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地牢初见

    江南杭城是南昭国的都城。

    其皇城背依龙隐山面向西湖,滨湖而建,雕梁画栋巍峨耸立的建筑直入山腰,鸟瞰湖光,坐拥山色,景色旖旎。

    皇城左右自也是权贵们的府邸。

    这些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之中,当属南昭摄政王的府邸最为壮阔。除了皇家码头,便是摄政王这里的私家码头修的最为气派,宽阔的龙船在这里停着也不觉得突兀,倒是极为相称。

    符若初下了船,理了理袍服,回望质子府那艘灰扑扑掉漆的小破船,真的与这描金画彩的豪华码头格格不入呢。

    如今她年岁尚小身量不足,未及冠,雌雄莫辨的面容难免让人看轻,只能是穿了一身暗沉稳重的玄色衣服,以母后赐予的玉簪束发,故作老成。

    上一世,她没有胆子亲自来摄政王府,只派了一名侍臣过来说项,自然是一无所获。她当时以为自己仁和谦逊息事宁人,结果赔了自家的人命还背上了御下不严没有担当的污名,被人嘲笑奚落。

    重生在此时,还好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她要改一改温软的性子,也不在乎什么贤良的名声。她就是护短强横,就是胆子肥,敢到摄政王府把自己的人捞出来。

    南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的亲叔叔,摄政王刘掣,当然不会见一个小小的北燕质子,推说政务繁忙,只派了个管家出面应酬。

    符若初倒也不恼,她知道摄政王不可能轻易放人,也不会浪费了戏耍羞辱北燕质子的机会,大戏估计还在后面呢。

    符若初只带了一名侍从,那侍从是母后给她的亲信心腹,名唤闵七。这人普通的名字普通的容貌,丢在人堆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可是他智勇双全忠心耿耿,为她挡了数次暗箭,护她到死。

    那时她却瞧不上这人的容貌,始终不曾亲近重用。这一世,她醒来,第一个决定就是去摄政王府捞人。只会说奉承话的文弱侍臣便不带去丢人现眼了,她钦点闵七随侍左右,起码还能防身。至于漂亮话,她自己会说。

    摄政王府的管家收了名帖和寒酸的打赏,冷着脸例行公事的敷衍了几句,就引着他们去了后边的地牢。

    这地牢里一般都只是关着府内犯了错的下人,又或者是摄政王封地内犯了事的佃农、私奴,少有外人能进的来。

    管家在头前带路,让小厮打开一道道铁栅栏,穿过几排普通牢房,这些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人气,沿着阴森的甬道走到尽头,现出一扇厚重的铁门。

    开启这道厚重的铁门,步下石阶,才是真正不见光的地牢。入目先是摆满了各种刑具,血腥味十足的刑房。又拐了几道弯,终于到了关押重要犯人的囚室。

    昏黄的油灯忽明忽暗,只能照见眼前几步。

    这地牢之内终日不见天光,狭小的囚室仅仅铺了些稻草充作犯人的床铺,潮湿腐臭的气味四处弥漫,令人窒息。大部分囚室空着,有人的也是死气沉沉,像是生命早已抽离,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一副皮囊禁锢在这里喘息。

    这里的囚室三面是石墙,对着走道的一面是铁栅栏,栅栏上的每根铁条都有一寸粗细,排得很密,婴儿手臂都无法伸入,看似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走到甬道尽头一左一右,有两间相对的囚室。

    符若初要捞的人是自己的一个影卫,名唤影十三。

    借着引路的小厮手中的灯火,符若初看清了囚室里面关押的人。她的人关在左手边这间囚室之内,倚着墙伤重昏迷。而她却被右边那间囚室内的陌生年轻人吸引了目光。

    那个年轻人的黑发披散,赤着上身,露出满是鞭痕的肌肤,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他却静静地站着,在斗室中央。

    他的囚室里没有铺稻草,只是从四角延伸出四条铁链分别锁住他的手脚。他抬着头,眼睛循着灯火的方向望了过来,在看到符若初精致容颜以及头上玉簪的时候,他的唇角微微上翘,那份气度几乎能让人完全忽略周遭阴森冷暗的环境,满眼看到的全是温润与期许的笑容。

    这份淡然出尘与他身为囚徒伤痕累累的处境迥然相异。让符若初禁不住侧目,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怀疑,终于是问道:“刘管家,这是什么人?”

