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头很痛,像被车轮反复碾过。
林逐春揉了揉太阳穴,仍旧无法缓解这令人抓狂的头痛感。抬动手臂的动作牵扯到肌肉,四肢关节如同被卸掉了一样,神经已疼痛到麻木的地步,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林逐春试图睁开眼,视线虚浮得像蒙了一层纱,眼皮肿痛得厉害。难道眼睛在刚才在爆炸中受了伤?必须尽快弄清现在的状况,林逐春不得不勉强自己睁开双眼。
朦胧中,这是一个狭小如蜗牛壳的房间里,拥挤着六张铁架床,凌乱的被褥和枕头,褶皱的痕迹陈旧萎顿,恐怕从来没叠过,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汗臭、脚臭、还有一些奇特气味发酵后的酸咸臭,林逐春忍不住屏住呼吸,实在有够难闻。
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粗狂的生活气息,标准的底层人聚居的集体宿舍。
这是哪里?基地的人为什么没把他送进医院?
林逐春的内心像巨石沉入深海,虽然没死是万幸,但现在的状况着实不妙。
脑中浮现出昏死前那场针对自己,精心预谋的爆炸。
迫击炮撞上自己所乘坐的专属防弹车,火光冲天,山石迸溅,轰鸣震耳,火焰灼烧身体的刺痛和瞬间稀薄到窒息的空气,回忆如同慢镜头回放,每一秒都如此清晰真实,连五感都误以为重历炮火而微微颤栗。
林逐春心中闪过一丝冷意,想杀他的人很多,但不管是谁,他一定会十倍百倍讨回来!
突然,耳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像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迫害着他的耳朵和神经。
林逐春掀了掀眼皮,努力聚焦。
五六个人影在晃动……只是这些人影的形状是不是有点奇怪?
林逐春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他不禁闭上眼,缓了几秒再睁开。
兽耳?尾巴?
是我脑子被炸出问题了,还是末世又出现了新病毒,一觉醒来兽类进化成人形?还是人类返祖兽化?
饶是林逐春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懵得脑子转不过弯来。连杀身大仇都抛到了一边。
视力终于恢复正常,林逐春清楚看到围自己前面的五个人:从左到右,一个脖子上有鳞片,一个踩着一双兽类的弓足,一个拖着长长的尾巴,一个眼睛是竖瞳,最后一个……头上有对毛茸茸的兽耳?
这算是兽人?
姑且就叫兽人吧。林逐春发现,其中的四个兽人正凶神恶煞地斥责那个头上有兽耳的瘦弱兽人。
原来这个宿舍如此粗狂凌乱的风格,是雄性兽人聚居的原因。
等一下!究竟是兽类进化成人形,还是人类返祖兽化,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林逐春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躯体,四肢、躯干还是一如既往的正常,还好,还好。
呼……庆幸地松口气,他还是更习惯人类的身躯。
不对!他手腕上的那颗红痣呢?他的黑西装呢?身上这套破旧衣服是怎么回事?从未见过这么奇特的布料,摸起来光滑却贴肤,保暖又很清爽?
林逐春立刻撩起衣袖和裤管,瘦得像火柴棍的四肢,苍白得病态的皮肤……瞬间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记得自己在死前,作为本基地的农业技术代表,前往盟友基地进行技术交流。末世昆虫变异后,对粮食蔬果的危害巨大,每年的产量都相当低,导致人们长期食不果腹。
林逐春苦心专研多年,终于找到了解决病虫害的技术突破,如果试验成功就能让七成人口吃上饱饭,实现末世农业大改革。
没想到在他即将完成划时代壮举的时刻,却遭到敌对恐怖势力的谋杀,他最后一刻的记忆,是炮弹炸落在车窗上,熊熊烈火将自己吞没。
“他醒了!”其中一个兽人突然喊道。
瞬间所有兽人都朝林逐春看来。
“醒了就赶紧带着你的东西滚蛋,真的多看你一眼都恶心。”一个弓足兽人狠狠踢了几脚房中央的行李袋。
林逐春的视线被房间中央地板上的一个棕色行李包吸引,行李包拉链大敞,里面胡乱塞着几件衣物和一些日用品,从里到外都破旧廉价。
“我们已经向巡察队申请了裁决,连手续费都凑齐了,马上你就会从我们小队开除。”脖子上有鳞片的兽人说道。
纵横末世二十载,作为木系异能最强者,站在金字塔尖的大佬,林逐春从来都是众人追捧崇敬的对象,没有任何人敢对他不敬。
大佬平生第一次遇到被人辱骂的情况,颇有些新鲜感。
放在以前他可能就一笑而过,不巧的是林逐春一想到自己一辈子的宏愿——农业大改革出师未捷身先死,即便是自持冷静惯了,但此时也无法控制火山喷发一样的怒火。
“林逐春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要不是你偷懒,我们会装不完货?!”
“这是你第五次拖累整个小队,我们不需要你这个懒蛋。等你被巡察队撵去了种植区,那里的渣滓会好好教训你。到时候你才知道我们有多仁慈!”
