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脚步不停, 依旧冲着两人而去。
张鹏看见一个大男人冲过来,嘴里还叫着儿子, 飞快明白了季修的身份, 跳起来要跑走。
“砰!”
躺在地上的季子安伸出脚, 将他绊了个趔趄。
趁着张鹏身形不稳的时候, 他单手撑了一下地面,猛地跳起来,扑倒在张鹏身上, 将人狠狠地压倒在地。
然后二话不说, 抬手就打。
季修:“……”
小霸王龙要发火了, 可得悠着点, 别再搞出大伤口, 不然赔不起。
季修加快脚步,走到两人身边, 倒是没有拦着儿子不让他打,只是道:“别咬人,多脏啊, 打两拳就行了。”
正要张嘴咬人的季子安:“……”
有道理, 不该咬人, 谁知道这个人刚才用手做了什么。
季子安反应很快地变了招式,反剪张鹏双手, 用身体压住,狠狠几拳打在张鹏鼻梁上。
他虽然年纪小,却因为性格暴躁, 经常和同龄人逞强斗殴,手法老道狠辣,一拳下去,张鹏便鼻子一酸,留下两行泪,又一拳下去,张鹏鼻血流了一地。
“啊啊啊啊,救命……”
张鹏没想到刚才还被他压着打的孩子,发起狠来竟然如此可怕,被吓到大叫救命。
季子安又是一拳砸在他嘴巴上,将他的话打回去。
张鹏说不出话,又气又急。
季修站在旁边看着,发现苗头不对,再打下去,就要把人牙齿打掉了。
打出鼻血还好说,张鹏也将季子安打出了鼻血,就算上公堂,也是彼此彼此,谁也占不到理。
可要是连牙都打掉,就理亏了。
季修抓住季子安高高扬起的小拳头:“住手住手,回家吃饭了,别浪费时间,晚回去饭菜都凉了。”
季子安停住。
季修松了口气,这是从原身的记忆里学来的招数。
原身和夫人沈氏,用了二三十年时间,才总结出怎么对付儿子:碰上事情,不要制止季子安,也不要命令他,不然他会连你也记恨上。
只能找别的话题,将他的注意力移走。
不得不说,这招还挺好用的,顺利拦下了季子安。
季子安的武学天赋高,就算没有那本秘笈,将来也不会是池中之物。
季修觉得,能不和他争执,就尽量不要争执,免得将来父子反目,失去了唯一有用的父亲身份,到时候才是真的再也管不住他。
他松开季子安的手:“你起得来吗,爹抱你。”
季子安气息凌乱,冷笑一声,又给了张鹏一拳头,没要季修的帮忙,自己站起来,站在季修身边。
“站的起来。”
季修心道,还挺倔强。
季子安吸了吸鼻子,单手抹去鼻血,脸上满是冷冰,看向季修,似有疑惑:“走不走?”
季修怕多留出事,道:“那就走吧,你娘还在家里等你呢。”
至于地上躺着的张鹏,只是出点鼻血,没什么大不了,不用多管。
季修走之前瞥了他一眼,低声警告他,以后有点眼力见,别再看见小孩子就以为好欺负,然后快走几步,追上季子安。
季子安虽然是个反派,心性残忍,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他不轻易动手,一旦动手,都是别人惹怒了他。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次打架,就是张鹏先撞了人,没有道歉,反而仗着年纪大,肆意嘲笑季子安,季子安才会动手和他打起来。
这么一想,又觉得季子安还是好的,起码他还没变成后面那个动辄灭人全族的大反派。
……
见父子俩要走,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议论纷纷。
季家在这一片地方住了十来年,附近的百姓都知道季家的情况。
季修和夫人沈氏温厚老实,平生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有过争执,是出了名的老好人。
就是他那独子,生得性情暴戾,动辄惹出麻烦。
每次惹出麻烦,都要季修出面收拾烂摊子,害得季修赔了不少钱出去。大家看着很同情,为他可惜,有个这么糟心的儿子。
今天也是一样。
季修走在路上,不时碰见熟人,似乎是知道了街口发生的事情,比手画脚地安慰他,让他回去好好教训季子安一顿,不然以后还要惹出麻烦。
季修一噎,看看儿子的背影,到底没说什么。
反正都管不住季子安的,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回到家里,沈琅在门口等着,看着季修领着满身灰尘,鼻子还在流血的独子回来,吓了一跳,慌忙打热水给他擦干上药。
季子安经常受伤,她已经习惯,在家里备了不少伤药,连上药的手法都越发精进。
上好药之后,她无奈而温柔地劝道:“子安这几天别再出门了好不好?在家养身体,流了这么多鼻血,娘看着心疼。”
季子安面无表情,应了一声。
沈琅顿时露出慈爱的笑容:“来,快上桌吃饭,娘做了你爱吃的香煎小黄鱼。”
安顿好儿子,她才有功夫来关心季修:“相公也坐下一起吃吧,饭菜都给你们父子俩热着呢。”
季修点点头坐下,看着沈琅先给季子安盛了饭,第二碗才给自己,在心里确定了季家三口的地位排序。
毫无疑问,老实人斗不过狠角色。
