅扑腾喷喷小火焰的小黄鸡罢了。
话虽如此,堂堂凤凰被一只蛊雕追得到处逃,这事说出去确实不怎么光荣。
陆珩心下暗叹一声,身旁亮起了幽幽蓝光,他微微眯了眯眼,那蓝色的火焰就极快的速度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身后穷追不舍的妖兽再度发出让人头皮发麻尖锐的哭泣,咆哮般的声量震耳欲聋的回荡在山林之中,似乎是注意到了亮光,妖兽脚步一顿,本能地被妖气吸引,迅速跟上。
陆珩拽着一脸不爽的少年重新扑在浓密的草丛里,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动静。
这可真的是竖起耳朵,就在少年那漆黑的发间,两只毛绒绒的白色狐耳显得极为显眼,他不自觉地抖了抖,在的确听到那只似乎智商不高的蛊雕跟着蓝色的狐火转移了进攻后,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甩开了吗……
空闲下来,陆珩总算问出了今夜亡命逃生中的最大疑惑,“你不是鸟族的太子爷吗,怎么连个蛊雕都命令不了。”
朝凰脸色难看,他的神鸟尊严在同伴面前极度受挫,以往摆出的架子都碎成渣渣了。
过了一会他才郁闷地回答道:“像你这样的小妖怪不知道,蛊雕在百年前就已经在妖族中除名了,现在是特能办的二级通缉犯。”
“通缉犯?”陆珩挑起眉,语气间来了点兴趣,“他做了什么?”
“食人。”朝凰道,微微蹙起眉,“食人本就是他的天性,就跟狗吃骨头一样,放在以前当然没什么,可在妖族和人类签订下永不再战的条约后,问题就大了。蛊雕一族遭到了妖族内的镇压,本来应该都该死死该封印的封印了,谁知道还有漏网之鱼……啧,这件事我要回去告诉族里,被闹开了会以为是妖族先不遵守承诺的。”
陆珩不太懂他们这些大妖怪家族的事情,毕竟过去的十八年他可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会出现在这也不过是被好友硬拉来的场外支援,能遇到上古妖兽真是意外的“惊喜”了。
他沉默一会道:"总而言之,既然应付不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朝凰点点头,头大无比。
两人再次确定了蛊雕已经不再附近,才轻手轻脚地从丛林间探出头,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风声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黑暗中树叶沙沙作响,在静谧中被无限放大。陆珩的动作微微一顿,敏锐的感官在提示着他黑暗中隐藏着的某种隐隐的危险。朝凰的动作也是一僵,不妙的预感闪电般划过两人的脑海间!
两人立即停下行动,幽蓝的狐火和金色的火焰同时亮起,向前袭去的同时也照亮了埋藏在丛林间、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们的蛊雕!
在火光的照耀下,陆珩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蛊雕的真实面貌。它的形态极大,足有两名成年男性的高度,正朝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头上弯曲的长角极其之大,锋利无比!
原本的双翼消失不见,他居然以野兽的豹形现身,但面部却有着鸟类的喙!
“靠!”
“我擦!”
幽蓝和金色的火焰刹那间包裹在蛊雕周围,形成了个结界一般的包围圈,将蛊雕困在了原处!
仿佛是被狐火和凤凰真火燎伤,像极了婴孩哭泣的叫声再度回荡在森林中,那身原本应该刀枪不入的坚硬皮毛居然渐渐被火焰融化!
而天邪之物原本就与凤凰相克,凤凰真火更是他们的大敌,若不是小凤凰还是幼年期,只是火焰就能将它彻底燃尽!
陆珩本来也没想过借此就能击败蛊雕,不过只是想争取一些时间让他们撤退,这出乎意料的发展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皮开肉绽的疼痛将激起了蛊雕的凶性,妖力大涨,瞬间挣脱了禁锢,朝着两人的方向俯冲而来!
陆珩瞳孔骤缩,根本没想太多,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了朝凰的跟前!
蛊雕的速度极快,他们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一阵从逆方向而来的风在陆珩面前袭过,准确无误地命中了蛊雕!悄无声息的风仿佛化为了一支支利剑,轻而易举就将蛊雕瞬间刺穿!
如钢铁般坚不可摧的皮毛在轻风下却毫无抵挡的力量,一眨眼的时间就被碾成了一块肉团!
浓烈的血腥味一下子蔓延开来,陆珩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灵敏的嗅觉已经捕捉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怎么又是他。
陆珩转过头,月色下,踏着一地落叶肉块的修长身影朝他快步走来。
他抽了抽嘴角,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地走到面前,此刻对方精致到令人惊叹的相貌阴沉沉的,面上的阴郁与不悦几乎都要实体化,两个月前那副温和带笑的面具消失得一干二净。
坏了。
陆珩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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