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回到家, 没有惊动任何人,若无其事地各自分开, 上床休息。
第二天, 父子俩起床后默契地到了院子里, 一边洗漱一边说话。
“你还是冒险了一些, 张家人肯定会怀疑你。”
“他们没有证据!”
季修一笑:“这也是你的聪明之处,他们没有证据,再怎么怀疑都没事。”
季子安站在他身边, 虽然还是冷着脸, 眼里却有一丝得意。
他以前在外打架斗殴, 回到家里, 爹娘只会劝他以后不要这样, 从来没夸过他干得漂亮。
他虽然共情能力差,却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 没有不喜欢夸奖的,尤其是他这种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上。
季修瞥见他的表情,对怎么和季子安相处, 有了新的想法。
不过秘笈还是要拿到手的, 不然季子安以后杀人如麻, 他连多说一句的话语权都没有。
洗漱完吃早饭,沈琅从锅里摸出两个煮鸡蛋, 给季修和季子安一人一个,自己就着咸菜吃白粥。
季修看了眼院子里的母鸡,淡淡道:“鸡蛋卖出去也赚不到几个钱, 你明天煮三个,咱们一家人都吃。”
沈琅诧异地看他一眼,想到什么,眼底温柔地应了声:“好。”
一家三口食不言寝不语地用完早饭。
季修帮沈琅将绣棚搬到了院子里,转身去布庄上工,沈琅端来一把小杌子,坐在树荫下开始绣花。
季子安蹲在屋檐下,看了看爹和娘的身影,站起来跟了出去。
沈琅叫他:“下午早点回来。”
季子安没有回应,也没有跟着季修走,而是跑到街口大柳树下的茶棚里,竖着耳朵听客人的闲聊。
放开有人说起张鹏家的情况。
“你们知道吗,秀水巷的张二牛家出事了吗?”
“什么事,说来听听啊。”
“张二牛昨天带着他那个儿子张鹏去医馆上药,走夜路碰上坏人,挨了一顿打,家里跑去报官,但是查不到证据,官府懒得管,看了一圈就走了,气得张家老太婆叉着腰在院子里骂了一晌午。”
“哈哈哈,张家父子这么倒霉。”
季子安嘴角微微抿紧,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这就对了,招惹他,他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现在风声紧,等过两三个月,再打他们一顿。
季子安在大柳树下待了一天,看着路上商贾往来,车马不断,明明是非常无聊的事情,他却看得十分专注,仿佛很有意思。
到了申时三刻,快到季修放工的时间,他站起来,一溜烟跑了,朝着沈家布庄的方向跑。
茶棚主人看了一眼,摇摇头,继续忙自己的生意去了。
季子安这一年来,天天坐在他这里听人聊天,他一开始还怕季子安惹事,毁了他的生意,现在时间久了,一点事没出,他反而觉得大家对季子安太苛刻了。
……
布庄。
季修处理完原身手头上积累的账务,找到管事,交上账本,顺带说了要请一个月假的事。
管事十分不悦:“季先生,虽然说你是东家的女婿,可是也不能搞特殊。布庄有规定,请事假得提前三天说,还要有正当的理由,你突然要请一个月假,又不说原因,我们很不好办。”
季修点头:“那季某就先辞去这份活儿吧。”
管事神情惊讶。
季修的水平一般,能进得来沈家布庄,还要归功于他曾经救过沈老爷一命。
后来沈老爷将庶女下嫁给他,并让他在沈家布庄干活。季修从一开始的小工,慢慢转为账房先生,着实废了不少年月。
以往沈大少爷来布庄视察,刁难他,想要让他知难而退,主动从沈家布庄离开,他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今天怎么回事,他竟然要主动辞去这份工作?
