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鲛人一族,自古以来尾巴的颜色越纯净妖力就越是纯粹,银尾便是天赋的象征。
山晴在出生时便是银尾。
他们这一支在无尽海边缘的海域栖息,附近没有天敌也没有险恶的生存环境,朝看潮汐暮看夕阳,作为百年难得一遇的银鲛,在山晴的世界里好似从来没有过烦恼二字。
直到有一天她在海上捡到了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让她学会了思念、学会了牵挂、也学会了心碎的男人。
起初山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对他的特别,只把这归结于一种莫名的使命感。是她把他从海上救起来的,总归要看看他有没有好好的活下来吧。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吧。”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只随意幻化成了普通岛民的模样。
当时他只淡淡的看着她轻轻微笑,声音好似一阵温柔的海风,“姑娘的眼睛生的真美。”随后便乘船入海。
当时她照着海里的倒映心想,油嘴滑舌,下次就用自己的本来面貌,看看他还怎么说。
后来,她用自己的模样再去找他,他反而再不像那日那样夸她了,整个人礼貌且疏离。
“你这人好奇怪,我明明长得这么好看,你怎么从来不夸我?”
“夸姑娘的人已经很多了,我再说也并无新意。”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夸我的眼睛好看?”
“哦?当日那个小孩子是你变的啊。”
说着他轻笑摇了摇头,从树上摘下几条叶子三两下编出一只草蛐蛐转而送到她的面前。
“听说这海中附近有鲛人,我想你本体还是个小孩子吧,送给你。”
山晴心想,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成年了。
抬手就接过了那只精巧的草蛐蛐。
“哎呀,像真的似的!”
山晴时常在男人出海的时候悄悄跟上,然后再猛地出现吓唬人,十次里有八次都不会成功,剩下那两次是她掀浪的时候不小心把船掀翻人掉进了海中,倒是反而把会她吓到。
慢慢的山晴越来越喜欢去找他,当二人在海上时,他会用树叶吹奏乐曲,粼粼海面中一叶扁舟,她倚靠在船舶边缘,这是山晴能想象到最心动的时刻。
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了。
山晴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被他吸引,就好似这世上的感情来的就是这般毫无道理。族中那么多优秀年轻的雄性鲛人她都不曾多留意一眼,偏偏这个叫重凌的普通凡人吸去了她的注意力。
熟悉之后山晴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然而他却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谈,只说他的名字叫重凌,来海上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每当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总有一种淡淡的落寞,话语间好像藏着难以诉说的惆怅和叹息。
“你是不是为了女人才来海上的?”
终于她忍不住问了出口,庆幸的是大家都猜错了。重凌轻轻的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抹云淡风轻的弧度:
“不,我是为了我自己。”
山晴顿时喜出望外,“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这海中没有比我再熟悉的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找来!”
“我在找一颗海洋之心。只有最赤诚的心,才是真正的海洋之心。”
山晴没听过什么是海洋之心,她觉得或许连重凌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只要和重凌在一起做什么她都开心。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彻底打破了海岛的平静,面对被病痛折磨的族人和岛民大家束手无策。这时因重病而虚弱卧床的重凌对山晴说。
“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救大家。”
“在深海中央有一座水星宫,在那里有一位半仙,他可以救大家。”
族中的祭祀质疑过为何他一个普通人会知道这些连他们居住在海中的妖族都不知道的事情,但山晴眼下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去了水星宫,一路经历艰难险阻的考验拼到最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半仙。
“山晴,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闯到这里。”
重凌一身仙姿道骨端坐在一尊透明的水晶棺中温柔的看向她,身上哪里有半点病气。
山晴仿佛被当头一棒,满脸的不敢置信。
重凌就是水星宫中的半仙。
“......你骗我?你骗我来这里? ”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俊朗,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叫重凌,燕重凌。”
“我叫你来这里也没有骗你,我可以救岛上的人。”
重凌从容的看着她,好似云间皎月清风环绕,他低声浅笑,笑容逐渐落寞,一瞬间好似回到了曾经在海上那个孤寂到让人心疼的模样。
“山晴,我需要一颗海洋之心。你肯给我吗?”
