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园。
师徒两个相对而坐,下人送上酒水后便静静退下,李铢轻叹了一口气道:“还记得我说过我乃京城李氏学院的先生,专司女学吗。”
江三言点头答道:“学生记得。”
李铢忽而又笑了一下,仿佛方才的叹气不曾存在过,她挑了下眉毛道:“记得就好,你无需许多疑问,只要晓得女学的夫子也要举人才能担任,所以为师便考了举人。”
江三言又规规矩矩地点头应道:“学生受教了。”她原本有些疑惑想要问出来,但一路过来,这想要解惑的念头又淡了许多。
一来她不曾到过京城,二来也不知李氏学院,三来打听清楚李铢的身份并非必要之事,恩师想说时自然会说,所以这个时候打破沙锅问到底显然不妥。
李铢端起酒杯来,一脸嫌弃道:“你这个人啊,在我面前大可随意一些,行了,喝杯酒就回去吧,不要打扰为师把酒言欢。”
江三言迟疑了一下道:“先生您就一个人如何把酒言欢,学生可以陪你一会,不过天黑之前我就要走。”
李铢放下杯子,佯装愠怒道:“快走,谁说我一个人就不能把酒言欢了。”
江三言站起来行了个礼道:“学生告辞,酒多伤身,先生您保重。”
李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又挑了挑眉,心道幸亏我知晓你的性子,不然一定拿脚踹你两下才痛快。
所以当钱府的马车道李园时,钱小乔想见的人已离去,便只能做那个和李铢把酒言欢的人了。
另一边,襄北府府城,通知大人府上,一只信鸽落下,他赶紧把信取下来打开,只见上面写到:吾友亲启,李相爷府上的腰牌确是你所描述的样子,但其并无在外的亲眷,倒是府上大小姐一直远游在外,此女姓李名铢,若是遇到切莫怠慢……”
贾大人看完信心头一凉,差点抓不住手里的信件,他这时才想起赐县县令方守信的种种态度,明显是知晓内情。
他忍不住大呼一声:“方县令误我。”而后便急急快马加鞭,亲去赐县一趟。
待见到人后,李铢并无为难之意,她看向汗流浃背的贾大人,宽慰道:“贾大人无需如此,也不必惊慌,家父是家父,我只是个普通举人罢了,只望您今后行事能公平对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且说江三言回到江家村后,敲开了紧锁的房门,她把妹妹抱在怀里道:“小丫不怕,我说过今天会回来对不对,你看我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吗?晚饭吃了吗,看姐姐给你买了什么。”
用油纸紧紧裹着的半只烧鸡还微微冒着热气,江小丫左手拿着鸡翅,右手去掰鸡腿,狼吞虎咽了一番才后知后觉地小声问道:“姐,你吃了吗?”
江三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我吃过了,乖,吃完把另外半只给张奶奶送去。”
江小丫瘪了瘪嘴,不情愿道:“我明天还想吃,这半只留下不行吗?”
江三言闻言眉毛轻皱,语气严肃了些道:“我教过你什么,滴水之恩当……。”
“当涌泉相报,我知道了,这就给张奶奶送去。”江小丫低头,不去看姐姐的眼睛。她伸手去拿那半只鸡,还没碰到就被制止了。
江三言无奈扶额道:“小丫,我还说过什么?要爱干净,你满手的油怎么送,去洗一下。”
江小丫撇了撇嘴,语气敷衍的应了一声:“嗯。”
“天要黑了,送了就回来。”
“嗯。”
“记得说一句谢谢张奶奶一直以来的照顾。”
“嗯。”
江三言:“……。”心里突然一阵无力,还有想打人的冲动,良久,她长叹了一口起,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秋叶落尽,寒风渐起,转眼已是冬至。
江三言一早去买了肉和菜回来,然后带着江小丫一起去了张奶奶家,三个人围着桌而坐,或是熟练或是生疏,其乐融融地包着饺子。
小张氏便是在这个时候登了门,她提着一个竹筐,里面不多不少刚好三碗饺子:“哟,我一猜咱们的大秀才就在娘你这呢,今天冬至,正好我带了三碗饺子,江秀才也一起吃吧。”
今时不同往日,之前江三言只是各小童生,后来中了秀才不说,还运气好的成了县试头名,没看江林氏都被县太爷打板子了吗?到现在都不能下床。她是一句坏话都不敢说了,生怕这女秀才来找自己算账。
小张氏寻摸了这么多天,总算在冬至这天找到了机会,她一大早就在路口望着,见江家姐妹进了自家婆婆院里,转身就去煮了三碗饺子,算着时间端过来了。
江三言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个饺子包好,又拿起一个饺子皮,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事实上她不想原谅曾经为难过她们姐妹的人,但也不想太过交恶,免得张奶奶为难,是以便只当没听见,不打算搭话。
“三丫头买了肉菜过来正包着饺子呢,就不吃你的了,放灶台上吧,老婆子我留着吃。”张奶奶见江三言没有理会,始终是自己的儿媳妇,她看了眼小张氏,眼底也是深深的无奈。
小张氏有了台阶下,不见外地搬了个小板凳坐过来,殷勤道:“好嘞,娘,您歇会,我来包,我包饺子啊特别快。”
江三言看着手里的饺子,瞬间就觉得有些扫兴,她坐开一点,正想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几声呼喊。
“江秀才!江秀才在家否?”