管事想着东家的老态,估计没几年了,再想想大少爷对季修的厌烦,心里一狠,答应了下来。
“好,你要走就走吧,看着沈六小姐的份上,月钱我给你结了。只是以后,你再想回来,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六小姐就是沈琅,季修名正言顺的夫人。
季修温厚地笑了笑:“谢谢管事。”
管事大为惊奇,摇了摇头,啧啧出声,转身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五两银子,交给季修。
季修毫无异色地接过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碰上这种精打细算维持家计的世界,但是在原生世界,他一个废灵根,过得不知道多艰难,早就习惯了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对待。
原身的待遇,比他还要好一点。
拿到了月钱,季修没打算再多留下去,事情都做完了,以沈家布庄的名头,再招一个账房先生不在话下,也不用担心布庄的生意出问题,他现在只要回家就行了。
他心里想着,一转身,看见布庄门口站着的季子安。
季修:“……”
便宜儿子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不会是听到了部分对话,误会管事要赶走他吧?
季修连忙上前,揽着儿子的肩往外走,给他解释刚才的事情。
“爹辞工了。”
季子安皱起眉头:“为什么要辞工?”
他想到之前来布庄,看见有个趾高气扬的人总是挑剔爹的账本,心里有了成算。
虽然以前每次看见,爹都说是正常的,但是他就是觉得不正常。
这次爹辞工,说不定又是那个人存心刁难。
季子安以前是不太关心身边的事情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和爹昨晚一起打了人,有了交情,不能坐视不管。
如果爹说是这个人害的,过几年他长大了,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季修看着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便宜儿子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心里有些微妙。
上一世,季子安对原身的事情从来不过问。
原身和沈氏用了很多办法,想要掰正儿子冷漠的性格,让他对家里人多一点亲情,可是都没有成功。
直到老了,多年相处,积累而来的感情有了点存在感,才得到季子安的青眼。
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季子安竟然会主动问起他的事情,难道说他提前获得了季子安的亲情?
季修回顾了一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做了什么,心里好像有了点谱,又不太确定。
不过他不能再让季子安误会下去了。
季子安与人斗殴,有仇报仇,他是赞同的。
可是季子安滥杀无辜,动辄灭人全族,这一点他没有办法接受。
也不求他做个积极向上、开朗健康的五好少年,至少要分得清善恶的界限。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季子安成佛还是成魔,都会影响这个世界能否安全。
只要季子安不滥杀无辜,男女主角都会安全,世界也会安全。
季修耐下心,给季子安解释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要带着沈琅去徽州。
沈琅的母亲是沈老爷的侍妾之一,当年沈老爷从徽州经商路过,纳了她为妾。
她生的十分貌美,只是命不好,生沈琅的时候难产死了。
沈琅没有母亲,在沈府过得艰难,一直想要见一见母亲口中宽厚和谐的娘家人,只是身为女儿家不好出门,这个愿望便一直没成。
及笄之年,沈夫人打算将她给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做填房,她躲在假山里哭泣,被季修撞上。
恰巧那一年,季修从马寨逃走,到江南的时候,无意中救过沈老爷,对沈老爷有救命之恩。
他不忍心让沈琅嫁给老头,加上对沈琅有一份心思,就用这份救命之恩,换取了沈琅,成为沈家不受重视的女婿。
沈老爷觉得他挟恩图报,不是好人,将庶女嫁给他之后,就不再管他。
不然原身凭借一个救命之恩,这时候早就成为沈家的中坚人物了。
好在原身和沈琅成亲后,并没有介意自己失去了沈老爷的看重,生下孩子之后,知足常乐,对沈琅一直很不错。
他知道沈琅有这么一个心愿,一直想要帮她实现,只是他的月钱并不丰厚,直到季子安八岁,也就是明年,才施行了这个探亲的计划。
也是在那一次探亲中,季子安无意中得到了奇遇秘笈。
现在季修来了,不想再等到明年,打算提早一点过去,免得夜长梦多,秘笈又出点什么事。
季修说完,看向季子安:“你想不想去徽州?”
季子安似乎听懂了,眉头皱着:“我都可以。”
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不管爹要辞工的原因是什么,总归是那个沈大少爷和管事不好,他们以前对季修的态度,他都记在心里。
等他从徽州回来,必定要让他们付出些代价。
季修还不知道季子安的想法,得到他的回答,心满意足,带着贴心又乖巧的儿子回了家。
沈琅正在往屋里搬棚架,见状睁大了眼:“你们爷俩怎么一块儿回来了?”