这个家里,虽然原身才是赚钱的那个,可是地位最高的,俨然却是季子安这个七岁小孩子。
季修摸了摸下巴,记在心里,埋头吃饭。
古代的晚膳都用得很早,因为天黑之后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蜡烛费钱,大家都早早上床休息。
季修和沈琅洗漱完,也先后上床休息。
闭上眼,季修在心里衡量着什么时候找个借口,离开扬州城,去将悬崖下的秘笈取回来……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动静。
季修睁开眼,侧耳去听,更加清晰地听到了来自堂屋的动静。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见沈琅已经睡着,眯了眯眼,悄悄掀开被子起身。
扬州城里多盐商,有句话叫,天下十富,扬州独七,扬州城里的富人,占据了天下七成富贵。
季家的家境在偌大扬州城里,实在是不起眼。这些年来,从来没有遇过窃贼。
很显然,今天也不可能是闹窃贼。
季修将门拉开一条缝,透过缝隙看过去,发现季子安正在堂屋里挑挑拣拣找什么东西。
找到之后,他拿起来抖了抖,揣在身上,往门外走。
季修眼神微妙而无奈。
看样子,下午的时候他出手阻拦,并没能将这件事顺利过渡。
季子安睚眦必较,没出够气,趁着夜色坚持要去找张鹏的麻烦。
季修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更担心季子安的安危。
季子安以后再是反派,现在也才七岁,对上一个张鹏就够吃亏了,现在还要冲到张鹏家里去……
看着季子安的身影不见了,季修无奈,放轻脚步追了出去。
在他的追踪下,季子安出了季家,熟门熟路地往街口方向走去。
季修跟在他后面。
还好这是武侠世界,并没有宵禁。扬州城的夜晚,热闹而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灯火辉煌。
季子安的身形融入人群中,差点不见了身影。
季修加快脚步跟上。
原身的记忆里有张鹏的家中地址,毕竟这户人家从原身受伤要走了季家的全部积蓄,事后总要打听对方是什么人家。
季修以为季子安这趟出来,是要去张鹏家里,都做好了拐弯的准备,却看见季子安路过岔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季修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前面是医馆。
张鹏受了伤,又不是季子安这种经常摔摔打打的小孩,家里没药,肯定会去医馆看诊。这个时候赶去医馆,说不定还能撞上张鹏从医馆里出来。
季修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个便宜儿子的心机和智商。
要不是他杀了男女主角,导致世界崩塌,凭他的智慧和能力,要做什么不能成?
他要是愿意,随时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势力格局。
不过同理,越是聪明的孩子越难教,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身份,想要改变季子安的想法,没那么容易。
正在思考间,前方季子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季修连忙也停下,混入人群中,远远看着季子安。
只见季子安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盯着前方的人群,足足等了一刻钟,才敏捷地溜进了旁边一条昏暗无光的巷子里。
季修不明所以。
这时候,道路前方有人过来,他看了一眼,才明白季子安在干什么。
张鹏从医馆出来,身边陪着张父,正要回家。因为天色太晚了,要赶时间,父子俩没有走大道,而是选择从季子安进的那条小巷子里抄近道。
季修深觉不可思议,可以啊,季子安!
这已经不仅仅是聪明的问题了。
季子安常年混迹街头,对街口所有的道路了若指掌,也认识大部分街口百姓,知道张鹏的家在哪里,这很正常,但是厉害之处,并不是这些只要用心就能够收集到的情报,而是他才七岁,便如此果断,敢于预判,猜中张鹏和家里人会抄近道,选择在昏暗的巷子里埋伏。
换句话说,季子安洞察人心,小小年纪,便已多智近妖。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奇才,要是没有那股怪脾气,也没有和男女主作对,他会是这个世界里最出类拔萃的存在。
上一世,倒是可惜了。
……
季修赞叹间,张鹏和父亲已经进了巷子。
季修知道季子安既然敢来报复,就一定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怕季子安受欺负,不动声色地跟在父子俩后面进了巷子。
“哗哗哗!”
