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飘絮落在屋檐上,将屋顶压得实实的。
有小丫头打了洗脸的热水端进了屋里,屋内地龙烧得暖暖的,幔帐寂寂的垂着,紫鎏金貔貅香炉内,栖云香正冉冉的飘着。
此刻巧荷人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窝在床上不肯动弹林琅玉:“爷!该起了,再赖也是不行的,难不成还不去上学了不曾?一会儿宝玉都过来了,您还没起,到时候看他笑话您。”
“笑话我?他敢!也不怕我抽他。”嘴里虽说这么说着,但林琅玉依旧十分不情愿的坐起了身子。
他打了个哈欠,问道:“外头冷吗?”
灵栀搓着手,哆嗦着从外头进来,听了这话忙道:“可冷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呢!”
一旁正替林琅玉整理衣裳的巧荷听了,忙对身边儿的梳着双垂髻的桃怡说道:“那你快去将前儿王爷送来的那件缕金线的蜀锦袄子拿来,待会儿怕爷受不住。”
灵栀走道碳炉边儿烤手,道:“这太学里读书还能冻着?”
林琅玉此刻刚洗完脸,接过帕子擦了擦道:“冻不着,但路上冷。”
太学是当今朝廷设立的最高学府,从前是供那些考中举人,家境贫寒的有学之事读书的。
但因其隶属翰林院,里头的学究都是当今大儒,所以如今的太学则是成了王公贵族们的私学了,非一般人不可入内。
而林琅玉和文曲星一上京来就被圣上给塞了进去,见此,贾政和王夫人又带着贾宝玉到林如海面前来说了一堆“兄弟和睦”、“相互提携”之类的话,并送上了许多贺礼。加上贾母又开了口,宫中的那位贾家的嫡亲大小姐——元妃娘娘又写了信出来。
各方压力下,林如海只有不情不愿的向王爷开了口,说:“内兄家中有一子,是当今贤德妃娘娘的嫡亲弟弟,就是那个同琅玉一样带玉而生的孩子,小名唤作宝玉。如今家中先生空缺,他想和琅玉他们一块而去到太学读书,几个兄弟在一起也算是有个伴儿,您看……”
听了这话,贤枢如何不接其意?这么多年和林如海相处下来他也是清除林如海的性子的,想来是家里逼得他当真没办法了,否则以林大人的性子是断断不会开这个口的。
于是他爽快道:“既是元妃的嫡亲兄弟,进太学读书也是不为过的,回头我同王兄知会一声便好了。”
就这样,贾宝玉顺利的进到了太学中去,然而回头在朝中命妇们面前,王夫人左一句“贤妃娘娘”右一句“天恩浩荡”丝毫没有提到林家,貌似贾宝玉能进太学全是宫中那位的功劳,说来说去,林琅玉文曲星两个进太学都像是沾了贾宝玉的光似的,这可将贾敏气得三日没吃晚饭!
林琅玉洗漱完,换好了衣裳,缕金线的蜀锦丝绵夹袄外头穿了一袭松雾色绣劲竹锦袍,外头又罩上了一件月白色的白狐里子的披风,胸口前的玉莹莹的坠着,散发出幽幽的香,使得林琅玉整个人看起来越发优雅、矜贵。
这时,又一个丫头捧了一个红漆食盒进来,嘴里嚷道:“现在吃饭是来不及了,这里是厨房做的一些点心,带着在路上吃吧。”
她话音刚落,只见披着一件大红斗篷进来,拉着林琅玉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念道:“你磨叽什么呢?这下雪天马的脚力本来就要慢一些,再磨叽下去,又得迟到了。你算算这不到两个月你迟到多少回了?”
文曲星拉着林琅玉在前面一路小跑着,槐枝捧了一堆丫头们塞的东西在后面跟着。
至门口,就见宝玉打扮得光彩夺目的倚在门边儿,见了两人他忙兴奋的招手道:“林哥哥!文哥哥!”
文曲星拍了拍他的头,道:“还不快坐上车去,就知道傻乐,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说罢,几人忙上了车,车夫鞭子一甩,喝了一声,马车开始在雪地里急速前行。
这车是王爷送的,车内十分宽敞,三个半大的少年坐在一起还有可以躺半个人的地儿,文曲星一边儿喘着粗气,一边儿将林琅玉的那个漆木食盒打开来,塞了一块而点心在嘴里,林琅玉伸手拈了一块儿给身边儿的宝玉,接着幽怨道:“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放寒假了才对……”
贾宝玉闻言,问道:“林哥哥什么事寒假?”
林琅玉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道:“你还小,不懂。”
文曲星道:“我前儿向缮国公家的大少爷打听了一下,放假估计得到腊月底去了。”
林琅玉低声骂了句,接着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同缮国公家的大少爷有交情了?”
