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殿试出结果的日子。
金銮殿内, 站着百余名或年轻或年长的进士,十年寒窗只为今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激动和期待,等待着殿试结果宣布。
学成文武艺, 货于帝王家。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能不能一朝成名天下知, 就看今日了。
龙椅上,身穿明黄龙袍的年迈皇帝扫过面前一众进士, 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抬了抬手, 示意贴身内监宣读一甲名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科殿试, 良才美玉汇聚, 朕心甚慰”
“封九江郡浔阳县举子季修为状元, 会稽郡吴县举子施章为榜眼, 邯郸郡曲周县举子胡广为探花”
“钦此”
声音落地, 走出三人,上前接旨谢恩。
为首之人便是季修,看着年约二十上下, 青袍角带,身形挺拔, 温文尔雅,面如冠玉。
在一众歪瓜裂枣、瘦弱苍白的文弱进士里, 他的长相气质鹤立鸡群, 一不小心竟将旁边探花郎的风姿都压了下去。
皇帝眼前一亮, 想起爱女那日和他撒娇, 开口道“等等。”
三人已经接旨, 正要退回去,闻言便停了下来,等待皇帝开口。
皇帝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季修,半响后,满意地笑了笑“爱卿年少有为,长相翩翩,朕有一女,正在寻找驸马,不知爱卿可愿”
金銮殿内顿时哗然。
谁不知道,皇帝近日正在为最宠爱的东珠公主挑选夫婿。
东珠公主乃先皇后所生,地位尊贵,容貌出众。先皇后生下公主后难产过世,皇帝伤心难抑,移情到公主身上,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百依百顺,几乎宠上了天。
正是因为皇帝宠爱,不舍得这个女儿,东珠公主到如今已有十八,还未许配人家。
近日太后发话,皇帝无奈,这才开始挑选。
只是现在开始选驸马的话,公主到底年龄大了些,条件好、年龄相配的京中青年子弟都已有婚配,皇帝和太后挑来挑去,怎么都挑不到合心意的。
便是有他们合心意的,公主心高气傲,也看不上。
挑挑拣拣拖了许久后,碰上京城会试,一众举子入京。
皇帝和太后一商量,索性放弃那些已经看遍的京城子弟,打算从这批考生里选一个年轻优秀的驸马出来。
现在殿试结果一出,自然是年轻英俊的状元郎最为优秀。
皇帝问出这句话时满脸自信,认定状元郎肯定不会拒绝。
本朝并无驸马不可入朝为官的规定,娶了公主,不但能成为皇亲国戚,还能获得美人和权势,没有人舍得拒绝这样的恩赏。
其他进士也是如此想法,心里叹息一声,冲着季修投去羡慕的目光。
可是在这万众瞩目的环境下,状元郎季修却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拱手婉拒“回禀皇上,臣四年前业已娶妻,名下有一子一女,夫妻恩爱,不敢贪图公主之尊,请皇上恕罪。”
金銮殿内安静下来。
这状元郎是疯了吗,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珍惜,当朝拒绝皇帝,难道他不想做官了吗
老家有妻儿又如何,暗中休了便是,只要娶到公主,富贵荣华唾手可得,还愁什么。
在这安静中,皇帝的脸色也悄然冷了下来。
本来看这状元郎风度翩翩,年轻俊美,有少年之气,加上公主的请求,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状元郎没有娶妻,谁知道状元郎不但成亲了,还有了孩子。
皇帝眉心紧皱,十分恼怒。
他并不知道状元郎有妻儿的事,是心爱的公主恳求赐婚,他才会开口,却没想到公主任性隐瞒了状元郎成亲一事不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状元郎竟然敢开口拒绝。
身为帝王,他所说的话便是圣旨,不容许任何人反驳。
他如今为爱女开了口,就算状元郎有妻有子,身为臣子,也该识趣一点,别让他身为皇帝下不来台才对。
季修拒绝他,完全就是在挑战天子的威严
皇帝心里恼怒,看着青年,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喜爱,眼里浮现冷意“区区一名乡野村妇,何足挂齿状元郎说这些推辞之语,难道看不上朕的公主”
“臣惶恐。”季修说着惶恐,脸色却并无一丝惧色,神色淡然地垂手回道,“臣当年也不过是农家子出身,全靠贤妻刺绣所得的银两读书进学这才得以高中,若说乡野,臣和她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乡野之人。臣亦非看不上公主,公主之尊,世人皆知,只是臣娶妻在先,若一朝高中便抛妻弃子,岂不是忘恩负义的禽兽行为”