“哎呦,好痛……”
“嘶,这是什么东西?”
竹棍滑落的声音伴随着痛呼声,在巷子里响起。
下一秒,捏着麻袋躲在高处的季子安用一种猛虎下山的姿态,捏着麻袋,扑向张鹏父亲,将人套进袋子里,并且手法利落地打了个结,全力将人推到旁边,转身扑向张鹏。
他在黑暗里呆了许久,已经习惯了黑暗。
相反,刚刚才从光亮处走进巷子的张鹏父子俩完全看不清面前的东西,被简单的陷阱绊倒,一个被套麻袋,一个遭到痛殴,先后都吓呆了。
“啊,好痛,爹,救我。”
张鹏伸手不见五指,身上挨了几拳,看不起面前的场景,恐慌大叫。
麻袋里挣扎的男人大喊:“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别动我儿子。”
季子安一声不出,咬着牙狠狠地挥舞着拳头。
张鹏盲目挥舞着双手,想要反抗,却找不到人,叫得越发凄惨。
张鹏父亲又气又急,怎么都挣脱不了身上的麻袋:“你别打了,我给钱,我身上全部的钱都给你,别动我儿子。”
他将季子安认成劫道的了,在心里暗恨为什么要抄近道,害得刚从医馆出来的儿子又要受伤。
不过季子安并不是奔着钱来的,听也不听他的话,依旧猛殴张鹏。
白天的时候,他在季修的安抚下冷静下来,想到当街打人,对方告上衙门的话,家里又要赔钱,所以短暂收手回家。
但是他从头到尾就没想放过张鹏。
张鹏当着大家的面,将他压在地上打,他季子安这辈子还没吃过这样大的亏,不十倍百倍地讨回来,他这口气就一直下不去。
所以他直到天黑,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麻袋出来。
将张鹏教训一顿,他就离开,不会有人发现。
闹上衙门,官府也不可能猜到是他一个孩子做的,而且他有爹娘作证,这一晚上他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这样想着,脑后传来破空之声。
季子安心里一慌。
刚才走神了一下,麻袋里的那人已经挣脱了出来?
他咬牙,大不了就挨一拳,立马逃走,回头找到机会,他再将这拳讨回来!
心里发着誓,季子安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顺着拳头来的方向,顺势一打滚……
“砰!”
扬拳打向季子安的张父,突然被人从后面一脚踹翻。
季子安迟疑了零点一秒钟。
抬起头,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朝自己伸出手来。
“把手给我,我们走!”季修压低嗓子叫道。
季子安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将手放到季修手里,借助这股拉拽的力量,从地上起来,跳到季修背上。
当然,跳上去之前,他没有忘记趁势狠踹地上的张鹏一脚。
要不是他爹偷袭,他本来不用在地上打滚的,都是他们的错!
季子安理所应当地想着,一点也没想到是自己半夜跑出来偷袭,才会变成这样。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在季子安的心里,他打人是正常的,对方要是敢反抗并且还击,就是在找死。
……
季修背着季子安,没走大道,从巷子另一端逃走。
有季子安指挥方向,两人顺利地离开了阴暗复杂的巷子,从一个不显眼的出口汇入人群中。
“爹,你为什么会在哪里?”
重新回到灯光明亮的地方,季子安趴在季修背上,冷静地开口询问。
季修叹口气:“我要是不来,你不就挨打了吗?儿子,以后你出来报仇,叫上我一起行不行,要是你又受伤,我怎么和你娘交代。”
季子安沉默了片刻,有点不适应地开口:“我考虑一下吧。”
季修摇头失笑,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季子安在家里十分受宠,吃喝尽足,并不像寻常小孩那样身形矮小。
他才七岁,已经长到了季修腰间。
这也是他总是和人打架,还能没被人打死的原因——他个子高,即便越级挑战,也不落下风。
而原身早年在马寨吃过不少苦头,身体不好,背着季子安没几分钟,就有点微喘。
季子安自己跳下来:“爹,我自己走就行。”
“好,好,自己走。”
季修回头看看儿子,摸了摸下巴,有点满意。
刨去性格不说,季子安长得秀气斯文,即便眼神冷淡暴戾一点,也是个俊秀的孩子。
而且没有人激怒他的时候,季子安大部分时候脾气都不算坏。
这会儿,竟然还会体贴他这个老父亲,实在是个完美又乖巧的孩子啊。
季修做任务,疼爱怜惜遭遇不公的孩子,但是他骨子里却是个有仇不报非君子的性格,和季子安有些相似,更加欣赏季子安这样的性格。
能说出季子安乖巧,显而易见,他已经被滤镜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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