“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根本不是落难的渔民,你也不曾心悦于我,你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我这颗心......”山晴瞠目结舌,一张口却是满腔悲怆。“你叫我来此地,是想杀了我剥皮取心。”
重凌目光悠远,像是悲天悯人的神祗,嘴角含着淡淡的弧度。
“山晴,我曾与你说过,只有最真挚的心才是真正的海洋之心,你若不是诚心给我,我抢来也不过是一滩血肉。”
山晴心神大动,却猛然掉下了眼泪来。
“那你对我的心呢,是真的吗?”
重凌深深的看向山晴,眼中无尽的悲伤与柔情仿佛要进入她灵魂内部捧出一颗真心来,他拉开自己的左边衣襟,那里是一片空空的胸腔。
她紧紧闭上双眼,压抑着哽咽强硬问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句话,岛上的瘟疫是你所为吗?”
重凌温柔的看向她。
“山晴,我会遵守我的承诺。待我恢复肉身,便接你回去道宗结为道侣,可好?”
她被蛊惑着,亦或者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当山晴剥开心口露出跳动的心脏的那一刻,巨大的失望出现在了重凌的眼睛里。
看得出来他很遗憾,也很难过,却全都不是为了她这个人,只是因为她没有他要的那颗心。
他低叹一声,“你没有。”
***
山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心口,礼堂与夜景如洗旧的磨砂,周围参礼的村民化作一具具腐烂的骷髅,喜气洋洋的岛屿变作一片荒芜鬼魅。阴恻恻的海岛破败不堪,这时的鲛人岛,才是真实的鲛人岛。
砰、
那颗心脏十分微弱的跳动了一下。
山晴双手颤抖,突然扬起脸满目癫狂,破败的岛屿再次受到幻境影响一寸寸重现往日生机。
“我有海洋之心啊,你看它就在这里,你想要就拿去!你拿去啊!”声音到最后尖锐的能撕裂空气。
淦!远处乖乖缩在角落里的殷灵在海妖声波的攻击下不堪重负地捂住耳朵,鲜血从耳孔中流出,感觉脑袋里马上就要被绞成一团浆糊,这时一个金色的蛋壳duang~把她包裹在内,瞬间隔绝了海妖的声波,她抖着手擦了擦鼻下的鲜血,从百宝箱里倒出两颗清淤丸吞下,才算是捡回来一个完整脑子。
山晴已化作海妖,身上的大红礼服卷起腥风血雨,结界外雷雨轰然砸下,撕开狰狞裂口绞杀一切。
燕莫逢冷着一双眸子,衣袍黑发无风自动,戮空剑鸣九霄。
“不愿醒来,那就永堕长眠吧。”
殷灵远远地听到熟悉的剑鸣声,抬眼看向广场中心。
他!又!要!拔!剑!了!
铮——~
一声剑鸣,一抹寒光,一剑戮九霄!
“不!!!”
大祭司撕心裂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然而也无法阻止剑光割裂长空,一刀切入那颗心脏!
咔嚓!
