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太久, 陆渊醒来的时候,视线都是模糊的。他虚睁着眼睛, 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才总算回了魂。
意识恍惚中, 他好像看到宁星洲和他大吵一架,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任凭他如何挽留, 对方都没停下脚步。他闭了闭眼睛,扶额缓了一会, 才彻底分清了梦境与现实。
后脑勺的钝痛仍在, 从脑袋到脖颈都缠着绷带, 陆渊从病床上撑起身, 视线落在一旁的手提袋上,里面装着这次比赛的酬金, 翻了翻,还多了不少。
手机不在身边,不知道被放在哪里。地下拳场的老板也不在, 只在床头留了张字条,意思医药费已交, 多出来的酬金是那个暴躁观众补偿的精神损失费。
陆渊内心毫无波澜地看完, 视线落在一旁装着钱的手提袋上, 眼底隐隐有光亮起。他干脆利落地拔了针管,拿起袋子摇摇晃晃地离开。
他总算可以给同桌,送上第一份礼物了。
……
陆渊所在的医院与宁星洲的距离不算近, 就算是打车,也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下了车,宁星洲小跑着往陆渊所在的病区冲,楼层高,电梯少,等电梯的焦虑时间,他恨不得能长个小翅膀飞上去。
好不容易等来电梯,宁星洲火急火燎、却轻手轻脚地走进1706号病房。
没有人。
宁星洲眨巴眨巴眼,退回去看了一眼房间号码,是1706号没错呀。走进去看了看,病床旁登记的病人信息上也确实写的陆渊没错,旁边还有个没挂完的吊瓶。
宁星洲盯着那个吊瓶看了会,嘴角抽了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这熟悉的操作,陆渊这是……又逃跑了吗?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宁星洲撇撇嘴,心情有些不太美妙。亏他还这么担心对方,可是一直以来,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一直是陆渊自己。
他以为自己的到来多少给陆渊带来了些许改变,可如今同样的场景再现,让他有种被打脸的荒谬感觉。
宁星洲轻咬着下唇,面色不善地拨通陆渊的号码。等他找到陆渊,对方如果不给出一个合理解释的话,他就……他就跟陆渊绝交一天!不,两天!
接电话的不是陆渊,是叫他过来的小护士。得知陆渊不见,她比宁星洲还要懵逼与无措,毕竟半小时前,那名病人还在昏迷中。
她资历尚且,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反倒是宁星洲要镇定许多,甚至安慰了小护士几句,才离开医院开始找人。
他琢磨着陆渊可能是不喜欢医院的环境,醒了之后直接回家休息了。结果去对方家附近找了一圈,没见着人。
该不会……直接回学校了吧?现在这个点在上晚自习,以陆渊的性子,倒是真有可能拖着一身伤回学校。
这样的念头刚一升起,宁星洲心里莫名觉得堵堵的,有些于心不忍。别的孩子只需要想着学习的年龄,陆渊却背负了太多东西,以至于就算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他也总是会忍不住替他找寻着借口。
不行!不能心软!这一次一定要明确地告知对方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才行!
宁星洲摇摇脑袋,抱持着一种颇为复杂的心情往学校的方向赶去。走过最后一个路口,他看到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晃晃悠悠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他们一个路南,一个路北,隔着一条马路。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原本虚晃却坚定的步子骤然停下,就那么直直地立在那里,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宁星洲,似乎是有些不解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头一次,宁星洲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类似于“呆”的情绪。
担忧了整整一天,心中积聚了诸多情绪,惊慌、恐惧、焦虑、愤怒……可是等到真的见到陆渊,看着对方那张熟悉的面孔,最先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委屈感。
不敢说话,担心一开口就是哭腔。
陆渊懵了瞬,眼看着心心念念的同桌就在眼前,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心脏猛地一跳,因受伤而稍显迟钝的大脑渐渐恢复运转。他试探性地张开双臂,敞开怀抱。
几乎没有迟疑,宁星洲小跑着靠近,猛地扑进对方怀里,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抱着。什么绝交、秋后算账的幼稚念头统统被抛在脑后,眼下对方平安出现,就已经让他哽咽得说不出话。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
人恐慌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阴谋论。下午找不到人的时候他总在想,会不会因为自己改变了陆渊的未来走向,间接促使陆渊发生了什么意外。
明明是无厘头的猜测,却在慌乱之时,侵占了他大部分理性判断。
哪怕后来猜到对方是去□□拳了,心里那层恐慌感也挥之不散。他表面上看起来挺镇定,但也只是表面上而已。
陆渊紧紧回抱着对方,意识仍有些迟钝,像是飘在云雾之中,只是怀里的美妙触感赋予了他回归现实的真实感。
他默默收紧力道,生怕对方会像意识迷离时的幻象一样,毫不留情地离开。
抱了一会,宁星洲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喉头那种紧紧的酸涩感稍缓。
他半抬起脑袋,本想狠狠质问,可当视线触及到对方脑袋上缠着的一层层绷带,声音却不自觉地软了下去,“你……你都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失踪一天,我都担心死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鼻音很重,透着浓浓的委屈。陆渊听得心头一颤,心软得一塌糊涂。
“抱歉,遇到了一点意外状况。”陆渊垂下眼睑,直直地望进宁星洲眼里。他们的距离很近很近,迎着路灯,每一寸皮肤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四目相对,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宁星洲呆了瞬,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近了。他往后撤了撤,却被陆渊死死按住腰,根本挣脱不开。
“还能看见你,真好。”陆渊压低声线,眼底像是簇了层光,注视着宁星洲的目光热烈得不可思议。
被硬物砸中后脑勺这种事,可大可小,全凭运气,有人毫发无伤,也有人因此暴毙。还好,这一次,他是幸运的那一个。
他近乎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宁星洲的面部轮廓,注意到对方微微泛红的耳根,他缓缓勾起唇角,“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说着,他依依不舍地松开宁星洲,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
“诶?礼物?”宁星洲一脸懵逼,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为什么这人在失踪一天的情况下,第一反应会是送他礼物?
