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新洲梦到了那个雨天。
她并不喜欢那一天。
天很阴,江城一旦下起雨来就没完没了,连树木的颜色都快给下没了。
彭新洲穿着白色的西装长裤,柔软的布料和极其有垂坠感的剪裁,让它在这样的天气里简直就是灾难。
彭新洲本就在经历灾难。
公司机密泄露,出自她亲叔叔之手。
彭新洲小时候最喜欢跟着这个叔叔玩,他年轻,有趣,带着彭新洲去见识了许多她不曾见过的东西。
整个家族都在为了各自的资产勾心斗角,只有彭新洲的小叔叔醉心科研,为创造新的、对这个社会有利的东西而欢呼雀跃。
就是这样的人,她以为特别的、专心的、高尚的人,背叛了她。
让她输掉了父亲交到她手上的第一份资产。
彭新洲去质问他,小叔叔坐在实验台后,挂着副眼镜,盖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他没有回答彭新洲的问题,也没有向彭新洲道歉,只淡淡说了句:“我有向你承诺过什么吗?”
彭新洲愣住了。
“我既然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
彭新洲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幼稚。
她应该在自己嘴上上一把锁,不管是谁,只要没白纸黑字,只要没以命起誓,就不能打开这把锁。
彭新洲没有再纠缠,她出了实验室。
外面下了雨,阴晴不定的天,天气预报也无法给出承诺。
潮湿发闷的空气裹挟了她,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脸有和她小叔叔一样泡在书堆里才能泡出的气质,和一双总对世间万事万物充满好奇的眼。
这是个小姑娘,她更漂亮,更年轻,她嘴巴一动,就说出了小叔叔永远不会说的话。
彭新洲眯了眯眼。
过去的时间里,她总记得那些话,短短几句,反反复复。
但在她的梦里,重点跑偏,落在那小姑娘身上,都是些乱七八糟污浊的心思。
那时的虞理更嫩,身体被水浇过之后曲线毕现。
彭新洲一时之间搞不清楚是水浇了她,还是她本身就是一汪水,晃晃荡荡,要把她勾进去。
彭新洲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触感细腻。
彭新洲问她:“你要什么呢?”
虞理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无限期待:“我要姐姐教我谈恋爱!”
彭新洲扔掉了那截下巴,觉得这人又憨又傻。
她口出狂言:“我不会谈恋爱,我只会跟人上床。”
虞理抱住了她胳膊:“那姐姐和我上啊。”
那姐姐和我上啊,和我上啊,上啊。
彭新洲觉得脑袋有些晕。
而后一切便不由她控制了,激烈的动作,柔软的身体,连呼吸都要烧起来。
在顶点到来之前,虞理笑起来,她说:“姐姐你好棒哦,我学会了,明天就可以找人练习了!”
彭新洲:“找谁?”
虞理:“都可以啊。”
“艹。”彭新洲气死了。
彭新洲的欲念之火都涌在了胸口,变成了愤怒。
她又气又急,又急又没办法,指甲都快掐断了,终于一睁眼,醒了过来。
没有雨,没有虞理。
酒店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身体都湿了的她自己。
彭新洲拍开了灯。
她拿过手机,手机页面还停在朋友圈评论上。
【虞理:谢谢姐姐提醒!你也要记得带伞啊!】
格格不入,分外显眼。
“傻的。”彭新洲道。
然后把手机扔了出去。
窗外咔嚓一声,突然电闪雷鸣。
大雨瓢泼而下,吹得窗帘乱舞,彭新洲翻来覆去,再没睡着。
她干脆起了身,拨了前台电话。
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尽心尽力:“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帮您的吗?”
彭新洲声音冷冷的:“2106,为什么墙上的画后面是空的?”
前台:“啊?”
彭新洲:“为什么是空的,十分钟之内给我答案。”
后半夜雨下得很凶,到了早上天亮时,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大三后半学期,课业减少,虞理一早上都没课,但她可一点儿都没闲着。
清早的时候,李老师给她发消息,让她去实验室做记录。
虞理到了才发现,应该是又要开什么报告会了,一堆资料,师哥师姐们压根忙不过来。
虞理乖乖地坐到了桌前,开始处理分配给她的任务。
李华老师是他们专业非常知名的老师,她手里同时做着两个大项目,今年却只带了四个研究生。
就是因为忙不过来,虞理这个本科生才有机会进入到她的实验室里,不拿工资,打打下手,全当学习。
报告会是临时通知的,资料要得急,虞理忙了大半天,中午饭都没空吃。
下午她还有一堂专业课,终于赶在开课之前完成了任务,火急火燎地赶回学校,喘着气坐进教室里。
代课老师教了他们两年了,人都很熟,进教室的时候还开了句虞理的玩笑。
“这才几月,你就挥汗如雨了?”