“前儿先生不是罚他抄《谷梁传》三遍吗?我替他抄了两遍。”文曲星道。
林琅玉立马拉住他的领子,直直的盯着他:“老实交代,赚了多少?”
文曲星悻悻的笑道:“嘿嘿!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林琅玉不依不饶。
由于从出生开始就特别热爱学习,所以从小文曲星就爱帮别人做作业。后来,他发现让别人给钱再帮他们做似乎更加划算,所以他这个习惯就一直延续到了大学。
每次开学,林琅玉第一个月的生活费,起码的有四分之一进了文曲星的口袋。
如今穿越到了这里,这太学里的学生都是出自王公贵族之家,年龄又不大,大部分都贪玩儿,因此文曲星便将他这“良好”的习惯继续保持了下来,生意还不错。
文曲星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林琅玉松开了他的领子:“二两?”
文曲星摇了摇头:“二十两。”
“十两?!”林琅玉提高嗓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准确来说应该是二十五两,群殴收钱的时候不小心被段子真那小子看见了,我花了五两请他吃了顿酒以此封口。”文曲星道。
段子真是西宁郡王的世子,性子幽默随和又是贤枢的故交,因此不到两个月就同林琅玉和文曲星打成一片了。
“五两银子的一顿酒就将他给打发了?”林琅玉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好歹还是个郡王世子,他能不能有点儿志气?!”
一旁的宝玉也张大了嘴,常听那些婆子抱怨说什么钱财不易,探春妹妹攒了一个月才能攒几吊钱,可谁能想到文哥哥帮别人抄两遍书就能赚个二十两?!
文曲星一脸得意:“这可比抢来的容易多了!这帮小公爷、小世子就是人傻钱多,我不赚他们的,他们也是拿去吃花酒了。”
“下回遇到这样的好事而记得带上我。”林琅玉说道。
“上回跟你说你不是懒的抄吗?”文曲星一边儿吃着点心一边儿说道。
“我哪儿知道一次能赚这么多?”林琅玉将一块儿山药糕塞进嘴里,接着说道,“一次二十五两,四次就是一百两,八次二百两,这都够在乡下置一个庄子了……”
说着,林琅玉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拉,他转过头,只见宝玉正用他那双点漆般黝黑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林琅玉问道。
贾宝玉缓缓开口:“林哥哥,上回我帮你抄了四篇书,你看……”
林琅玉:“…………”
文曲星:“…………”
马车停在太学院门前,林琅玉、文曲星、贾宝玉依次下了车。
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上头能听到些许“咯吱”声,进到院内,穿过回廊只见又几个穿着短袄的姑娘真低头扫着雪。
贾宝玉垂着头有些恹恹的走在前头,林琅玉和文曲星跟在后面,一边儿走,林琅玉一边儿同一个老妈子似的抱怨道:“唉!说好了兄友弟恭呢?平日里玩儿的时候嘴里哥哥、哥哥的叫的好听,这不过让帮忙抄两遍书就要起钱来了。想他小时候跟探春打架,被探丫头按在地上揍的时候,还是我上前将探丫头拉开……”
“胡说!”宝玉回头,有些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被探丫头按着打了?”
“你四岁那年正月初六的下午。”林琅玉道。
“不、不可能!我堂堂一大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按着打?”宝玉脸有些红。
林琅玉面无表情:“哦?是吗?那你今儿回去招惹招惹探丫头,看看她能不能将你按着打?不对,现在探丫头长大了,也跟着规矩起来了。你试试,她会不会乘着月黑风高,悄悄将你拖到假山后头去揍一顿?”
贾宝玉:“……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三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这时只听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还有不到半刻钟就要迟到了,你们仨是不怕受罚呀!”
三人一听,皆愣在了原地。
接着他们缓缓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墨绿官袍,头戴黑色纶巾、眉目粗犷,右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正拿着一把小孩而手掌宽的戒尺横眉怒目的瞪着他们。
这人乃太学学正——高包。明明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却长得像个凶神恶煞的屠夫,加上脸上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疤,让他在学生眼里宛如地狱爬出来的夜叉,整个太学院没一个不怕他的!
“高、高学正早……”林琅玉三人勉强笑道。
高包听了,怒斥道:“早?!早个屁!还不快给我进学堂坐着?我看你们就是找打!”
说着,他便举起了手中那根宽大的戒尺,吓得林琅玉三个把腿就跑!
跑到分叉口,林琅玉将贾宝玉朝着对面一推,一边儿自己往前跑,一边儿道:“你跑错了!西三堂在那边儿!”
贾宝玉被推了一个踉跄,回头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高包,转身就跑!
见此,高包冷哼了一声,接着无奈道:“这帮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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