这可是稀罕的场景。
季修略有一丝得意,翘起嘴角,拍了拍季子安的肩膀:“我们感情好啊。”
季子安冷着脸,却没有推开他。
沈琅不由得露出一个羡慕的眼神。
季修干咳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帮着将棚架抬进屋,和她说了今天的事情。
“什么?”
沈琅脸色震惊:“你将布庄的活计辞了?”
她有点接受不了,攥紧手上的布料:“你好不容易做了账房,才两年,月钱都翻倍,怎么就给辞了?”
季修道:“你不是想去徽州吗,我觉得这个时机正好。”
徽州?“沈琅眼里露出惊讶之色。
季修看了眼坐在院子里看天的季子安,解释道:“子安昨天和张家的那个小子打了起来,张家不会善罢甘休,估计要找我们麻烦。我白天要上工,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我们一起去徽州,看看那里怎么样,要是能有地方生活,就留在徽州,要是不好,就当探亲,我们再回来扬州。”
他没说一句话,反正沈老爷也不看重他们夫妇二人,留在扬州,也没什么用。
以前原身和沈琅坚持留在扬州,是觉得背靠沈家好乘凉,可是沈老爷病重,两年后就会过世,现在已经不太管家里的生意了,都是沈家大少爷在打理。
他们再留下来,非但不能借沈家的势,还要被沈家大少爷刁难。
沈琅一时想不到这些,但是听到季修的话,她无疑心动了,眼里闪过挣扎之色。
季修没太担心,上一世沈琅最终是同意了的。
不过那时候,家里的银子都赔给了张家,没有多少积蓄,一家人前往徽州的路上十分艰难,才会害得季子安掉落悬崖。
现在家里还有积蓄,要去徽州容易许多,没道理沈琅会拒绝。
对她这样从未享受过长辈关爱的女子来说,家人两个字,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过了半刻钟,季修正在屋里清点积蓄,沈琅走进来,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去?”
季修抬头冲她笑了笑:“我现在去联系车行,要是有车队去徽州,立刻就走。”
沈琅有点不舍得还没完成的绣图,犹豫道:“好,绣图我带着在路上绣完也行。”
季修拍拍她的手,带上积蓄,去车行看看情况。
回来的时候,他和沈琅说:“大后天就有车队走,我已经交了定钱,到时候跟上他们就行。”
沈琅慌了起来:“那我现在开始收拾东西,家里养的鸡还要找人照顾,种的菜带不走,送给邻居他们……”
季修抓住她的手:“我们一去至少三个月,能带上的都带上,带不上的都卖掉,不能卖的就送人,院子暂时也不续租。如果徽州好,我们就留在徽州。”
沈琅恍惚了一下,这才有了要出远门、甚至离乡背井的感觉。
对于古人来说,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需要莫大的勇气。
长途跋涉,费钱也费心力,许多人一旦出去就很难回来,或许会在外地待上许多年,直到老了,才能落叶归根。更有悲惨的,到死都没能再回家乡一趟。
即便家乡再落魄,也是从小长大、魂牵梦萦的故乡啊……
不过沈琅很快又回过神,有些莫名地悲哀,沈家那个样子,就算她回来了,也不能算是家。
她的家,就在季修和季子安身上,有他们父子在的地方,才是家。
季修托起她的下巴:“到了徽州,你马上就要拥有第二个家。”
沈琅的外祖家,并不是有钱的人家,不然也不会将女儿给别人做妾,但是他们待人诚心,脾气和沈琅一脉相承,轻易就接受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孙女,并在得知女儿难产过世的事情,全家自责悔恨不已。
不过上一世,季修带着沈琅去探亲,早有准备,只请了一个月的假,并没有打算长久留下。
徽州是个小城,比不上扬州城的繁华,沈琅和外祖家相处的再好,也还是选择了回去扬州,依靠沈家而生存。
这一世不一样了,季修打算得到秘笈后在徽州先修炼,等有了一定成果,再思考要不要回扬州。
反正,在他能压制季子安之前,都不会再回扬州城。
不然季子安想要杀掉沈家的人,都不需要秘笈,光凭他的脑子,就能将沈家收拾得妥妥当当。
他们至少要在徽州待上四五年。
沈琅听了这句话,眼神闪了一下,点点头:“好,明天我就按你说的做。”