其实是跑得太急,打伞也没能挡住风雨,被吹了一脸的雨丝。
虞理抹了把脸乐呵呵地笑了笑,突然就想起了彭新洲。
下课后,她给彭新洲发了条消息:【姐姐今天有被淋到吗?】
彭新洲没回她。
虞理肚子咕咕地叫,何静姝没来上课,于是她又给何静姝发消息:【静姝一起吃饭吗?】
何静姝也没回她。
凄风苦雨,虞理站在教学楼前,一条回复都没等到,只能叹了口气撑伞进雨里。
她自己去吃了饭,然后拿了书去图书馆,一口气坐到了晚上九点半。
这其实才是她的常态,像昨天那样大半天的时间都出去玩,是少数。
虞理觉得时间很重要,不断地学习也很重要,所以昨天那样的场合里,她还是找到了可以学习的事情。
这天晚上,何静姝没有回宿舍。
虞理给她打了个电话,何静姝说:“你没有资格干涉我的自由。”
这是还在生气呢,虞理挂了电话,也就没再干涉。
晚上入睡前,虞理又给彭新洲发了条消息:【姐姐早点休息,晚安!】
她这么腆着脸地跟人交流,对象一般都是老师。
不是所有的老师都愿意带学生的,但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会被聪明又诚挚的学生打动。
虞理坚信自己可以打动彭新洲,获得第二次上课的机会。
接下去的几天,虞理早晚都会给彭老师发条问候信息。
彭新洲都没理她。
虞理也会在何静姝在学校的时候邀请她一起吃饭,何静姝也都拒绝了。
虞理有点点沮丧,觉得别说谈恋爱这门课了,她连基本的社交都出现了问题。
周五一天无课,大家便提前进入到了周末假期时光。
下午虞理在宿舍洗衣服,何静姝在镜子前化妆,没多久,有人敲了敲他们宿舍门。
“来了!”何静姝喊着,迅速跑去开门。
虞理有挺久没见何静姝这么开心了,也从洗手间探头出去。
进门的人虞理实在没猜到。
竟然是那天聚会彭新洲身边的朋友。
方菲打扮得特别洋气,她把头发染成了银灰色,身上的薄风衣也是银色的,有种太空来客的感觉。
两人视线对上,她主动和虞理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小朋友。”
“你好。”虞理点点头,转身继续回去洗她的衣服,只是耳朵竖了起来,想听听有没有关于彭新洲的信息。
还真让她给听到了。
何静姝没有急着和方菲走,她妆还没彻底画好,给方菲倒了杯水便聊起天来。
聊到上周的聚会,聊到了会长,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过渡到了彭新洲身上。
方菲压着声音:“你猜那天以后有多少人追彭新洲?”
何静姝道:“场子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想追吧。”
“只说拿到联系方式的,”方菲顿了顿,笑着道,“和爬到她床上去的。”
何静姝:“那我不知道。”
方菲突然抬头冲洗手间喊了句:“小鲤鱼你知道吗!”
偷听被发现了。
或者说两人聊天压根也没想避着她。
虞理干脆不躲着了,她擦干净手出了洗手间,问方菲:“多少啊?”
方菲扬了扬一只手。
虞理:“五个?”
何静姝笑起来:“这也就过去了五天,一天一个,彭总受得了吗?”
方菲道:“那你不能问我,你得问你家小鲤鱼。”
何静姝:“不是我家的。”
虞理自己回答:“我不清楚。”
一天一个的确是有些多了,而且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都能把她们拿下,彭新洲是有多厉害啊。
怪不得没有空理她呢,或者说她发的消息根本不值得彭新洲去理,都是些废话嘛。
竞争这么激烈,虞理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虽然别人的目的和她不一样,但彭新洲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
方菲朝她抬了抬下巴:“小鲤鱼,要么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彭老师。”
虞理偏了偏脑袋:“真要打吗?”
方菲笑着道:“打啊,怕什么。”
虞理又问了一遍:“可以打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方菲起身走到了她跟前,指导她,“电话通了,你就先问问她在哪儿,干嘛呢,跟谁一块,这差不多也就聊过去了。”
何静姝扯嘴笑了笑:“要是打不通呢?”
虞理眨了眨眼。
方菲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击掌:“诶!静姝你操心对了。彭总摘西瓜,摘一个扔一个,不见得要啃第二口。”
虞理没应声,她抓过自己的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
这个号码她还没打过,彭老师加她微信的时候有说一句,手机同号。
电话响了一声,两声,何静姝和方菲都看着她。
虞理盯着书架上的一本书,只分给她们一点儿眼角余光。
响到第三声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那边冷冷清清声线好听的一个“喂”,虞理灿烂地笑起来。
何静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方菲重心换了条腿,兴致盎然。
“姐姐,我是虞理。”虞理的声音轻轻扬起,“你这会说话方便吗?”
“你说。”彭新洲道。
“是这样的,”虞理站直了身子,做报告一般条理清晰,叙述准确,“刚才您的朋友方菲来我宿舍找我的舍友何静姝玩,她们聊天提到您,想让我问你一下,你现在在哪儿,干嘛呢,跟谁在一块,还有……”
虞理顿了顿,看向方菲。
方菲脸都黑了,她猛地伸手想要夺过虞理的手机,被虞理非常有先见之明地躲开了。
虞理跳了出去,按照她事先想好的逃跑路线瞬间窜到了门口,拉开了宿舍门。
并且气息平稳地道:“还有你一天一个女朋友,受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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