担心他会生气,所以特意备上歉礼吗?
“嗯,打开看看?”陆渊捞起宁星洲的手,把小盒子放在他的手心,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宁星洲脸上,很期待对方的反应。
宁星洲抬眸瞥了他一眼,怀着一种茫然无措的心情打开了那个礼品盒。里面横陈着一条精致的吊坠,锦鲤形状,在路灯的影射下,隐约闪烁着流动的荧光,别致且漂亮。
宁星洲瞳孔蓦地一缩,呆呆地僵直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很多东西根本无需解释,眼下答案便已呼之欲出。
他猜到了对方是去□□拳,可是他没猜到为什么。甚至在此之前,他还恼火于对方的言而无信。
可是,当这个锦鲤吊坠摆在面前,他突然就明白了陆渊又一次去□□拳的动机——是为了他。
他咬紧下唇,眸光微闪,先前好不容易消散的酸涩情绪再一次涌上来,如排山倒海般,几乎要将他淹没。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余满腔感动。
他没想到,自己几个月前无意中展露出的喜好,竟然会被某个人一直记在心里。他更想不到,竟然会有人为了送他礼物,以命相搏。
这人……究竟是有多喜欢他啊。
宁星洲鼻子一酸,没出息地把脸埋进对方怀里,压抑了一天的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夺眶而出。
他小小声地呜咽着,眼泪全蹭在陆渊衣服上,抽抽噎噎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啊,就为了……这个礼物,弄了一身伤,很不值得啊……”
陆渊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宁星洲的脑袋,低低的声线裹挟着万千情愫,“只要你喜欢,就是值得的。”
现在的他还太弱小,可是,他愿意为宁星洲付出一切。对方想要的东西,或许现在,或许未来,他早晚都会实现。
“所以,你喜欢吗?”陆渊问。
宁星洲咬紧牙关,手指攥着对方的衣襟。心里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其实这个礼物对他而言,并不是很贵重,但是由陆渊送出手,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一个自己吃穿都成问题的家伙,却愿意为他,做到这种程度。他想,陆渊在感情上大概就是那种,自己拥有100,就会心甘情愿地将百分百都给他的那种人吧。
怎么可能不感动,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在陆渊怀里动了动,眼泪蹭了个干干净净,才缓缓抬起头,望向陆渊。刚哭过,眸中泪光还未散尽,眼眶、鼻尖都还泛着红,可怜又可爱。
“我喜欢。”他难得不躲不闪,就这么直直地与陆渊对视,神情严肃而认真,“可是我喜欢它,不是因为它本身价值多高、款式多好看,而是因为……这是你送我的。”
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感动与羞赧,认认真真地说:“我们都还是学生,就算你送我的是几块钱一串的路边摊,我也会很高兴的。”
“不同阶段消费能力不同,没必要强行送一些超出能力范畴的东西,我很高兴能收到你的礼物,但是我更希望看见,你可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就算再感动,也不可以让对方产生这种行为没问题的错觉。校园贷上套的那么多,不就是利用那些学生超前消费的欲望吗?虽然陆渊的性质与那些人不同,但本质上同样不可取。
他义正严词地说完,却又担心会因此打击到对方,声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这次的礼物我很喜欢,也很感动,但是以后……别做这种事情了,好吗?我会担心的。”
“嗯,下不为例。”陆渊被那声软绵绵的“担心”勾得心头微颤,他低低应了声,伸手拿出盒子里的锦鲤项链,目光温柔得不像话,“给你带上?”
“好。”宁星洲点点头,主动转过身,半低着头,方便对方动作。
陆渊眼睑低垂,动作轻柔地替宁星洲戴上,待宁星洲转回来,他轻轻摸着对方颈间的项链,倏地笑了声,“真好看,以后一直带着,好不好?”
