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谈分家

    隔天,柳东睿就跟着柳老头去了东厦房。

    柳老头往床梆上敲了敲他的烟斗,一边塞土烟叶一边说:“有啥事,说!”

    柳东睿擦亮了根火柴给他点着烟才开口:“爹,您看看这个屋子,外面下大雨屋子里面能下小雨,上面搭的几块木头早沤坏啦,冬天下大雪刮大风,房顶上的茅草划拉的满院子都是,说不一定哪天这屋子就塌了,你和我娘上了年纪,我娘身子又不好,哪能一直住在这里头。”

    东厦房挨着猪棚,味道不好闻。早年间几个孩子小,这间屋子只是用来放农具和杂物,兄弟三个睡在西屋,老两口睡东屋,柳二姐夏天住灶屋旁边的草屋,冬天跟柳婆子睡,柳老头就去和儿子们挤一挤。

    柳大哥结婚后,分了他一间西屋,柳东睿和柳东方夏天睡草房,冬天就睡冬厦房,小伙子们火气大,倒也凑活着过了两年。

    不幸的是,入了冬,吓了一场大雪,把东屋的房顶给压塌了,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东屋的房梁竟然被虫给蛀空了。

    他们老两口才搬了过来,这屋子比着草房虽然好点,但冬天屋外头经常风呼呼的怒号,屋里面也没暖和多少,夜里睡觉老两口都是穿着棉袄睡的。

    柳老头抽了一口土烟,白色的烟气从他鼻孔里喷出来,他问柳东睿:“那你啥意思?”

    柳东睿没回答,反而问:“现在起一间新房子要花多少钱?”

    柳东睿现在住的房子是柳文元经手的,他清楚情况。

    “那得看盖啥样的房子。砖瓦房贵了去了。土坯房全算下来,一间少不了12块。”

    土改之后,因为不能雇人,村里人盖房子都是借工。既然是借,自然也有还。人家来给你帮忙盖房子,等别人盖房子,你就得去给人家把这个工还回来。

    土坯房的土坯可以自己打,无非是费点力气。但打地基得花不少钱,一块砖5分钱,一间房怎么也得一两百块砖用,这就得花10来块了。

    另外,建房子是力气活,人家来给你盖房子,怎么也得管着人家吃饭吧。不说吃好,怎么着也得让人吃饱,才好出力气不是!

    零零散散的算下来,一间屋子怎么也得12块钱。

    柳东睿伸手从裤兜里掏出8张大团结,递给旁边缝补丁的柳婆子。

    柳婆子看看柳老头,没接,瞪着他问:“这么多钱你是哪来的?你是不是又出去打牌了?”

    啧,原主年轻的时候还有这爱好呢。

    柳东睿起身把钱塞到了柳婆子手里。

    这才简单地跟他说了下前段时间做的事。

    “爹,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外面跑,其实我是去荣县买了些莲藕到咱们县城卖,挣了一点钱,这是我跟谷雨给爹娘的。”

    “卖莲藕?前些日子,村长家媳妇儿去县城买了几节泥巴糊着的东西回来,好像就说是啥莲藕,乖乖,卖莲藕这么挣钱呢!老头子,是不是有这回事?” 柳婆子好奇的问柳文元。

    “咋不是,老三,你咋想着去荣县弄啥莲藕卖了?”

    柳东睿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又说:“爹,那边卖莲藕是因为荣县过了年要入高级社,这高级社跟初级社和中级社可不一样,说是田地到时都要归到合作社里去,估计以后每家每户也就有点自留地种点菜啥的。”

    他停顿了下,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柳文元,接着说:“爹,你看,咱这离荣县这么近,我估摸着要求咱们加入高级社的日子也不会远了。”

    “我想,要是这样,不如把家分了。咱们村挨着河边的宅地划的可都不小,院子里面也能种点东西。”

    “到时候入了这高级社,每户还能再分块自留地,多种点瓜菜啥的,总能填填肚子。”

    柳老头一愣,烟都忘了抽,皱着眉头问他:“加入了高级社就没地了?这才安生几年啊,土改不是说把地都给咱们了么?咋还能收上去呢!”

    柳东睿没办法跟他细说这政策究竟怎么回事,“现在可都是新天地了,政府说咋办,咱老百姓可不得咋办,胳膊拧不过大腿!”

    柳文元急了:“那田都归了高级社,这干活可不算是给自己干了,谁愿意拼命干呀?你不干,我不干这听起来可不是啥好事啊!”

    柳东睿点头,“可不是么,自己干活儿,有多少笨劲儿都舍得使出来,要是一块给集体干活儿,肯定有那拉后腿的人,干的多的可不一定得到的也多。更别提粮食怎么分,分多少了!”