心脏传来一声碎裂,旁边的大祭司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那颗被刺穿的心脏外壳如同破裂的核桃一样寸寸龟裂,露出包裹在里面的,一颗淡淡的银色蛟珠。整颗蛟珠已经呈现暗淡的灰色,大祭司口吐鲜血只盯着那颗珠子,身上不停朝着蛟珠输送灵力,维持着蛟珠上面那仅存的暗淡生机。
“原来是你一直耗损心血用这颗蛟珠来维持她的生命,这岛上的一切幻想其实都是你在操控。”燕莫逢看向一旁的大祭司。“你在撒谎。”
“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燕莫逢危险地眯起眼,蛟珠应声而碎,浑身涤荡着毁天灭地的威力。
“没错,是我。没人指使我,都是我自己做的。”大祭司仰天发出一连串哑笑,脸上留下滚滚热泪。
“山晴什么解药什么灵法都没有拿回来,那个男人骗了她,在山晴回来前他就消失了,什么海洋之心?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海洋之心,一切都是他的阴谋,瘟疫就是他导致的,一切都是他!他是个恶魔!他害了我们所有人!”大祭司神色癫狂狰狞,两行血泪斑驳而下,无边的恨意和痛苦几乎要冲出体外将他撕碎,然而当他看向怀里的山晴时,又变得那么珍惜和温柔。
“她是个好族长,是她献祭了自己解救了岛上的所有人,最终想要和这座岛一起沉沦深海。”
“她也是个傻女人,我不想她带着一身的绝望就这么离开,她那么美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
大祭司的生命在快速流逝,随着气息的衰败,山晴也越来越开始像一具尸体,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布偶。
他温柔的把山晴抱在怀里,替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发,眼神温柔缱绻如同看着自己的新娘。
“你疯了也好,醒不来也罢,我愿意永远陪着你。”
这污浊尘世,便让所有沉沦吧。
轰隆隆——
脚下的地面突然发生震动,四周开始轰隆巨响,岛屿瞬间塌陷,结界破碎,巨浪涌上海岛。
咚咚咚咚咚!
碎石飞了满地,噼里啪啦砸在蛋壳上又被弹飞,迎面一张刻骨铭心的容颜贴在面前分厘,一阵天旋地转,殷灵抓紧墨色衣角。
“这里好像快要塌了!”
她看向广场中心的鲛人祭祀,祭祀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微弱的灵波像雪花一样自体内破碎,他只安静的抱着山晴,在这地动山摇中身体肉眼可见的寸寸石化。
“我们走!”
随即她腰带一勒,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燕莫逢提在怀中冲上云层。
千钧一发之际殷灵指着下面的大祭司和山晴大喊道:“他们怎么办啊?!”
“他们已经死了。”
轰隆——
巨大的海浪翻滚着石沙,海岛在他们脚下带着所有的秘密,永坠深海。
*
昏暗的云层中破开一道亮光,朝阳自海平面缓缓升起,平静的海面上平波如镜,丝毫看不出在这里原先有一座海岛的存在。
金色小船背离着海面离开,燕莫逢站在船头冷冷的回眸。
昏暗无光的海底深处,那颗随着一切尘封泥沙的蛟珠闪过一丝暗淡青光,转瞬即逝。
***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领航鲸带着一艘大船前进。
荣午的职业生涯得到了挑战,身为一条身经百战从不迷路的领航鲸,他竟然在前几天短暂的迷失了。
他在风暴造成的磁场中被困住了,结果好巧的和出海寻他们的大护法以及儿子相遇,齐心协力脱离磁力怪圈。
荣午在为自己感到羞愧的同时又为儿子感到开心。自己的儿子已经可以独自出海了呀。
在大小领航鲸叙旧的同时,大护法顶着一身被天打雷劈的造型直接冲上了船上去找人。
他心中抑制不住的兴奋在焦灰的脸上呈现出来,历经坎坷终于让他找到船了!
然而等他把船上翻了个遍有没找到魔尊身影,大护法不敢置信,甚至拿出了在浮星海翻地鼠的精神又重新找了一遍,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魔尊竟然不在船上!?
船上的肃查队成员是甚至连魔尊在船上都不知道,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魔尊本尊。
大护法又不能多说什么,一股气憋在胸口脸色顿时阴沉的厉害。
他惊怒的冲到海中去问领航鲸:“这些时日船上可是有离开过什么人?”
荣午看着大护法迟疑道:“确实有。”
“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修为很低的女修士,和一个修为很高的男修士。”
大护法一听,几乎就在心中对上了影子。
他直接通过荣午同意之后用灵力把那晚他看到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深夜的海面上,一条金色的小船上,魔尊站在船头,那个女修士站在传中心,然后那番惊世骇俗的对话也一同传到了大护法的耳朵中。
在最后一声“护你周全”的承诺中,金色小船犹如一颗划走的流星,朝着海的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最终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大护法看罢只觉一阵血气上头——
砰!!!
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海水被炸出巨大的水花,以及伴随着大护法中气十足的怒骂声。
“哈儿,我斗不信逮不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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