宁星洲低头看了看,觉得确实不错。他眨巴眨巴眼睛,面对今天寿星提出的这么个小要求,很干脆地点头同意,“好呀。”
对方不假思索就同意的模样实在太乖,陆渊忍不住揉了下对方软软的头发,再一次把对方拥入怀中。
“……”相近的位置,被泪水浸湿的衣衫就这么直挺挺地糊在宁星洲脸上,又冷又潮,不太舒服。但是看在对方今天是寿星的份上,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原谅了对方。
“陆渊。”他乖乖地任由对方抱着,轻轻唤了一声。
“嗯?”低低的嗓音慵懒地响起,似乎很享受此刻静谧的二人时光。
“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因为埋在对方怀里,宁星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瓮瓮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撒娇意味十足。
“嗯,我答应了。”陆渊翘起唇角,连一秒的思考时间都没有,直接就同意了。
“什么啊,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宁星洲撇撇嘴,不太高兴地戳了下陆渊的后背。没用什么力,轻飘飘的一下,像是羽毛,在对方心尖上轻轻扫过。
陆渊笑了声,紧紧箍住对方的后腰,低低的嗓音满是纵容与宠溺,“你想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此时有美人在怀,鼻腔充斥着心上人身上甜甜的气息,耳边是对方软软的娇嗔,如此温柔乡,让他溺死于其中,他都愿意。
“那你待会回医院老老实实躺着静养,不准再乱跑了。总是伤到脑袋,又不好好养伤,要是有后遗症怎么办。”有了陆渊的承诺,宁星洲提起要求来倒是理直气壮。
“好,听你的。”陆渊应得干脆。
宁星洲眨巴眨巴眼,眼前相似的场景,让他不由地想起两人的初次见面,那个时候,陆渊可没这么好说话。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当时明明说好明天见的,结果你当晚就提前‘越狱’,太可恶了!”
他鼓起脸颊,义愤填膺地说着。
陆渊显然也想起了当时的场景,神情有些窘迫,也很后悔,“抱歉,当时我防备心太重了,差点错过一个大可爱。以后不会这样了,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陆渊的下巴搭在宁星洲肩颈处,迷恋地蹭了蹭,嗅着对方身上的香甜气息,觉得幸福的同时,难免有些后怕。如果当时不是宁星洲主动凑上来,他和他的小宝贝,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交集。
幸好当时,宁星洲没被他的烂性格吓跑。
“这还差不多。”宁星洲小声嘟囔着,被对方哄得心情愉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抬起脑袋,又唤了声对方的名字,“陆渊。”
“嗯?怎么?”
宁星洲眉眼弯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甜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陆渊猛地一僵,浅色瞳仁中写满了诧异。他垂眸望着对方,手上的力道收得更紧,“你知道我生日?”
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的日子,竟然会有人特意想着。心脏跳动得很快,生平头一次,他体会到了所谓“生日”的快乐与意义。
这种被在意的感觉,他以前从未体验过。
“当然知道啦!我本来还约了于晴他们中午给你庆生,还订了生日蛋糕什么的,现在嘛……你还是回医院老实躺着趴。”宁星洲微微挑眉,调皮地说道。
他被陆渊箍得有些难受,动了动,没挣开,遂抬手拍拍对方的胳膊,示意对方松手。
陆渊松了手,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笑着说:“没关系,有你在身边,就是我过的最快乐的生日。”
“噫——肉麻。”宁星洲搓搓胳膊,斜睨了对方一眼,又道:“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一个超大型玩偶,放在你床上,你得过段时间才能看到了。”
“玩偶?”陆渊愣了瞬,有些没反应过来。玩偶跟他的形象,有什么适配度吗?
他微微挑眉,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忍不住问:“怎么会想到送玩偶?”
说起这个,宁星洲就有些膨胀了。他得意地笑了两声,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我们第一次逛商场的时候,你盯着娃娃机看了好久,后来出门遇上那种大型娃娃,你也总是会多看两眼,机智的我就发现了你的小爱好。”
他嘿嘿笑着,眉梢间藏不住的得意。
陆渊默了瞬,努力回忆着宁星洲说的小细节。第一次逛商场他看娃娃机,是在猜想宁星洲会不会喜欢娃娃,至于后来多注意了几次大型人偶,似乎是他在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扮成人偶,去讨宁星洲欢心。
嗯,似乎完美地被误会了。
偏偏宁星洲还毫无所觉,脸上仍旧挂着傻傻的笑,一脸期待地向陆渊求证,“怎么样,没猜错吧?”
陆渊不由失笑,却未点破这个小小的误会,坦然笑道:“是啊,这都能被你发现,有点厉害。”
其实他并不喜欢娃娃,但如果是宁星洲送的娃娃,他绝对会喜欢。就像宁星洲先前说的那样,重要的不是物品本身,而是背后的人。
“嘿嘿,我就知道!”宁星洲眼前一亮,有种判断成功的小小成就感,“那你可以期待一下,等你出院就可以天天抱着它睡觉啦!”
“好,谢谢。”看着对方脸上真诚的笑容,陆渊也忍不住勾起唇角。他的小宝贝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只是待在一起,就会让人忘却烦恼。
“不用跟我客气啦。”宁星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指了指医院的方向,试探性地问:“现在……去医院?”
“好。”陆渊应了声,和宁星洲并排往大道上走着。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极了相互依偎的情侣。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快了,后面几章我隔日更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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