“呵,他这么娇贵的少爷,估计连一天都活不过。”
巡察队?种植区?
林逐春捕捉到这些兽人在说起这两个词时,语气神态恶劣又畏惧,无不昭示着这两个东西的不友善。但是他本人倒很喜欢“种植区”这三个字,因为木系异能的原因,听到植物相关的东西都自带亲切感。
林逐春逼迫自己压下怒火,冷静下来。
长相奇特的兽人,陌生的环境以及为闻所未闻的地名,令他不得不怀疑自己遭遇了一件最为奇幻的事情--穿越?还穿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躯体里?
最后还有一个兽人称自己为“娇贵的少爷”?
林逐春从记事起就是个孤儿,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基地的顶尖强者,人们对他的称呼有“末世农神”、“末世稻荷神”、“大德鲁伊农业之父”,还有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爸爸”、“老公”、“人间妄想”之类的,但从没人叫他“少爷”。
“求求大家不要赶我家少爷去种植区,他真的不是故意昏倒耽搁了大家的工作。要不然我把我所有的香料拿出来赔偿给大家,少爷身体弱,去了种植区只有死路一条。”
“我看他就是故意昏倒偷懒。艾维德,你就是太善良。到了罪恶之渊还有哪门子少爷,大家都是平等的,你别老是作贱自己当下人。”
“我的命是少爷救的,不管怎么样,他一辈子都是我的少爷。”
“算了,别跟他说,巡察队的人马上就来了,林逐春不滚也得滚。”
艾维德,也就是那个长着一对毛茸茸兽耳的兽人。他坐到林逐春身边,橙黄色的双眼中满满的担忧和自责:“是我没照顾好少爷,对不起。”
林逐春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仆人”,他很年轻,瘦弱的身形和温顺的眉眼,像一头老实无辜的绵羊,尤其是那双泪濛濛的橙黄色眼睛,写满了天真无害。很容易让人心生亲切感和信任感。
艾维德握紧林逐春的双手,眼泪扑簌簌落下:“我不会让他们带少爷去种植区的,那里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重刑犯和死刑犯。”
林逐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默默收集分析听到的信息。
他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奇特的兽人世界,也许连自己也是个兽人。想到这里林逐春嘴角抽抽,忍不住伸手拂过头顶,还好,没有兽耳。
艾维德见林逐春一言不发,擦了擦眼泪,抽泣道:“听说那里的兽人没有香料用,很多都精神崩溃失去理智,发病的时候喜欢吃掉同类。是罪恶之渊最恐怖的地方。”
林逐春抽回自己的手,随口问道:“最恐怖的地方?”
为什么香料和精神崩溃会有关系?这因果关系真奇特。
艾维德对他突然抽回手的举动诧异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压低的语气像是在触犯一个禁忌:“那里杀人是不犯法的,连巡察队都不敢管。听说所有被驱逐到种植区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那岂不是一个胜者为王,败者为尘的地方?”林逐春眉梢微动,作为一个末世人,对这种生存模式不但不排斥,反而觉得亲切。
“是,是这样……”艾维德看着林逐春平静的样子,心中划过一丝不对劲:“少爷,你不害怕吗?”还未等到林逐春的回答,就被一道粗鲁的声音打断。
“还有心情在这里聊天,看来你果然是在装懒。”一个身形肥壮,拖着长尾巴的兽人推开艾维德,凶恶地林逐春说:“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手续费,快拿出来。”
“什么手续费?”艾维德小声问。
肥壮兽人骂道:“在老子面前装什么糊涂,是不是想赖账?!”
艾维德缩了缩脖子,那双橙黄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肥壮兽人,好像下一秒又要哭出来:“森力老大,我和少爷才来一个月,还有很多东西不懂,并不是故意的。”
森力不知是被艾维德那双泪濛濛的双眼看得心软,还是那声嗫嚅的“老大”满足了虚荣心,表情和语气瞬间缓和了下来:“咱们管理区的规矩,申请换队员需要一公斤香料或者二十种香料种子做手续费,相当于咱们干一个月的工资。一般情况下没有小队想换人,除非遇到这种好吃懒做的垃圾。”
森力说到“垃圾”两个字,鄙夷地瞪着林逐春:“这种祸害不仅拖累整个队伍,滚蛋的时候还要队员帮他交手续费,凭什么?这个费用当然要他本人承担。”
“可是,我和少爷两个人的香料加起来也不够半公斤,更别提二十种香料种子……“艾维德担忧地看着林逐春,却发现他表情平静,全然不见以往的害怕和恐慌。艾维德不禁说:“少爷,要不然……”
林逐春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艾维德却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轻飘飘偷看了森力一眼,又迅速躲开。
林逐春嘴角翘起一抹弧度:“你看他做什么,他是你主子?”
艾维德惊愕抬头,惊成一条线的竖瞳瞬间又扩充得圆溜溜,变化之快,如果不是林逐春观察力出色,换做旁人肯定无法发现。
艾维德兽耳微微弹动,下压的嘴角委屈:“我没有,可是巡察队马上就要来了,我不想少爷被赶出去。要不然把夫人留给您的稀有种子拿出来给大家赔罪,让大家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
“稀有种子?”森力一把抓住林逐春的肩膀:“在哪里?快拿出来!就知道你这种从帝都星来的大少爷肯定还藏了不少好东西,翻遍了整个宿舍都找不到,你究竟放到哪里去了?”