季修点头,让她去做晚饭,一家人吃了晚膳休息,第二天起来,热火朝天地收拾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沈琅煮了三个鸡蛋,每个人一个,笑盈盈道:“家里还有二十几个鸡蛋,我都不打算卖了,留着路上吃。”
季修微笑:“你决定就好。”
沈琅冲他露出一个笑容,眼里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快意。
东西收拾起来很快,季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连屋子都是租赁的,许多家具都是主人家的,不用收拾,只要卖掉院子里的母鸡和青菜,收拾一下衣衫和贴身之物,再准备好干粮,就已经足够。
出发之前,按照规矩,需要和沈老爷沈夫人说一声。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不过沈老爷病重,沈夫人看见沈琅就恼火,季修带着夫人上门拜访,只让丫鬟打发了一句话,表示知道了,便连见都没见,让管家送客。
沈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怕相公觉得受了委屈。
季修一笑,表示没什么。
不过这一趟上门,倒是有个意外之喜。
离开的时候,夫妇俩路过侧门长廊,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牵着一只狗崽,在奶娘和丫鬟的簇拥下,从长廊经过。
管家连忙让开路,并躬身行礼,口中叫道:“孙小姐。”
季修扫了一眼,孙小姐?
那不就是沈家大少爷唯一的女儿,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沈冰瑶?
沈冰瑶现在还是个奶娃娃,季修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跟着管家离开。
剧情开始的时候,是十六年之后。
他们应该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
季修一家人跟着车队离开三日后,另一边,张鹏的伤口好了点,始终不死心,想要抓住那天埋伏他和张父的贼人。
某天夜里,他又去巷子,想要模拟当时发生的情况,找出一点线索。
这一模拟,还真的有点感觉。
那天,对方是从下往上打的,说明对方比他矮,是个少年或者孩子。
而和他有仇的,也就只有白天刚打了一架的季子安了。
张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都没找上季家的麻烦,季子安竟然还敢伏击他。
不行,他要回去和家里人说,让他们上门去说理。
这样想着,张鹏转身要走,一个麻袋从天而降。
一盏茶时间,拳打脚踢之后,对方压低声音:“把钱全部交出来!”
“季子安,是你是不是,你又来!”张鹏愤怒得发抖,拼命挣扎要出来,和季子安不死不休。
张鹏话没说完,又迎来一顿揍。
“少废话,把钱交出来!”
他咬牙屈服了,将身上的钱交了出来。
又挨了一顿打。
“你身上的长命锁呢!”
张鹏这两天总是受伤,家里人觉得是他撞了小人,特意将他小时候的长命锁拿出来镇一镇,没想到带出门的时候,晃了别人的眼睛,被盯上了。
不过张鹏并不知道这些原因,还以为是季子安,心里骂骂咧咧,将长命锁扔出来。
对方这才满意离开。
等人走掉之后,张鹏从麻袋里挣扎出来,浑身狼狈地跑回家,和家里长辈告状。
张家人一听,这还行?
连夜敲了衙门的鼓,要告季家的孩子打人并抢劫。
官府派了人,随他们去季家询问情况。到了季家院子外面才得知,季家人三天前就走了,去徽州探亲。
张鹏呆住:“怎,怎么可能,明明就是他打的……”
衙役满脸不爽地看着张家人:“一而再,你们这些刁民,竟敢戏耍我们!”
张家人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还被敲诈走了不少银钱,这才侥幸过关。
这时候,季修一家正在客栈里,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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