“张奶奶,江秀才在你这吗?”
几乎是同时,厨房里的四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饺子皮站了起来,江小丫最是着急,脚下生风地跑了门,然后又一溜烟地跑回来汇报道:“姐,是媒婆来咱家了,说是要招你做女婿。”
钱府请的是官媒,通俗讲也就是得了官府认可的媒婆,说话和行事上都很是讲究,也最是会察言观色。
媒婆一眼就认出江三言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她脸上一笑,走过来言语热络道:“哎呦这就是咱们江秀才吧,这气度这身量就是不一样,怪不得钱府千挑万选就非你不可呢?我这次来啊就是受钱老爷之托……”
一番话落,简直可以说是舌灿莲花,把江三言说成了一个金饽饽,把钱府说成了富贵窝,就差说她和钱大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围观的村民反应过来,齐齐倒抽一口凉气,他们再怎么孤陋寡闻也知道本县钱府的名头,那可是第一富商啊。
江三言若是入赘了岂不是一步登天,就像是那麻雀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只是那钱大小姐是女的吧,这i两个女子怎么成亲,怎么成百年之好,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呀。
所有的人都看着江三言,看她怎么回答,不曾想站在她身后的江小丫站了出来,红着脸道:“我不同意,我姐才不入赘。才不会娶你们小姐。”
说完就红着眼睛抱住了江三言,她知道入赘是什么意思,就是以后跑人家府上住,给人家做女儿了,那她怎么办,姐姐入赘去享福了,谁来管她。
所以江小丫在理解了媒婆的话后即使害怕,也勇敢地站出来了,虽然姐姐早晚会嫁人,但总要晚几年,总要嫁个愿意帮她的姐夫,而不是入赘到别人家,娶一个女的为妻,那样不仅没有彩礼,还会被大伯娘他们说三道四,所以不能同意。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江三言适时地接过话来:“有劳您走一趟,如今我一心读书,并没有心思和时间来考虑婚嫁之事,还请帮我回绝了吧。”
她从前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若钱家再遣人上门,自己要不要答应,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否定的。或许也有过那么一丝动摇,只不过在上品茶楼中见过钱大小姐广撒网的场面后,那一丝动摇也随之不见了。
江三言两世为人都不曾对谁有动过心,更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但她潜意识里并不排斥和女子成亲,只是终身大事,不能草率决定。她与钱大小姐连面都没有见过,万一最后不得善果,岂不是害人害己。
一个多时辰后,听完媒婆的回话,钱小乔看向霜儿道:“这结果也算是不出所料把,但我偏要招她入赘,霜儿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霜儿思索了一番,想劝小姐说不要感情用事,这女子不识相就算了,咱们就去招个德才兼备的姑爷,但看着小姐眼里的认真,她话锋一转道“奴婢这就去打听清楚她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徐徐图之,只要咱们肯用心,小姐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钱小乔闻言思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道:“倒也无不可,不过还是先见上一见吧,免得我真的选错了人,两箱耽误。”
当晚,接到李府送信的李铢,看完之后抬头望月道:“看来我要管的不只是弟子的学业,还要给钱大小姐做个牵线的红娘,真是身负重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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