    “就是这个理儿。”

    柳文元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问柳东睿,“老三,你这信儿到底准不准?按说老四还没有成家,我是怎么都不可能同意分家的!可要真是这情况,早分家看来还是好的。”

    柳东睿叹气,“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打听到的消息就是这样。要不我也不可能现在跟您说这个。”

    柳老头苦丧着脸想了半天,才敲了下烟斗下定决心地说:“那中,分就分吧,早几年晚几年肯定最后都要分家另过。”

    又说:“前几年放树存的木头尽够盖房子用了,咱们爷几个费点劲打点土坯,开了春就起新屋子。”

    分家的消息在柳东明耳中跟个炸弹一样,炸的他一把扔开手中编着的筐子,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问柳文元,“爹,你说啥,分家?东方可还没结婚呢,干啥子要现在分家?这不是让村里人笑话我们兄弟几个嘛!而且,我是咱家的长子,分谁也不该把我也分出去啊。再说了,爹!把我们都分出去,您跟我娘咋办?”

    柳大哥读过书,说起话来一条一条的,还挺有条理。

    他不明白,别人家好几个儿子的都没分家,图个人多力量大,在村里腰杆子硬得很,他家三个儿子还有一个没成家就闹着要分家,这不是让村里人看笑话么。

    柳东明激动起来声音不小,柳大嫂听到自己男人竟然跟公公嚷嚷了起来,好奇地趴在堂屋外墙上偷听。听了一会才知道,原来公公竟然是在跟自己男人兄弟几个吩咐分家的事儿!

    柳大嫂初听到要分家,心里激动极了,恨不得冲山去捂住柳东明的嘴,不让他说那些话。

    分家好啊,分了家,她就是家里的女主人,管着家里的钱和物。比在婆婆后面做个看颜色的小媳妇儿强的多了!

    然后,又想到,公公现在还都是壮劳力,能干不少活儿。要是分出去过,肯定没有现在悠闲了。

    家里干活的男人多。她自从嫁了过来,每天也就割点猪草喂猪,烧火做饭,再洗洗衣裳,可没下咋过地干过重活,比着做闺女的时候不知道悠闲了多少呢。

    从柳文元放出分家的话,屋子里面静悄悄了好一会儿,除了柳大哥乍听嚷嚷了几句,其它人竟然都没有言语,唯独柳东明翻来覆去的说那两句。

    柳老头吸了口烟,呛的他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树大要分支,家大自然也应该分家,这是常理。你们兄弟三个除了东方都结了婚生了孩子,孩子也慢慢大了,也不好跟父母再挤到一张床上,可家里面就那么几件屋子,现在都不够住,不分家你们说咋办?”

    林大哥还是不同意,“要分就把东睿和东方分出去,我是长子,我不分家另过。”

    柳东方看看自己爹,又看看自己大哥,“爹,要不开春咱多打点土坯在起几间房。”

    柳文元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性子直,认死理,跟他一样;小儿子性子平和,寡言少语,爱做个和事佬;唯独二儿子,虽然话少,脑子活络,一向有自己的主意。

    他点点头,说:“房子的事儿,我想好了,做爹娘的,得把一碗水端平,跟东睿那房子一样,每人给你们起三间土坯房和一间草屋。你们自己手里要是有钱,想盖好一点,我也没意见。”

    允许儿子们留私房钱这事儿,还是柳东明结婚的时候,柳文元亲自说的。儿子们私下里挣钱可以,也不用全交,大家里交一半,小家里留一半。

    因而,柳东睿兄弟三个都有私房钱。柳大哥手巧,成天编一些草鞋草筐的,拿到集上卖。柳东方跟他爹学了一首好字,过年的时候会写些喜字对联卖。

    柳东睿水性好,捉鱼捕虾不在话下。但他有一点不好,脾气倔!他认准了什么事儿,打死都不会改。就跟他跟林谷雨这两年吵来吵去的事儿来说吧,说开了,其实就是有个误会,两个人却因为这误会别上了。两个人吵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责任,有了误会,率先说点好话,哄一哄说开了,也就是了。

    柳东睿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

    林谷雨有些娇气,死抓着不放,他不该坦诚地把事情说清楚嘛?

    该!

    可他就不!

    他心里觉得,林谷雨当了他媳妇儿几年了,心里竟然不相信自己,这样他觉得别扭!

    觉得自己的妻子不相信自己的为人很丢人!

    他觉得自己没做过事儿,就不用说出来!

    爱信不信!

    这就是他的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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