林逐春肩头一扭,轻巧从森力手下挣脱。从床上站起来后,他还用食指掸了掸肩头,仿佛森力刚才那一抓把他的衣服弄脏了。
林逐春在心里估算了下这个肥壮兽人的战斗力,虽然块头大,不过是外强中干,可以不用使出异能。他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情况还不了解,不能贸然使出异能,只能用体能技巧对付这个兽人。
“你!”森力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发懵,一无法相信这个弱鸡少爷能从他手底逃脱。这完全是对他这个宿舍老大的挑衅:“你还敢躲?!”
“你、你不要再打少爷了!”艾维德惊呼。
林逐春看着抓紧自己的胳膊,缩在自己身后的艾维德:“你刚才说得挺对,你确实没照顾好我。”
“我、我……”艾维德瞪圆了双眼,完全没料到一直很维护他的林逐春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能红着脸干巴巴地说:“我只是有些害怕,不是故意躲开的……”
“林逐春你别太不知足,艾维德为了你做牛做马毫无怨言,你怎么有脸责怪他!”
“艾维德的兽态是只绵羊,本就胆小,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让艾维德死心塌地跟着你,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艾维德快离开他,他根本不值得你维护。”
其他的兽人七嘴八舌地责骂林逐春。
森力大手一挥,阻断了他们的愤慨:“闭嘴!”然后直勾勾盯着林逐春:“看来是我之前的拳头不够重,没让你学会什么是敬畏。快把稀有种子拿出来,不然这次把你揍得再也爬不起来。”
林逐春:“之前是你把我揍……”本想说“揍死”,话到口边改成:“我身上的伤都是你的杰作?”
森力咧嘴,露出尖利的犬牙和猩红的牙龈,是兽类威胁猎物时的警告姿态:“那又怎么?脑子被我揍傻了,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林逐春眼神微沉,冷笑一声。看来杀死原主的凶手就是他了。
“你笑什么?!”森力感觉到自己的威严被挑衅,张开手掌就朝林逐春挥了过去。
林逐春瞳孔一缩,对方的手掌竟然瞬间变成了皮球大的兽爪,五根爪牙更是锋利如钢勾。
林逐春身体本能朝后一扬,轻松避开了胖子的拳头。
森力愣住,没抓住?这是林逐春第二次从自己手底逃脱,第一次躲开可以说他没用力,但是他刚才那一巴掌不仅快如闪电,还用了十足的力道!
他不置信地看着林逐春轻松自在的样子,仿佛自己刚才那一巴掌只是个笑话。森力怒吼一声,双手并用招呼过去。
林逐春手臂一抬,挡在森力的手腕上,原本要砸到他侧脸上的拳头硬生生停住,只差了不到半厘米的距离。
此时,林逐春右脚朝前移了一步,就像预判一样,森力的左脚几乎同时跨了过来,林逐春右脚脚尖往上一抬,正巧绊住了胖子的左脚。
“啊,啊……”眼见森力就要摔倒在地上,林逐春迅速反手抓住他脸边的拳头,顺时针方向拧着森力的尾巴甩动,只见森力像个陀螺似的疯狂转动,伴随着惨烈的尖叫,“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森力庞大的吨位,再加上林逐春干脆利落的手法,摔的那一声就像地上炸了个闷雷,仿佛还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周围的兽人龇牙皱眉,不由得都倒退了两步。他们惊愕地看向林逐春,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林逐春那么纤瘦的身板,孱弱得像一缕随时会被吹散的轻烟,居然能打败四个他体积那么大的森力?
森力捂着手臂,瞪圆了双眼,完全不相信自己会败在林逐春手下。尤其是旁人怀疑他能力的眼神,像一个无形的耳光扇在森力的脸上,他恼怒得破口大骂:“混蛋,你他妈……”
“哪个杂碎又皮痒了?”门外突然传来了咆哮声,伴随着几双皮鞋凌乱的脚步声。
屋子里的人瞬间变了脸色,唯唯诺诺缩起了脖子和肩膀,彼此推搡着靠到了墙边。
“巡察队的人来了!”
“老天,这么快就来了?”
森力顾不上折断手腕的疼痛,狗刨似地爬了起来,也缩到墙角去。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威风。
林逐春揉了揉手腕,看见门口冲进来三个穿着苍黄色制服的人,他们手中拿着电棍,腰间别着皮鞭和枪,脚底踩着锃亮的硬底皮靴。
这副打扮不像是普通管理者,倒像是执掌典狱的施刑者。
三人气势汹汹地巡视着房间内的情况,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孤零零站在房中央,姿态挺拔的林逐春身上。
其中一个肩头戴着双星肩章的红瞳兔牙的兽人,抽出电棍点在林逐春胸口,审视的目光像钢刷刮过皮肉:“刚才就是你这个杂碎在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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