    刘管家心中鄙夷这北燕质子的无知,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基本素质,不咸不淡的答了一句:“回禀公子初,您的人在左手边这间囚室。而右手边这人,是……府里的卑微官奴,前一阵他惹恼了大公子,被扔进地牢吃点苦头,实在不值一提。”

    符若初看了一眼身旁的闵七。

    闵七表面依然是木讷的样子,却颇懂主子的心思,用传音入密说道:“回禀公子,此人容貌酷似南昭罪臣原兵部尚书孟澄海,或为其唯一在世的子侄辈。”

    孟澄海?南昭出身寒门的状元,曾名盛一时,可惜站错了队,跟了意图谋逆篡位的益亲王刘琺。摄政王掌权后,自然是第一个铲除这人,据说孟家年满十六岁的男丁全都斩首,不足岁的一律发卖为官奴,女眷则无论年龄尽数充入教坊,株连九族。

    这还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她那时尚未到南昭为质子,消息闭塞本也寻常。至于为什么会对孟澄海有印象,那还是不久后,她收到了母后的书信,才晓得。在孟澄海身边有北燕的密探,那人留下了一些宝贵的情报,母后命她伺机寻一寻线索。

    当年她自身难保麻烦不断,哪还有心思顾及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而今重来,她选择亲入摄政王府的地牢,遇见了与孟澄海有关的人,会否是新的机缘呢?

    三年前南昭的益亲王谋逆伏诛,摄政王刘掣一面整肃朝纲,一面积极主导北伐。而她的父皇懦弱,沉迷酒色,一听要开战,吓得二话不说就将她打包送来做人质,立了朝贡的屈辱条约。以稳定的铁矿供应,求停战十年。

    父皇怎么也不想想,南昭为什么要铁矿?

    南昭一贯自命承袭了中原礼制,是上邦大国,鱼米之乡,生产桑蚕布匹茶叶瓷器。若说缺什么,除了战马就是铸造兵器的铁矿石了。这两样若是都齐全了,粮草和人口又是充足的供应,想要挥师北上轻而易举。

    不过能停战十年,别说是结兄弟之盟年年上贡,让父皇自降一辈与南昭摄政王以叔侄相称,估计他也是乐意的。反正沉迷酒色的他,才不会想十年之后的事。

    “刘管家,我要如何才能带走我的人?”符若初收回思绪,直白而冷淡的问了一句。

    从早上开始,闵七就觉得公子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以前面对那些南昭人,公子总是客客气气笑着说话,便是心中委屈,面子上的功夫总还是做得到的。

    为何今日,公子对摄政王府的管家这般硬气?公子明明昨日还说,不想招惹摄政王,迟疑着是否要安排个能说会道的侍臣,来摄政王府里走个过场交涉一二。却未料到,今日一早,公子竟然亲自来了,侍臣都不带,只带了他一个。莫不是存了什么别的意思?

    刘管家也感觉到一股莫名肃杀之意。北燕质子年幼温吞,来到南昭一年,从无什么亮眼的表现,一贯的被人欺负,只知道低调忍让息事宁人。怎么今天倒像是真的恼了,问话都没了客气的意思。

    那囚室之中不过是质子府里一个影卫,低微奴才而已。堂堂的北燕嫡出公子,犯不上为了一个低贱之人,与摄政王府杠上吧。莫非还真应了王爷的推测,这公子初或许有什么过人之处,而那个今早特意押入旁边囚室里的孟如川也绝非等闲之辈。

    诱饵已经放出,不知道公子初会不会上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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