皇帝脸色阴沉“倒是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
季修垂首不语。
皇帝神情变幻,眯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就在这时,匆匆走来一名小太监,在皇帝耳边传了两句话。
皇帝脸色一时难看,半响后,他再次开口“不需要你抛妻弃子,爱卿,如今你已经贵为状元,你那乡野妻子实在配不上你,给她一个贵妾之位便足矣。朕的公主身份尊贵,堪称贵女表范,和你郎才女貌,才更加相配。”
季修眉心微拧一下,叹息道“回禀皇上,当年臣迎娶贤妻之时,曾经亲口许诺她永不变心,永不纳二色,只能辜负皇上美意,臣惶恐不安。”
“”皇帝的脸黑得犹如泥炭。
他都这样说了,状元郎还是不应,难道非要他强行下旨不成
皇帝回忆着爱女的出色容貌,恼羞成怒“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强求了。”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他身为万民之主,坐拥四海,为爱女找个更加出色的驸马轻而易举,没道理对着一个泥腿子死乞白赖。
想到这里,皇帝厌恶地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榜眼和探花,停顿片刻,温和开口夸奖二人。
夸完两人之后,皇帝摆手示意仪式继续,态度如常,唯独没有夸奖季修。
众进士见状惋惜,皇帝这是厌弃状元郎了。
其中几人和季修关系好的,忍不住对季修恨铁不成钢,你说你答应下来多好。
现在可好,得罪了皇帝,将来还有什么前途
沐浴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季修并没有后悔,依旧那般淡然,甚至隐隐还有了松口气的样子,眼看皇帝下令,退回原先位置,镇定自若,若无其事。
接下来的步骤是由第四名传胪宣读二甲名次。
二甲有一百多人,一时半刻没那么快结束。
和季修交好的新科榜眼施章趁机用手肘捅了捅季修,压低声音“你疯了,刚才为何要拒绝公主”
季修面色不动“我有妻儿。”
“是女人要紧还是前途要紧你当着百官的面让皇上下不来台,糟了皇帝厌弃,十年寒窗现在变成一场空,你就犟嘴吧你”
季修心里叹息,瞥了施章一眼,不再说话。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连原身最交好的朋友都力劝他停妻再娶,果然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传胪大典结束后,到了重头戏,以名次为进士们封赏授官。
按照历年规矩,一甲中的状元、榜眼、探花都该入翰林院,状元授从六品修撰,榜眼和探花授正七品编修。
可是季修得罪了皇帝,显然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本来写好的圣旨留中不发,皇帝冷声亲口宣布,封赏榜眼和探花依照旧例,入翰林为编修。至于状元郎,太过年轻,不够稳重,授正六品主事,入工部历练。
季修平静地接旨谢恩。
工部主事是正六品官员,比从六品翰林编撰高一级,月俸也要高几两银子,说起来,他还赚了呢。
“你混说什么”
封赏授官结束,众人退出金銮殿,施章听了季修的话,恨铁不成钢“你难道不知道,非进士不如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一个工部主事哪里比得上翰林院清贵你身为状元,明明该是翰林院第一人,将来按部就班进入内阁,现在倒好,你因为得罪了皇上失去这个机会,不反思挽救,还在这里说笑话”
季修不禁轻笑“你倒比我急了。”
施章更气,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为季修操心得要死,季修倒好,半点不在意。
季修莞尔,拍拍他的肩“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为了一点功名利禄便抛弃妻儿我敢拒绝皇帝,自然有我的自信。”
他说完这句,看向皇宫方向“最多三年,我必定能靠自己拿回失去的东西。”
皇帝再恼怒他又如何,只要他略施才华,自然有皇帝折服的一天。
施章叹息,知道自己劝不住季修,无奈地放弃了。
季修也不再多说。
这个世界,只要去工部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就能改变这个世界线的剧情走向,挽救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实在再划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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